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洛凝一个人赶去佛堂。
佛堂大门紧闭，采雪守在门口不让外人靠近，里面不断传来啜泣声。
赵洛凝知道，赵夫人在看到宁若念的第一眼，就猜到她的身份了。
她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赵夫人拉着宁若念，眼泪就没停过。
“我可怜的孩子，你……你这是……”
宁若念，哦不，赵洛羽。
是的，在这之前，她和赵洛凝都有意掩饰，没有表明身份。
到这一刻，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娘，我是洛羽。”
赵夫人不住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当年赵洛羽丧生火场，却没有找到尸骸，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大火烧得灰飞烟灭了，就连赵夫人也这么觉得。
可是在大厅里初看到她的时候，赵夫人只觉得恍惚。
洛景已经死了，是她和洛凝亲自把他下葬的，那这个人是谁。
知道看到她耳后的胎记，赵夫人那一瞬间就认出她来了。
洛羽，这是她的洛羽啊。
正是因为她耳朵后面有一个羽毛一样的胎记，所以才会给她取名洛羽。
赵夫人不敢去想洛羽是怎么回来的，她整个人都被这巨大的喜悦给冲昏头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洛羽的手，浑身都在颤抖。
“是洛羽啊，是我的洛羽啊，你终于回来了，感谢菩萨保佑。”
赵洛凝走进门来。
倒不是她有意要打扰这母女叙旧的温情时刻。
她只有一个时辰。
这个时辰与其说是她给赵老爷思考的时间，不如说是她给自己争取的时间。
她必须要在这一个时辰里面，说服自己劝了这么多年的母亲，离开赵家这个是非之地。
她必须用点特别的手段了。
赵洛凝开口打破一世温情：“洛羽能回来，可不是菩萨保佑。”
“洛凝……”
赵洛凝也不废话，走到赵洛羽的身边，说道：“洛羽，把你的裤子撩起来。”
“姐……”
“快撩。”
赵洛羽没办法，只能顺从地将裤腿撩起来，露出腿上那一大片可怕的伤疤。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夫人看到这几乎布满大腿的伤痕，吓得连哭都忘了。
赵洛凝狠狠地说道：“娘，这都是拜你所赐。”
赵洛羽闻言，赶紧放下裙子，拉着赵洛凝的手。“姐，你别这么说。”
“我不这么说我怎么说？”赵洛凝其实也是着急了，时间紧迫，她没空让赵夫人自己慢慢想了。“这些年来，我们有无数次离开赵府的机会，就算是当年，我们母子几个人靠讨饭也能活下来，压根不用在这里受这个闲气！”
赵夫人呆呆坐着，盯着赵洛羽的腿，虽然赵洛羽已经把裙子放下来了，可是那满腿的伤痕，在她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深深地刻在她的脑子里了。
赵洛凝继续说道：“娘，洛景走的时候还在念着你，我这么多年女扮男装打拼也不过是想让你在府里能活下去。你难道真的想让我们一个个都被陈秀莲逼死了，才肯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赵洛羽只是愣了愣，很快就明白过来。
赵洛凝这是在劝娘离开赵府呢。
她赶紧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娘，当年陈秀莲把我踢到火坑里的时候，我可疼了。”这一次，她主动把裙子撩起来，指着腿上的伤疤。“娘，你看这里，当初起了很大一个水泡，半年才好，那段时间我都不能穿裤子，一走路就疼。”
赵夫人的泪水都要留干了，她甚至不敢去看女儿的腿。
赵洛羽继续下猛药。
“娘，洛羽被火烧的时候，好疼啊。娘难道不疼洛羽吗？”
赵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呜呜”地哭出声，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赵洛羽，如今，她做男儿打扮，恍惚似乎是洛景也回来了。
她将赵洛羽揽在怀里，哭喊着：“娘对不起你们啊。”
赵洛凝在一边看得也忍不住流眼泪。
母女三人抱头痛哭，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赵夫人才放开洛羽。
她的声音都哭哑了。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她站起身来，用帕子替两个女儿抹干泪水。
“好了，别哭了，瞧瞧，我女儿多好看啊，哭成核桃眼可不好看了。”
说着，赵夫人看向赵洛凝。
“凝儿，去帮娘收拾东西吧。”
“娘。”
“娘！”
赵洛凝和洛羽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惊讶出声。
赵夫人点点头，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能再拖你们后腿了，凝儿你去准备吧，我去见你爹一趟。”
本来赵洛凝还很开心，可是听说她还要去见赵老爷，就又不满意了。
“娘，您又何必去找他，这么多年了，他心里就只有陈秀莲一个人，你走不走他压根就不在意。”
赵夫人只是温婉地笑了笑，拍了拍赵洛凝的手。
“娘自有主意，你们去吧。”
见赵夫人已经拿定主意，赵洛凝也没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赵老爷在书房里，赵二夫人缠着他好长时间了，他觉得烦所以把人打发走了，没想到二夫人前脚刚走，赵夫人就来了。
其实这个正妻很少来找自己。
赵老爷想了想，还是点头让她进来了。
赵老爷看到她，问道：“怎么？替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赔罪来了？”
赵夫人向赵老爷盈盈一拜，只是行了一个礼。
然后抬眼，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当年嫁给这个男人，她是满心欢喜的。
赵老爷年轻的时候长得不错，哪怕现在人近中年，也还有俊俏的影子在。
赵夫人也是被这个皮囊迷住了，觉得能嫁给他，自己三生有幸。
哪怕知道他有心仪的女人。
“老爷，我的确是来向你道歉的，但不是为了洛景。”
赵老爷哼了一声：“你当然要向我道歉了，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女，一个个都要反了天了。你现在去跟洛景说，只要他乖乖交出绸缎庄，来我这儿认个错，我还能既往不咎。”
赵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她不是来为洛景和洛凝道歉的，她是来为自己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