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面水波荡漾,和江抬手捉住岳书延伸出的手臂出了水面,水滴不断地从他身上汇聚低落,脚下草坪立刻洇湿了一片。
和江站稳后松开岳书延的手臂,转头看到那人被两个保镖扶着,嘴里吐出两口水,被凉风一吹清醒过来。
张杨看了和江一眼,和江告诉他自己没事,他才上前叫保镖扶着不断骂骂咧咧的人走了,又安抚好众人,领着和江和岳书延从人少的地方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以免再一次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他们从后门进了张家,和江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往后看一眼,梁松正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岳书延见他停下跟着往后看一眼,没看出什么问:“怎么了?”
和江身上还是湿漉漉的,衬衫领子歪歪的贴在锁骨上,他抬脚往前走了,任梁松跟着。
“你不记得了吗?”
岳书延微怔,“记得什么?”
和江挑眉,没有主动提起梁松,“没什么,不过你怎么来这儿了?”
岳书延看他身上滴着水,扫了几眼才心不在焉的回:“碰巧路过。”
“岳总原本是要去做什么呢?”
“忘了,”岳书延终于忍不了他浑身湿漉漉的,带着和江去了另外一间休息室,“别问了,先换件衣服。”
和江一愣,“我先去看看……”
“有人看着,你先换。”
和江被他推进浴室,但他没有换洗的,刚想推门出去,就听到岳书延在门外给时男打电话,叫他回酒店取自己另外一套干净的衣服。
和江松开门把手,这才看看镜子里稍显狼狈的自己,抬手脱了身上吸水沉重的外套。
这间浴室很少有人使用,里面一尘不染,连洗漱用品都是拆封却没有人使用的痕迹。
和江试了试水温,让热水顺着自己的脖颈流下来,整个人逐渐放松,大脑也有了空隙想想其他的。
他没有想到岳书延会过来,更没有想到岳书延知道事情的全貌也没有责备自己,在他都准备要和岳书延唇枪舌战来个几回合的时候,他却把自己推进了浴室。
他承认,刚才的所有举动他都没有完美的秉承一个私人助理该有的职业素养,他不该把那人踹下泳池,更不该强硬的叫保镖把人拖走。
身为助理,他应该劝说,引诱,然后悄无声息的处理好这件事,避免波及到其他客人。
但他没有,和江闭了闭眼,温热的水流向下蜿蜒,他是清醒的,清醒的把那人踹下了池塘。
如果他是以前的和总,他不会这么做,只会叫身边的人处理,可现在他是和助,有什么事做起来好像更无拘束起来,职业素养是规矩,但他打破了规矩,没有做他应该做的。
这一切都看起来很矛盾,但和江就是做了,而且他还知道是为什么。
他明白就算自己解决不了,岳书延也会解决。
在和江看来,他不是肆无忌惮的享受身为岳书延的助理带来的福利,而是在充分利用。
……
水流声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停下,浴室内的动静在客厅全听得到。
花洒关停没一会儿,待他擦干,果然岳书延就敲了敲浴室门。
他到门口伸出一只手去摸,问起来隔壁的人,“他有事吗?”
“没事。”
岳书延果然知道隔壁的消息,和江垂了下眼,没有摸到衣服就把门开的大了一些。
一墙之隔,岳书延侧身站在门旁,手里的衣服却半晌没人接。
知道和江摸不到,他看了一眼门缝里伸出来的那只手,想把衣服递到他手里。
可电光火石间,这一眼却扫到了其他的,手后面的门缝里有更吸引注意力的东西。
他盯着那一条身体弧线,有警醒般的信号在他耳边炸开了花,但他没有理会,屏蔽了外界的所有声音。
明明之前就见到过,在上一次和江泡在浴缸里的时候是他把人捞出来的,可眼前的冲击力却比上一次强烈,他握紧了手心。
没有等他平复心情,手上的衣服被拽了两下,他回神,发现和江正看着他。
衣服还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岳书延猛然松力,他察觉得到手里的东西被试探性的拽了两下,随后就被摸走了,只剩下门后和江最后看他的视线。
……
他从岳书延手里拿来的这一套齐全,该有的都有,换过一身出来的时候岳书延正自己站在窗前。
和江没有打领带,只穿着衬衫西裤,头发也吹干了,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过去看看。”他对岳书延说,说完就要走,却被窗前的人拦住了。
岳书延转过身看他,半晌才清空的大脑又开始活跃起某些画面,他强硬的压制自己,说起急需解决的问题。
他问和江:“你知道他是谁吗?”
和江一顿,收回扣在门把手上的手,“不知道。”
“不知道就随便动手,很少见你这么冲动。”
他说话的时候并不带质问的情绪,和江不用担心他提的任何问题,至于他说的那人是谁,恐怕连岳书延自己都不在乎。
他往前去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倒不急着去隔壁了,“冲动吗,我忍了很久。”
那人喝多了,对周遭出现的人无差别攻击,和江确实忍了很久。
岳书延见他没有一点迟疑,一点后悔,靠在窗前提醒他:“你这一脚下去会造成很多麻烦。”
和江回视他,“我不怕麻烦,问题不会因为逃避消失,出现问题了就解决他。”
“你想的这么明白,如果他为为难你你怎么办?”
和江异常坚定,“他不会为难我。”
“假设呢?”
“不存在……”
岳书延说:“存在,短暂的存在在我们现在的对话里。”
和江看他一眼,而后才讲:“我的身份告诉我我应该先道歉,如果道歉不被接受,那就用这件事羞辱他,他会知难而退。”
岳书延不说话了,他这样的招数好似在梁家的小少爷身上也用到过。
现在信了和江的话,他确实没有冲动,退路都想好的举动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选择。
他看着和江,转回正题,“那你现在过去是要做什么,他还没有为难你。”
“去看看他,顺便告诉他我是谁,杜绝他为难我的可能。”
岳书延看他一会儿,“什么意思?”
“岳书延的助理能让人忌惮,我亲眼见过这几个字带来的效果。”
岳书延沉默了,他说的该是遇到霍茕的那几次,在酒吧里,还有健身房里。
但这几个字的效果是两年前开始奏效的,且作用范围限于A城熟悉岳书延的人,出了那个圈子,和江的算盘恐怕打不通。
一杯热水喝完和江身上暖了,岳书延好像在思考但没有开口说话,他想趁现在起身准备去隔壁看看,但突然脚下停了,就站在那儿,看着窗前的人问一句:“你刚才在看什么?”
岳书延的眼神一滞,敛神说:“窗外。”
和江打断他,“我是说门内。”
话毕,某些画面被重新唤起,岳书延心里乱了一瞬,他知道和江再问什么却答不上来,更不知道该答什么,就看着和江一动不动。
这间休息室是上一次他们待过的房间,那次他因为岳书延无尽发散的问题失语,现在岳书延却因为他的问题哑口无言。
天道轮回,和江看他一会儿,他不说话,和江就等着,但他的的目的也不是让岳书延难堪,于是在岳书延保持良久的沉默后,他再一次推门离开了。
楼下依旧是来往的客,楼上的动静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和江敲响隔壁的门后依旧是那个熟悉面孔的保镖开的门,他帮他他把门碰上,和江看到室内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张连叶坐在那人身边正安抚他。
沙发边站着张杨,对方给了他一个不太让人放心的眼神。
落水的那人好似终于发现他进了门,站起身就要冲过来,和江没躲,也没有给他眼神,视线一移看了一眼这么凑巧及时赶来的张连叶。
确实很凑巧,又是在这间房间,上一次他来看受伤的张连叶,这一次又光临圣地了,看来玄学的力量不可忽视。
但现在不容忽视的还有耳边狂躁的咒骂。
和江看向他,那人声音骤然卡了壳,他对疼痛的记忆比他的嘴要理智,顺势被张连叶拉过去倒在沙发上,可又眼不下这口气,他说:“我不会放过你。”
不等和江说话,张杨上前一步替他解释说:“这是个误会,小少爷消消气。”
“什么误会?什么误会能让他一脚把我踹飞到水里去!”
他更恼火了,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下了面子。
张杨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什么来。
室内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两人身上,和江等他说完,平静的弥补道:“这确实是个误会,我向您道歉,原本我对背后偷袭这种事敏感,本能反应实在一时撤不回来。”
那人不领情,更因为张家的二少爷亲自来安抚他半晌,自尊心又膨胀了,他听不进去其他人的任何话。
这一次和江并不生气,毕竟他刚才编的谎只是随口说的,付出和汇报成正比,没有起到效果在意料之中。
他站在那儿听他输出,屋内的所有人都是。
半晌,张连叶先比和江忍不住了,他本来就只想来拱火,谁知道这人吵起来没完,和江竟也没有回怼他,只能自己亲自出马。
他帮这人倒了一杯底的酒,“你先别生气,这确实是误会。”
那人恼了,“合着你们是来监管我的。”
张连叶把酒递到他手里,“这样说那误会可就更大了,他们帮别人办事总得有点防身的本事在身上,不然时不时地受到威胁,一受惊就跑了,那就闹了大笑话。”
那人气闷地“哼”一声,他愿意卖张连叶的面子,没再吵吵嚷嚷,但嘴上仍是不服,“能有什么威胁。”
见他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张连叶笑了笑,“和助替岳总办事,不管是调查某件事还是拿下某个项目,受到的金钱、美□□惑数都数不清,没有意志力撑着哪儿能让岳总放心,说的更严重些,收到生命威胁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和助不强横一点,岳总也不能放心走到哪儿都带着他,你说呢?”
张杨愣住了。
张连叶看到了他的反应,在一片各怀心思的诡异寂静氛围中转头对和江说:“和助先回去吧,岳总要忙的多,别耽误要紧事。”
……
屋内逐渐平静下来,和江和张杨一同出了休息室。
“这是干什么呢?”等门被关上,张杨长出一口气迫不及待的问他,“和助看得懂吗?”
和江松开门把手回:“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
和江原本是想先礼后兵,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根本用不着他自己出马就把这件事摆平了。
但张连叶有这么好心吗?难道还是因为张家?要他道歉他就道歉,要他帮忙他就帮忙,半点原先的敌对态度都看不到。
不仅他觉得不对劲,长时间待在张家,被这种环境浸润的张杨也觉得不对劲。
他想不通,但还是提醒和江:“以前和老板争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模样,别随便相信他的好意。”
和江信了,“我明白,多谢提醒。”
张杨摆摆手,“客气了,我还有别的事,得先走了。”
和江应了一声,看着张杨下了楼。
这一趟来的容易走的也容易,但就像张杨说的,一片祥和的背后一定有算计,只是不知道张连叶打的什么主意。
他心里存着事,把手搭在隔壁休息室门上的门把手时,又突然想起来,这边还有一个小麻烦没有解决呢。
果不其然,转头他就看见楼梯口的一片衣角,他暂且把这件事搁置,默不作声的过去走到了楼梯拐角后那人身后。
“下次要藏记得藏尾巴,不然被人捉个准。”
梁松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和江迅速反应过来攥住了自己的衣摆,贴墙靠了靠。
和江看见他的衣领还是被人攥过的皱,便问:“怎么还没有走。”
梁松手里握着手机,吱吱呜呜的说了两遍和江都没有听清,最后他作势要走,梁松才捉住他的衣袖。
但很快他就记起那一脚,瑟缩的收回手,“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我不是故意的。”
和江看了他一会儿,问:“哪一次?”
“啊?”梁松原本就是为刚才拉他的事道歉,谁知道和江竟问他哪一次。
想到什么他心里一惊,想和江不会是知道了什么才这么问的,刚刚在花坛背后,和江帮自己捡手机的时候一定是看到了屏幕上还开着的相机,知道自己在拍他。
心思百转千回,他还想挣扎一下,但看着和江的表情,他又把这种抹杀自己退路的想法打消了。
他泄了气,胡乱说着,“上上次,上次,还有这次,总总之我也记不清了。”
怕这样的回答让和江不满意,他又瞧一眼面前站着的和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交代了,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越说越小声,和江沉默片刻,听梁松这意思,对不起自己的地方还挺多,但他拢共见过梁松两次,不知道他说的抱歉究竟在什么时候发生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煞有介事的说:“不用和我道歉,但我需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经过。”
梁松心里暗暗叫苦,当初他就该义正言辞的拒绝岳漫池,然后让岳漫池回来,他们可以减少出去玩耍的次数。
现在好了,计划暴露,他只能先保住自己再保远在国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的兄弟。
于是梁松点点头,心想和江果然都知道,便小心地抬头问:“你想从哪儿开始了解啊。”
“……”
和江竟然冒出一丝不忍,这孩子太实在了,但他确实需要了解梁松究竟盘着什么打算,就给他定了个起点,“从你在机场遇到岳书延开始。”
“这你都知道,”梁松吸吸鼻子,嘴里嘀咕,“果然很厉害。”
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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