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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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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迁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进屋坐下,缓缓倒了杯茶,神色甚是郁结。

见他如此,沈师微眼眸里的光,暗淡了不少,勉强笑道:

“杜郎,奴家方才不过是说笑罢了……可是杜郎,当初你带奴家进京时,说好了三两月便能得个自由身。如今都快两个月了,你却还在同那个方家女纠缠,半个离京的字都不肯说,奴家心里岂能不急?”

杜迁皱着眉头,饮了口茶,只觉得滋味甚苦:“我何尝不想早些回山南去?可你也知道,若不办好梁王的事,你脱籍无望,我和杜家也要被他捏在手里。”

沈师微的身子忙探向前,拉住他的手:“梁王不是说,只要杜郎你得了方家女的信任,他便帮奴家脱籍么?如今你为方家跑前跑后,为何梁王那边连半点消息也没有?”

“梁王,呵。”杜迁冷笑一声。“我早该想明白,他是个靠不住的。那日我从京兆府出来,遇上他的暗卫,想问问脱籍的事,那人却三言两语推脱过去。”

他右手攥拳,重重捶在桌几上:“梁王这个轻诺小人!事情我都替他办了,方如逸也答应与我结亲,他到底还想要什么!”

“结、结亲?”沈师微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抽泣道:“杜郎,你,你是不要奴家了么?”

杜迁心里不是滋味,忙拉住她的手,取出帕子来,替她拭泪:“怎么会?你多心了。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给你换一个自由身么?

我是家中庶子,科举仕途是无望的了,父亲他重名,定然不愿我娶你进门,更别说什么帮你脱籍了。我若不另想法子,如何与你厮守?”

沈师微低着头呜咽了几声,柔柔地靠在杜迁心口上:“杜郎,奴家只有你了,你可别见了京中那些高门贵女,就把奴家撇在一旁。”

“我怎会弃你而去?”杜迁宽慰道。“你是我的知心人,岂是什么公侯世家的女儿能比的?眼下还不是脱身的最佳时机,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有了新的法子对付梁王,若他再不肯帮你脱籍,他这个王爷,只怕是坐不稳了。”

沈师微仰起头:“杜郎想出了什么好法子?”

杜迁徐徐道:“我不想再被梁王捏在手心,就在方家的私铁坊里安排了一个假暗桩,把事情全推给那个林掌柜。

如此一来,方如逸便洗干净了嫌疑,我这个一心一意为方家着想的人,自然能得方左两家人的信任。他们都和梁王有仇,若我明里暗里透出些梁王企图谋逆的罪证,你说,方左两家会不会联手除掉梁王?”

沈师微恍然大悟,但很快又蹙紧了眉:“杜郎的法子当然是极好的,可奴家却担心,万一一个不慎,被梁王发现了去……”

“若是被他发现,那我就能用方左两家要挟他。这是个两全的法子,梁王一心想做这天下的主,孰轻孰重,利害关系,他拎得清。”

沈师微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奴家也安心了。”

……

魏临驾着马车到了端行武馆门前,扭过身推开车门,见江与辰歪在小塌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暗忖自己没有立即带他回江府,实在是个明智的决定。

今日之前,自己总觉得方如逸和公子的事,不过是还没说破罢了,若一朝剖白,结亲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却没料到,杜迁居然不声不响地拿下了方如逸,还说通了方家人。

想到这里,魏临不免气从中来。

杜迁那一点点的相帮,岂能同他家公子相比!

公子那可是掏心掏肺地对方姑娘好,明里暗里不知替她打点了多少事,怕她心里念着,这才没全都告诉她。

都做到如此地步了,不是满心满眼的喜欢,还能有什么!

一念生出,魏临又觉得江与辰在情爱一道上甚是糊涂,居然连自己喜欢方如逸都半点不知。要是能早早表明心迹,怎会被那什么杜家的庶子,把人截了去!

魏临越想越气,心头多少存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拽了江与辰一把:“公子,下车吧,到武馆了。”

“武馆?”江与辰如梦初醒,随意朝外面瞥了一眼,哑着嗓子,有气无力道:“来武馆做什么,回家。”

魏临抄手道:“公子,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老爷看见了,难道不会问你?到时候你又要如何作答?”

几句话问住了江与辰,他呆了呆,勉强坐直身子,这才发觉自己在马上奔了好几日,浑身酸痛无比,力气也失尽了。

“还能怎么说,我的事,爹岂有不知的?”

江与辰扶着车厢壁,一步一步往外挪,下了车,又怔怔地站着不进门,许久才道:“那个杜迁,你查过没有?他可靠得住?”

魏临听这话头有些不对:“公子,你明明喜欢方姑娘,我和照儿都看得出来。你现下问杜迁人品做什么?难道是不想争了?”

江与辰苦笑道:“杜迁都和如逸的兄嫂过了明路了,我怎么争?就算我要争,也得师出有名,否则岂不是把如逸架在火上烤?”

他越说心里越是难受:“既然如逸答应和杜迁成亲,想必她……是喜欢杜迁的。我横插一脚,算什么?”

“公子……”

“罢了,我不想瞧见杜迁的脸,他的品性,你去细查查,若没什么问题,也不必来回我。”江与辰想了想又道:“陛下说过,等这件案子过去,风头平息,再让广惠库把私铁坊卖掉。

你替我去买下来,将来若……若是方杜两家做成亲事,就把这铁坊送给如逸,多少是份贺礼。”

魏临听得不是滋味:“公子,算了吧。”

江与辰没有答话,也没进武馆,只是道了句“别跟着我”,转身往巷外走。

此时已近黄昏,火烧云山一样叠起来,街旁有人驻足,喊着什么盛世美景,可江与辰却只觉得那样的层云,压得自己心口生疼。

他的盛世,和方如逸一起离开了。

他神思混乱,随意寻了间酒家,痛饮七八碗,又沽酒三壶,踉踉跄跄地在街上乱走。

酒气肆虐,在他身上乱烧,他恨不得心头的苦涩,也能烧个干净。恍然间,眼前一阵波光闪动,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走到清浊河边。

阳春将近时节,生机最盛,清浊河里的桨声灯影,踏青未尽的行人笑语,无限春光送到他眼前,可他只觉得寂寥。

他无心观赏岸边如茵的绿柳,扔下空酒壶,跌在一株大柳树下。泥土的浊气侵入身心,他就这么躺着,好像一醉便能万事休。

天光一寸寸散了,水声哗啦,船夫高喝了两句,似乎有谁上了岸。

“……杜郎,你这次回去,也不知何时再来,奴家在教坊司里,可是日夜盼着你的。”

一个女子的哭泣声传过来,吵得江与辰心烦,可他转念一想,这人多半是相送恩客的女校书,送完了人总会走的,干脆一动不动,没去搭理。

“……如今你在这里住着,我还要在方家那边扮一扮样子,总不能经常往这边来。”

那恩客的声音有些熟悉,话语间又拉扯出“方家”二字,江与辰顿时清醒,身上不知怎的有了无尽的力气,一下从地上翻起来,猫着腰贴紧柳树树干,屏气凝神,往出声的方向看。

说话的男子背对着他,可即便如此,他也一眼认出,那人就是今日在方家见过的那位,要与方如逸定亲的杜迁。

江与辰冷眼看着,见两人的双手缠在一处,甚是亲密,顿时明白了什么。

那杜迁果然有问题!

想必他对方家有所图,故意接近如逸,把方家上下瞒得严严实实!

江与辰气得在心里骂了两句,但转念却又欢喜起来。

其实他对杜迁并非全然信任,否则也不会叮嘱魏临去查查杜迁的品性。谁能想到,这都还没动手查人,杜迁的把柄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江与辰暗叹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喝个酒居然能撞见这样的好事。

思忖间,他又听那女子道:“杜郎,你闲时给奴家捎个信来,好叫奴家安心。如今在清浊河那头住着,城中的消息总是知道得晚……”

她低头啜泣两声:“杜郎,你对那方家女,真无情意罢?”

“自然是没有了。”杜迁急忙道。“我心里从来只你一个,在山南时便是如此,就算眼下进了京也不会变。”

沈师微点了点头,似乎仍旧不大放心:“杜郎,你再同梁王好好说说,别真与他闹起来,万一方家是个靠不住的,没等拉下他,便把你卖了……”

杜迁赶紧捂住她的嘴:“你不要命了!我们关起门来,在屋子里说说也就罢了,如何能在外头提起这两个字!”杜迁慌地四下张望,见并无行人,才算松了口气。“这些事我自会安排,无须多言,你赶紧回去吧。”

沈师微依依不舍地回到岸边,坐上摇橹船,杜迁看着她的船靠了岸,这才转身离去。

江与辰从柳树下走出,昏灯映着他紧皱的眉心,他望着杜迁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心里震荡难安。

杜侍郎清白半生,他的儿子怎么会跟梁王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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