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是为了少奶奶的事来的？”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怜香的心思，他一直都很清楚。

“怜香，做这么多事，你后悔吗？”

出人意料的，怜香也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后悔爱上二爷，但是后悔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

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再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以前做的那些事，是那般的幼稚，那般的愚不可及。

怜香的眼神望着黢黑的天空。

这是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的黑夜。

她的眼神虚无飘渺，连同她这个人都像是轻风一吹就会飘走一样。

她怀中的程间文动了一下，又沉沉睡过去了。

“怜香还有法子，能够帮助二少奶奶出府。只是间文，爷不看在和怜香夫妻情分一场的份上，也看在这个孩子流着爷一半血的份上，给他一条活路。”

季时苏终究还是因这番肺腑之言动容了，从她手中接过间文的时候，只觉得他那么轻，那般弱小。虽然他不知道怜香的计划是什么，但是眼下怜香这个情况，的确不适合带孩子。

“我让羽池替间文找了奶妈，自己带不过来的时候，就让奶妈帮着带吧。”

除去那些缺陷不说，间文这孩子，长得还是喜人的。

毕竟他的父母才貌都是高人一等的。

只不过这个孩子的命格苦了一些。

“二爷肯屈尊降贵来我这冷香苑，想必也知道我的事了，我早就没有那个气力来带这个孩子了。”

她伸手抚摸上孩子软软的脸颊，对这个孩子，怜香还是下了一点功夫的。

以前她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指甲，每次都会涂上红红的丹寇，配上她那婀娜的五指，那才叫一个妖娆。

现在的她不仅没有涂指甲，还将指甲剪短了。

怜香身上所有的凌厉，都因为孩子收敛起来了。

做母亲，果然能够改变一个女人。

“我不能向你承诺什么，但是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力而为。”

怜香点点头，季时苏的个性她知道，他虽然游戏人间，但是很少轻易做出承诺。

更何况这一年以来，他已经收敛了性子，一心一意陪着赵洛凝。

季时苏是言出必行的性子，所以他很少轻易许诺。

就算在他最年少轻狂的时候，他也从不曾给过谁白头偕老的诺言。

眼下，他找到了那个想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人。

但是在他们面前，感觉隔着一条永远都跨不过去的河。

他们拼劲了气力，想拥抱彼此，却在即将接触到彼此的时候，被生生拉开。

就像眼下的境况。

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将赵洛凝死死地绑在身边，不许她离开一步。

但是现在，他再舍不得也必须放手。

这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

有她在身边，他永远也做不到无所顾忌。

尽管在皇上把柳清韵赐给季府的那一刻，他就清楚，季府，他季时苏，少不了会有一场硬仗。

尽管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来准备。

尽管他在遇见她之前，一直都在游戏人间，只为不让自己在对手面前留下弱点。

她的出现，是他生命中，最为难，也是最甜蜜的意外。

他不后悔喜欢上她，他只怕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护她周全。

且说季时苏在冷香苑陪着怜香，自从她生过孩子之后，倒还安分。

但是如梦居那边则是完全不同的一副情景了。

羽池遵循主子的命令，带着采雪来到如梦居的时候，只见得房间内灯火通明，出奇的安静。

虽然有房里射出来的灯光，但是在两人看来，如梦居的院子还是黑黢黢的一片。

那些花影都变成了鬼魅的影子，似乎随时就能趁着两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他们带去阿鼻地狱。

采雪胆小，见到这一副清冷阴森的景象，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羽池倒显得要沉静自若一些。

但是他第一次来如梦居的时候，也是吓得不轻的。

采雪的这个反应，比起当初的他来，已经是要好很多了。

“大姨奶奶的脾气不是很好，又浅眠，所以一入夜就没人敢走动了。”

羽池小声解释道，但采雪很显然在神游，压根就没听进去。

其实在采雪主动提出过来帮忙的时候，羽池还是踌躇了一下的。

毕竟大姨奶奶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采雪好歹是二少奶奶房里面的人，在这边受了委屈，免不了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但是采雪那个热心肠的脾气，让他实在是没辙。

或许，让她在外面等着要好一点。

他刚这般想着，如梦居的房门就被人拉开了，一阵猛烈的光亮朝两人打来。

开门的是南霜的贴身丫鬟小离，见到两人，也是一惊。

她是认得羽池的，他们三人当年是一同进府的，南霜去了老太君院子里，后来成为了大姨太。她和羽池本来被分配在二爷房里，后来南霜成为了二爷的妾室，二爷为了照顾南霜，就把小离分配过来了。

小离一见到羽池就问：

“羽池？可是二爷派你来的？”

小离算是这如梦居中最好说话的一个了，也正是因为她的脾气温顺，才能在南霜身边留下来一直伺候换做别人，早受不了走人了。

“正是二爷派小的过来的，姐姐，姨奶奶可睡了？”

小离摇摇头，但是脸色显然不怎么好看。也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让开门，示意两人进来谈话。

“姨奶奶，二爷派羽池过来了。”

小离带着两人走进房，一进房间来，满地的碎片狼藉愣是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这岂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啊。

凡是瓷器，没有一个完整的，都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桌子椅子，也都倒的倒歪的歪。

那层层的帷帘也被人扯下，破的破，落的落。

最夸张的要数拿满地的胭脂，很显然是在人愤怒的时候，被扫地下桌的。

房间里弥漫着各种混杂的香味，直让人头昏脑胀。

更别提那花花绿绿，让人无从下脚的地板了。

若不是早就见识过南霜发起火来的威力，他一定会错认为这里遭了强盗。

房间中，唯一规规矩矩的，就只能算是那张藤床了。

据说，有一次，南霜在扔藤床的时候，把手划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