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睁大眼睛打量着对方,“咦,穿这么喜庆!是去赶集呢?”
另一个眉眼弯弯,“啊哈,同喜同喜!今儿个北城的集市绝对热闹,不能错过。”
“夜明珠,好朋友!既是同喜,咱们一起赶集看热闹去。哇,闹市行刑,听着就有趣!”
“嗯嗯!我也是第一次见,好刺激!”
“明安王妃请先行!”
“和苏郡主请先行!”
两方的侍卫们都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全都紧张得汗毛竖立。
这俩祖宗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当然!夜风华大仇得报,这是她用自己的方式为原主祭奠。
即使躯壳不能入土为安,灵魂也应安息。
愿其转世投胎时,有爹娘疼爱,兄弟姐妹和谐,有屋舍温暖避风雨,有爱人同心共枕眠。
北城横街一大早暗流涌动。
从昨日下午起,五城兵马司几乎倾巢而动,京城禁军也派出精英协助封锁北城横街。
住在横街的老百姓出入需持户籍证明或者官方路引方能进入,否则所有来历不明的人一律严禁入内。
夜风华与和苏郡主的马车从东城一路浩浩荡荡行向北城,半途中遇上监斩官顾世骏将军的车队。
两人自动避让,让其先行。谁知顾将军也停下来。
不止如此,顾将军还翻身下马,大步行向夜风华的马车。
离马车两尺开外时,他停下来,扬声问,“车内可是明安王爷和王妃?下官顾世骏前来拜谢。”
夜风华没应声,回话的是黑骑侍卫总领战五胜,“回顾将军,王爷有要事在身,并未前来观斩。马车里坐的是明安王妃。”
顾将军点点头,仍旧向着马车方向抱拳,声音洪亮,“顾某在此谢过明安王爷和明安王妃!若非二位,顾某之女死不瞑目,恐难沉冤得雪!”
只听哗啦一声,马车帘幔上卷,从马车里出来一位天仙般美貌的女子。
那是后面那辆马车内的和苏郡主,正款款走向顾将军。
她与顾将军两两相望,中间隔着一尺距离。
姑娘美目泛红,眼中热泪滚动,声音却冷而有力,“难道顾将军真的认为婉婉已经沉冤得雪?”
婉婉!
这个名字如火石从双方心头滚烫而过,令得彼此都有一种震耳欲聋的错觉。
寒风呼啸而过,又将那滚烫的名字裹了一层风霜,仿佛从此可以尘封起来,再也不提。
可一向傻乎乎的和苏郡主再也不傻了,颤抖着声儿,“顾将军若是不忍动手,本郡主不介意替您出手。”
顾将军瞬间被对方的话语击得差点后退半步。他看着面前华丽衣裙着身的姑娘,心神有些恍惚。
他早前见过这姑娘一面,不过那时的和苏郡主痴痴傻傻,喜欢揪着顾婉婉的流苏腰带。
为此,他特意打量过她,还问女儿顾婉婉,“这姑娘怎的这般粘你?”
顾婉婉笑道,“这是我的小尾巴啊。”
和苏郡主便咧嘴笑起来,更紧地揪住人家的流苏腰带,“小尾巴!小尾巴!”
此时判若两人,这哪是和苏郡主,分明目光中透着自己死去女儿顾婉婉的坚定。
一如当初顾婉婉不顾家人反对,坚决要退婚;后来又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孤行要嫁给没落侯爷宫图南。
顾世骏想,一定是念女成魔,看谁都像自己死去的女儿!
可原先和苏郡主的确有些痴傻,跟眼前这位眉间隐隐染着怒气,却穿得极至喜庆的姑娘完全不同。
最可怕的是,对方一针见血,戳进了他的心窝子:难道顾将军真认为婉婉已经沉冤得雪?
杀了容湘,并不代表就真的报了仇,雪了恨。
那时和苏郡主已步步紧逼,踏上前来,以微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冷冷道,“就连三铜会那几个动手害了婉婉的人,也是本郡主亲自派人杀的。顾将军,您又做了什么?”
顾将军脸色惨白惨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和苏郡主的眼泪哗然落下,声音哽咽着,“不,顾将军还是做了许多,带着顾家儿男跪于朝堂,以辞官逼得皇上彻查。可是顾将军,您真的以为这样就够吗?”
顾将军被逼得不敢正视和苏郡主的眼睛,“郡主的意思是……”
“顾小柔!”顾婉婉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婉婉那个同父同母亲亲的好妹妹!”
“你!”顾将军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知道?”
此言一出,证明他本人对此也已知情。丑陋的真相就那么残忍地被揭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和苏郡主泪流满面,点点头,一字一顿,心痛如绞,“明白了,顾将军!你什么都知道!你根本什么都知道!”
顾将军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一切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婉婉死得多惨,多凄凉!
他作为父亲,难道不应该亲手宰了仇人吗?就连皇上也知他心意,让他任监斩官,为女儿报仇。
只是他多么心虚,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顾世骏的另一个女儿。
那个叫“小柔”的女儿,跟她名字一样,性格柔柔弱弱,不争不抢,总躲在婉婉身后,什么好东西都说要让给姐姐。
结果,看起来这样好的女儿竟然把亲姐姐谋害了!
人生最悲惨之事是什么?是爱女惨遭横祸。比这更悲惨的是,自己在最绝望的时刻,竟发现死去的女儿是被另一个爱女谋害致死。
顾将军眸色翻滚,刹那间不知如何应答和苏郡主。
又听对方逼问,“所以梅花宫宴不让顾小柔去,是怕本郡主吃了她吗?保护得这么好。顾将军爱女心切,本郡主理解!可谁来保护婉婉?谁来心疼婉婉!是顾小柔和兰阳公主一起害了婉婉!这您都知道,都知道!可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顾将军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被和苏郡主的质问,一捶重似一捶砸在胸口上。
他要给女儿伸冤,首先就应该把另一个女儿交出去受刑。
可是人到中年,已经历过一次丧女之痛,还要自己往伤口上撒盐?
他喃喃的,仍是重复那句话,“和苏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又一阵马车帘幔卷起的声音,是同样身着喜庆红服的明安王妃。
她在丫环的搀扶下,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人向着和苏郡主走去。
她轻轻握住和苏郡主颤抖而冰凉的手,才抬眸望向顾将军,沉声道,“敢问顾将军,您以为本王妃是如何误打误撞抓住这帮凶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