“我带您去医院看看吧?”
时柠不放心,一边推着江爷爷往回走,一边担心他有没有摔伤哪里。
江爷爷略略扭头回应身后的孩子,含笑的声音温和又让人心安:“不用了,我没事,刚才就轻轻摔了一下,不碍事。”
事实上虽然没查看,但江观阑还是能察觉出左膝可能擦伤了,关节处带着肿胀感的锐痛,在跟裤子微微摩擦时跟针扎一样。
他不想给人添麻烦,也不想让好心人担心。
其实他可以自己操控电动轮椅回家,只是因为看到了时柠熟悉的校服,才没拒绝他的好意。
“你在一中读书吗?”
江观阑本来是出来买菜的,他孙子早上就跟他说过,今天放学可能会有点晚,不用特意给他准备晚饭了。
冰箱里还有中午剩下的饭菜,但他惦记着孙子明天的早饭,这才一个人出来,没想到发生了意外。
“对,我是一中的。”
时柠将双肩包规矩背好,专门腾出手来小心推轮椅。
江观阑不问他,他都忘了自报家门。
但是,他又不能说自己知道他是江荇的爷爷,只能稀里糊涂装傻,再状似无意地透露他和江荇认识的事实。
“我孙子江荇也是一中的,你们认识吗?”
江观阑自然而然地提到江荇,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时柠通过他不由上扬的语调,还是能感觉到内敛的骄傲。
他们何止是认识啊?
将来还是一家人呢!
为了不让老家疑心,也为了郑重其事的见面,时柠故意配合表演,那种从他口中发出的讶然比中了彩票还夸张:“江荇吗?他是我同桌!我们都是火箭班的!”
事实上江观阑对陌生人还是多少有点防备的,毕竟他是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尤其刚才还遭受无厘头讹诈,一时心绪南平。
然而此时,他听闻时柠是江荇在火箭班的同桌后,半分疑心也没有了。
刚才堪堪悬在半空中的心跳,这下终于稳稳落地。
“那还真是巧了!” 江观阑本来就长得慈眉善目,现在笑得愈发和蔼可亲,连声邀请时柠今天一定要留在家里吃饭,还表示刚才真是多亏了他,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爷爷您太客气了。”有了江荇同桌这一身份,时柠叫起人来可就顺理成章多了,不知为何,明明这么温馨轻快的时刻,他却忽然有点想流眼泪。
江爷爷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还跟他谈笑家常,关切他的生活,这份难得又宝贵的亲近,是他和时锋都没有过的融洽。
很快,时柠推着江观阑回到家中。
一方陈旧的独门小院出现眼前,随着不断深入走进,时柠慢慢看清了里面别有洞天的布局陈设。
除了灰色砖墙砌成的正房外,两侧还有东西厢房,正房是爷孙俩的卧室,东厢房看起来像厨房,外墙上有明显的排气管。
小院正对门挨着厨房的过道通往后院,听江爷爷说后院的场地非常大,他们租给了一家外来务工的年轻夫妻,在里面建了几个花棚种植各色鲜花售卖。
他们生意做的不错,是附近小有名气的花店。
其实江观阑并非双腿残疾,只是前两年右小腿因为病痛动过一次手术,这才走路步履蹒跚。
回到家后,他就完全脱离轮椅代步,慢慢在自家小院踱步行走。
时柠趁江观阑洗手的功夫,兀自沿着过道往后院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惊艳了双眼。
几个大棚里面的花卉他是看不见,但大棚外面种植的大片玫瑰却铺天盖地的冲击着他的视觉。
成片的艳丽和夺目让他震惊到不知如何赞叹,其他零星摆放的花卉根本不能跟它比拟。
种花的夫妇在后院另一侧开了个偏门,直接沿街开起了花店,平时不需要穿过江荇家出门,生活日常也算互不打扰。
他想起来了,江荇那天抱的玫瑰花多半是从这里摘的。
现在他都不知道江荇到底送给了谁。
今天,说什么他也要弄清楚。
当江荇踏着月色回来时,一进门就听见了两道熟悉又欢快的谈笑声。
他家人少向来清净,很少有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他满腹疑惑紧走两步往厨房去,刚到门口,就撞见了一张洋溢着生动笑容的夺目脸庞。
也不知道坐在小板凳上帮忙摘菜的时柠在讲什么笑话,逗的一旁切菜的江观阑乐呵呵的,仔细看挂满鱼尾纹的眼角还沁出了泪花。
“你,你怎么在这里?”
江荇站在门口没动,显然被不速之客惊到了,精彩纷呈的脸上说不出是震惊多,还是惊喜明显。
不得不承认,家里忽然出现时柠这么一个闹腾的人,沉静的心忽然暖意横生。
“我在菜市场……”
时柠看江荇回来,眸色随之一亮,脸上的欣喜和熟络的语气自然又亲昵。
他本来是想告诉江荇爷爷在菜市场被欺负的事情,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紧急被打断了。
江观阑坐在专门定制的木椅上,手里握着刚切完菜的道具,故意以打趣孙子为借口,巧妙转移了话题:“我听小柠说你今天拍‘婚纱照’了啊。”
他不想让孙子担心,这才借着刚才时柠故意逗乐的编排做文章。
下午时柠在看到江荇和许蓉蓉摆着僵硬姿态拍照时,莫名想起很多年前的影楼婚纱照。
两人明明盛装打扮站在一起,浑身散发的不熟气场却像隔着银河。
时柠聪明,会意了朝他使眼色的江观阑,默默感叹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江荇这个人看着冷静冷淡又冷酷,其实最容易关心则乱,谁要是动了他在意的人,他一定会千方百计还回去。
这个时柠最有体会。
要不那些喜欢在酒桌上灌他酒的客户后来一个个规矩万分,全都有被江荇联合朋友一起给喝趴下的经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的他们到底还是学生。
“我和爷爷是在菜市场买菜认识的。”
时柠把摘好的芹菜递给江观阑,眼看他操作着带滑轮的木椅滑到水池旁清洗,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爷爷看我长得帅邀请我来家里吃饭,怎么,你有意见啊?”
时柠跟江荇说话就不知道什么是客气,他自觉这是一种类似打情骂俏的情趣。
以前他就是这么揶揄他老公的。
习惯的养成是长期的,他爱占嘴上便宜的毛病一时难以改正。
江荇当然不懂这些隐形暧昧,只觉这人很自恋,明明是厚脸皮,却老觉得自己是万人迷。
“你会做饭?别开玩笑了!”
江荇把书包搁在厨房门口的小凳上,转身去西厢房的洗手间洗手。
他明明没觉得时柠的突然到访唐突,却还要故意来一句招人嫌弃的揶揄。
就像时柠的嘴欠一样,只要面对特定目标,就忍不住发作。
秋天的夜晚最自在舒爽,月色如水,微风徐徐,坐在小院里吃饭聊天,惬意得感觉什么疲累和烦心事都能消除。
江观阑做的饭可太好吃了,自从时柠重生回来,就没吃过一次像样的家常饭。
他一顿风卷残云,一边往嘴里塞吃的,还不忘拍马屁夸赞真的太好吃了,要不是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江荇还以为他是从哪个丐帮来的。
“慢点吃,慢点吃!” 江观阑年纪大了,自然也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时柠一来,一个人感觉顶好几个,说起话来像讲相声,没人捧场也能把气氛炒热,甚至把自己逗笑,“锅里还有半盆排骨,还要吗?”
时柠和江荇正是最能吃的年纪。
江观阑本来以为自家孙子饭量已经很可以了,没想到来了个更能吃的。
“吃!”时柠一点都不客气,在他看来这就相当于自己家,那吃饱饭不是应该的吗?
江荇早就放下了筷子,看他吃得毫无形象,连吐槽都懒得说了。
这可真不是一个寻常人,连吃饭都能吃出一场戏,比网络上那些吃播生动多了。
江荇直接把锅给时柠端来了,虽然眼里是明晃晃的嫌弃和好笑,但怕他腻着,还特别贴心地给他拌了一盘青笋。
本来时柠就有故意逗江观阑开心的意思,故意演得夸张,可在看到那盘青笋后,突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凝滞的笑意尴尬停留,不过,很快他就又恢复了正常。
青笋是他最喜欢的蔬菜。
是他老公经常给他做的。
视线转移到江荇脸上,心里百感交集。
不过还是很欣慰,他始终记得他的最爱。
“你妈妈有人食欲这么好的孩子,一定很有成就感。”
江观阑不知道时柠的身世,只是以长辈的身份关心他,这孩子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很讨喜。
谁家有这样一个孩子,都得当宝贝护着。
他妈妈?
她好像已经离开好久,好久了。
久到想起她已经不会难受得想要发疯。
想要找时锋算账。
“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时柠在陈述一个轻飘飘又沉甸甸的事实,他不想将其说得凄惨难过,但江荇看他的目光明显动容了。
夜风渐凉,虫鸣渐起,小院的沉默有些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有些晚了,明天捉虫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