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说完那些话后,气氛就像被雪给冻住了一样。他原以为破特会追问、反驳或者怒斥,但是都没有。
哈利就那么沉默地跪着。
直到地面的积雪没过了德拉科的脚踝,哈利才开口。
“好疼。”他说。
“站着也能悼念。”德拉科猜他的腿早就应该麻痹了。
“不,不是。”
“…”
不是腿疼,那是心疼?
德拉科缄口,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我眼睛好疼,马尔福,好疼。”
哈利的声线没有丝毫起伏,平静得犹如一条直线。
文学作品里,总是把悲伤描述得过于永恒、纯粹,且浮于表面,似乎人们只要稍稍提及一点儿苦痛源头的边缘,就必须泪如泉涌。
Actually,越是巨大的悲伤,越会被掩埋在心里,它的根深深扎进思念的尽头,滋生出亿万支触须,再顺着血液的流淌,延伸、攀附至四肢百骸,肉眼看去,人却是完好无暇地活着。
太伤心了,反而流不出一滴泪水..只有眼球..如同被人用尖刀叉子生剜走了一般,空洞洞地疼着。
任何事物,走到极致,终将通往一条名为‘麻木’的路。
“…”
明知这个时间点,四周不可能有人迹活动,德拉科还是掩饰般地轻咳两声,左右转头看了两圈,接着抬脚走到哈利身边蹲下。
眼眶里,眼球干涩地轱辘,哈利与德拉科平视。
“我想哭。”哈利说。
“你在哭。”德拉科双手抚上他的面颊,将其轻轻托起,远离了冰冷的墓碑,“I saw。”
“The tears from your heart.”
短暂地相视后,哈利突然一头扎进德拉科的怀里,一股清冷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里。
好香,原来马尔福还喜欢喷香水。
“抱抱我吧,马尔福,权当是安慰,好吗..”
“…真是一个得寸进尺的格兰芬多。”德拉科笨拙地环住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热热的,使得周围纷纷扬扬的雪花片儿更冷了,“一分钟,不能再多了。”
哈利紧紧搂上德拉科的腰,闭着眼嘟囔说,“真是一个吝啬冷血的斯莱特林。”
“呵。”
话是那么说,实际上,时间过了远远不止一分钟。
“我觉得我好多了。”哈利终于抬起头,一对大圆眼睛又变得亮亮的,有了光采。
“感谢梅林,你还不算太娇气。”德拉科掐住哈利的腰,将人托着,一同站起身来。
德拉科松开他后,哈利本想自己走的,无奈一抬脚,小腿肚子就打起颤,勉强踉跄几步,就仿佛有数不清的小电流在里头乱窜一样,他干笑几声,求助地看向德拉科。
“早就说了,站着也能悼念。”
德拉科扶额,走上前,重新搂住哈利的腰,哈利把胳膊搭在他肩上。
“你说,我爸妈..他们住过的房子还会存在着吗?你知道它在哪儿吗?会有别人住在里面吗?”哈利环顾着四周那些沉睡在黑暗里的房屋,这么问道。
“谁会有那个胆量,敢将救世主哈利波特的房子据为己有?”德拉科斜着眼说,“你真该庆幸,我不仅知道它在哪儿,而且我现在的心情还不是太坏,恰好是可以继续拖着你走一段路的程度。”
“谢谢你,马尔福。”哈利感激地朝德拉科笑笑,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那我们快走吧。”
他一刻也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了,也许他很快就会想念起这块墓地,但绝不会是现在。
他们挨着,一起往墓园外走去,踏上一条滑溜溜的石板路,又走入一条黑暗的街道。一步接一步,不清楚到底走了多久,哈利只能模糊地记着周围的环境转变,先是一扇扇高低错落的窗户,跟着房屋都消失了,接着街道转为旷野,然后又穿过了一片雪杉林子,最终又来到了一群房屋前。
不需要任何的询问,他刚看到,他就知道..哈利望着面前这排房子尽头的一团黑影。
德拉科一看破特的神色就明白对方意识到了,他松开还在对方腰间的手。果不其然,哈利马上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急切到甚至趔趄了一下。
“看…看呐——马尔福..”哈利头也不回地招呼德拉科。
“我睁着眼睛呢。”德拉科说。
面前的建筑物已经不能算作是一座房子了,它似乎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顶层房间的右侧已被炸毁,只剩大部分还立着,小院的树篱乱七八糟的,瓦砾埋藏在齐腰深的荒草间,看不出原型的、残破的木质结构完全被深黑纠缠的常春藤和积雪覆盖。
哈利瞻仰着这座废墟,想着它以前的样子,一定就如同这两边的房子一样吧。
“为什么没有人重修它呢?”哈利声音小小的。
是因为没人需要,被遗忘了吗…
他伸出一只手,握住小院门口那锈得厉害的把手,不是想打开,只是想握住房子的一部分。
“你看这儿。”德拉科示意哈利看过来。
似乎是因为哈利握住门把手引起的——一块木牌在他们前面的地上升起,从杂乱的荨麻和野草中钻出,就像一株奇异的、迅速生长的花朵。
哈利凑上前去,牌子上密密麻麻挤满了文字,其中几行大字是刻上去的,还被烫上了金粉,内容是:‘1981年10月31日,波特家莉莉和詹姆在这里牺牲,他们的儿子哈利是唯一一位中了索命咒而幸存的巫师。这所麻瓜看不见的房屋被原样保留,以此废墟纪念波特夫妇,并警示造成他们家破人亡的暴力。’
其它则是一些字迹各异的题字,字号也没有个规整,都是来拜访‘大难不死的男孩’死里逃生之处的巫师写上去的。有的只是在木牌上刻下了名字的首字母;有的是用永不褪色的墨水写下了全名;还有的用魔法留下了大段大段的留言涂鸦,不过内容大致上都是相同的;
德拉科看得直皱眉,觉得这些巫师真是有够无礼,简直没有丝毫素质可言。
哈利却终于露出了今夜最璨然的笑容,真好,它并没有被遗忘,他的爸妈也没有。
“进去?”德拉科说。
“就到这儿吧,已经够了。”哈利摇摇头。
以为是屋子太破的原因,德拉科建议般说,“你要是想修好它,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让我父亲找几个手艺信得过的工..”
“Thanks, but need not.”哈利笑着遏止他说,“没人能将这座房子据为己有,就算是救世主哈利波特也不能。”
“哈?!是么?行吧,反正你做主了不是。”知道对方是套用了自己之前说的话,德拉科一语双关道。
“是的,我做主。”哈利欣然接住。
“那救世主今晚满意了吗?是时候决定回学校了吗?”
天光逐现,在远处地平线上渲染出一层淡淡的红霞,时间已经五点二十了。
再不走,沉睡的山谷就要醒来了,远处有几面窗户里先透出了暖色的烛光。
“满意!简直不能更满意了!”哈利大声地肯定,嘴角高高扬起,脸颊上堆起的肉把眼镜都顶高了一个度。
虽然亲眼见到爸妈的墓碑令他很难受,但哈利还是很高兴能够来看望他们,这也让他对未来生活有了更多真实的归属感。
今夜的体会,有太多太多感受,哈利无法将其归纳为任何一种单一的情绪,回过头来,或许正适合那句‘珍宝在何处,心就在何处。’
爸妈爱他,他就是爸妈的珍宝,反之,爸妈也是他的珍宝。
随着生活,他的珍宝还会越变越多,那些爱他的,海格、罗恩、赫敏..还有他爱的..
这么有智慧、有道理的话一定是校长题的,哈利默默地想。
“回学校吧,罗恩、赫敏应该都很担心我们了。”基于前车之鉴,哈利干脆一整个人抱住德拉科,甚至恨不得蹦起来,将双腿缠在他身上,“出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是有什么拥抱饥渴症吗?!梅林在上,你真该去见见庞弗雷夫人了!”德拉科推开哈利,改成握住他的手,接着用左手从领口里扯出一根银蛇项链,没好气地嘱咐说,“握紧了,最好是两只手。”
“哦..怕发生危险的话,那抱着不是更稳妥吗?”嘴巴这么反驳着,哈利还是听话地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紧紧地抓着德拉科。
德拉科剐了他一眼,给项链注入魔力。
连一秒钟给哈利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只依稀瞥见了一瞬——马尔福的项链似乎散发出了一抹浅浅的蓝光,紧接着,他的肚脐眼就像被一个巨大的钩子给圈住了,以无法抵挡的势头,猛地带他向前一钩,他的双脚马上从地面上抽离开来,他飞起来了!
整个人犹如化作一阵疾风,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横冲直撞地向前飞。
“啊啊啊啊啊——啊!”哈利控制不住嗓门地大叫,大概飞了有二十几秒,终于停了,不知道摔在哪里,触感软软的。
“嗷…”德拉科简直要疼得没气了,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只要和破特遇到一块,就是摔摔摔!真是够了!
“起来!躺够了没有!居然拿尊贵的马尔福当肉垫!被我父亲知道,有你受的!”
哈利晕头转向地直起上身,原来他是摔在马尔福身上了,他说呢,怎么一点也不疼。
“真是抱歉!”哈利爬起来后,连忙把德拉科也拉起来,绕着对方转着看,问说“我又让你受伤了吗?”
“我没受伤,让你失望了吗?”德拉科冷哼。
“嘿!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哼,有没有你自己知道。”
“我们去戈德里克山谷时,你也是用这个项链吗?为什么我感觉很不一样?这是什么魔法道具?”哈利发现他们就在霍格沃兹的入口处,已经经过了高架桥。
“这是门钥匙,只要向其中注入一点儿魔力,就能回到制作时指定的目的地,是无次数限制的单向魔法道具,很好用,更何况,我的这个还很好看。”德拉科矜傲地将项链收进领口里,难得耐心的解释道,语气中不乏有显摆的成分,他完全想得到以小豆丁破特现在的见识,根本不可能知道门钥匙是什么东西。
即使对方没有明说,但德拉科已经知道破特有一件连他都没有的隐形斗篷了(卢修斯觉得没必要,德拉科找不到买的渠道,虽然他确实用不到隐形斗篷这种东西。),他以为那是对方在四年级获得的,但没想到其实破特在一年级就有了,不得不说,这让他很酸。
他就是要炫耀,别以为只有你才有魔法道具,哼。
虽然门钥匙的制作方法很简单,但这可是他父亲给的,不仅材料珍贵,而且还是在魔法部里登记的,合法的,一般人可搞不到。
“单向?”可惜哈利完全没get到德拉科想要强调的重点,“只能到霍格沃兹吗?那我们之前是怎么去的戈德里克山谷?”
“幻影显形啊,啊,不对,是随从显形。”德拉科不以为然地说,“你不知道?”
“我们并没有学到这个魔法吧?”哈利黑线。
“哦,的确,这是六年级及以上的学生才可修的学科。”德拉科想起来了。
在他父亲的默认下,他上辈子四年级就开始入手‘幻影显形’的相关课程了,但也是五年级后才学会的就是,所以他对此的印象有点模糊了。他以前很擅长这个的,从没因为分体而受伤!要知道,原本就连魔法部交通司的考试他都是一次性过的。今晚都怪破特的存在,他才会出现失误!
“你连六年级的课程都开始学习了?”哈利很吃惊,心里决定,绝不能把这个坏消息告诉赫敏。
“我刚才并没有看见你使用魔杖,难道六年级后的课程要求我们不再用魔杖施法了吗?”哈利又问道,水汪汪的绿眼睛里满是单纯的疑惑。
“!!!”德拉科骤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啊!幻影显形他不是从没用过魔杖吗?催动魔力的感觉!他应该熟悉的才是!
这一瞬间,德拉科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后脑勺和脊柱间狠狠锤了一下,把他身上的阴霾全部震碎了,浑身上下都通透起来,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能感应到魔力的流动。
他激动地抱住哈利,情不自禁地拥着对方又蹦又跳,嘴巴里还喊着,“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圣人破特!你可真是个救世主!”
“啊?”哈利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咳咳——”远处高架桥那儿,突然传来一阵突兀的咳嗽声。
德拉科抬头看去,喜悦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僵在原地。
哦,梅林,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哈利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方才空无一人的高架桥那儿,此刻出现了两个戴着黑色法帽、穿着黑色法袍的人,其中一个人他还认识,是马尔福的父亲,大马尔福。他一只手拄着手杖,另一只手正握拳放在唇前,刚才的咳嗽声应该就是他发出的;另一个人是位女士,哈利并不熟悉,她脸上笑着,但莫名令人感到不适,一点儿也不觉得亲切,只能依稀看见她法袍里面穿的应该是件粉色的衣服。
她脚下的高跟鞋也是粉色的,哈利与德拉科分开后,她‘咔哒咔哒——’朝他们走了两步,继而掏出魔杖指着他们,一如奇洛之前对哈利做的那样,哈利与德拉科都不由自主地抬脚走到了她面前才停下。
哈利难受地打了个抖,因为他发现这位女士的口红居然也是粉色的..
她微笑着,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说道——
“不好意思,波特先生、小马尔福先生,我们接到魔法部的紧急命令,虽然很抱歉,但接下来不得不麻烦你们跟我们走一趟魔法部,去接受审问。”
作者有话要说:Cua——!
我居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