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选在宫苑一角,观鱼池旁的草地上。
宋观玄拖到云霞满天时才磨磨蹭蹭过去,粼粼波光在宽阔的池水上晃动。桥对面冒着炊烟,十分热闹的凑着十几个宫人。
高重璟和艾山都已经到了,凑在一起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选的地方真不错,离他上次掉下去的位置不远。
宋观玄忐忑地走过去,正思索着这次又要怎么抱。
艾山似乎已经学会了东凌的礼节,拿着蘸料刷子朝他挥挥:“小宋大人,上次抱歉,不是说你脑子有病的意思。”
宋观玄看着要笑不笑的高重璟,真是难为你解释了。
火盆上架着铁架子,几串烤肉滋滋冒油。
香气蔓延过来,宋观玄凑过去一看,是自己的暖炉卸了顶。
高重璟,你吃饭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啊。
草地上投来一道视线,高重璟面对着观鱼池坐着。
宋观玄走过去象征性地拜了拜,拽了拽高重璟的衣角,小声咬耳朵:“藩王嫡子,殿下,叫人家烤肉是不是有失礼仪?”
高重璟卷起袖子,兴致勃勃:“有道理。”
宋观玄看着高重璟起身加入烤串的作业,熟练得不像是本地人。
铁签子咕噜咕噜转动,肉香四溢。
宋观玄蹲在火炉边扇扇子:“还要旺一点吗?”
油脂滴下去,呼的一声火焰窜起。
高重璟把宋观玄往远处拎了拎:“你别又开始炼丹了。”
宋观玄很轻,很好拎。
高重璟揪着领子自言自语:“重华殿实在是不缺吃穿。”
蒲扇拍了拍高重璟的手背:“殿下,别抓我领子了,要被你勒死了。”
宋观玄从魔爪中逃离,对那炉子敬而远之。
摸摸后颈默默坐到一边分餐,和手臂长的肉串较劲起来。
好嘛,一个东凌皇子,一个来朝使臣,到底是我宋观玄做苦力的日子。
他拿着铁串呼哧呼哧将肉分割下来,嘴里念念有词。
“你作法呢?”
猛地抬头,高重璟背着手看着他。
艾山将他手上的肉串接了过去,顺势在他身边坐下:“这都是我们乌洛的特色,我来我来。”
宋观玄茫然,我们这么熟的吗?
高重璟轻飘飘的走开,在宋观玄的另一边坐下,将他夹在中间。
艾山看着十分信任宋观玄,小刀磨得铁签铮铮响:“乌洛的傍晚比乾都凉快,夜里凉还要穿袍子起来。所以葡萄我们在那边的好吃不少,小宋大人你吃过没有?”
一句话里全是错误,宋观玄接过盘子:“你们那边也有学东凌话?”
艾山挠挠头:“有是有,我学得不好,你可以教教我吗?”
五色石头的耳坠在宋观玄面前晃悠,宋观玄迷茫不解:“为什么?乾都有很多老师可以学习,我只怕教不好。”
艾山摇头摇得头上的玛瑙叮咣响,磕磕巴巴说出一句:“人美心善。”
噗——
高重璟一口甜茶喷出来。
宋观玄汗颜:“当不起,当不起……”
他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高重璟,低声问:“这是你教的?”
高重璟默默接过去:“他无师自通。”
宋观玄抱着盘子吹着观鱼池上的风,看两人默默无言吃到肚皮鼓鼓囊囊才停下。
这顿饭结束,夜色暗沉。
宋观玄自请送艾山回去,以保万无一失。
高重璟也想跟上,这次倒是被元福拦下了。
鸿胪寺的马车候在东侧宫门,车边隐约有个小小的影子。
行路间,砰的一块石子朝着宋观玄砸了过来。
准确的说是朝着艾山来的,宋观玄朝着灯火下望去,是他弟弟:“这是为何?”
艾山手中捏着石子:“我和弟弟只是打闹罢了。”
宋观玄看着他手上的擦伤:“这样也是打闹吗?”
艾山用乌洛话解释一番,又磕磕巴巴道:“年纪小,不知轻重,对不起。”
宋观玄越发觉得怪异:“观玄说句僭越的话,长兄如父,年纪小不是乱来的理由。”
艾山面露难色,带着白曙登上马车。
宋观玄不好多说,在宫门前目送马车离开。
暗自叹了口气,回身险些撞上元福。
“小宋大人。”宫灯照着他脚下:“殿下特意让我来的。”
宋观玄点头:“我知道,怕我掉水里。”
回去路上还没过重华门,刚好撞上太和殿的宫人步履匆匆:“小宋大人!刚好碰见您了,陛下请您过去。”
宋观玄心中疑惑地领了旨意,朝着太和殿赶去。
太和殿里灯火煌煌。
宋观玄跪在明台下,等着高乾发话。
“严太医说你总是难得好全,召你过来瞧瞧,别紧张。”
宋观玄并未得到起身的圣意,想来事情并不简单,板板正正地跪着:“得严太医妙手回春,臣已经无碍。”
高乾语气冷厉,丝毫不像是关心:“那便好,听说你举荐乌洛的两位嫡子去崇贤馆?”
宋观玄惊惶,立刻叩拜:“微臣不敢僭越。”
太和殿外,高重璟踏着夜色而来。
老太监慌忙拦下:“殿下,现在可不是背功课的时候,圣上正恼火呢。”
元福借一步问道:“小宋大人在里面?”
“谁说不是呢,跪了好一阵……倒不是你们宫殿的事情,大可放心。”
话音未落,门板吱呀一声。
宋观玄有些意外地看着高重璟,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现在怕是不好问功课。”
高重璟跟着他往回走:“你挨批评了?”
宋观玄顿了顿:“你觉得艾山为何与你我亲近?”
高重璟真情实感:“朋友相交罢了。”
宋观玄瞧着高重璟神色,似乎没什么动摇:“艾山心思单纯,但他弟弟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高重璟:“不与他弟弟一块玩就是了。”
宋观玄想起之前的教训,简单直白道:“他俩明天要去崇贤馆学习了,在御前说是我举荐的。”
高重璟眉头皱在一起:“你举荐的?”
宋观玄坦然:“从来没说过。”
高重璟扭头:“你打算怎么办?”
宋观玄略微迟疑:“跪都跪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两人在重华门前各回各屋,宋观玄回到云影殿,桌上放着食盒等他。
里头备着清粥小菜,变着花样熬了汤汁做浇头。
宋观玄愣了愣,一样尝了些。
翌日,崇贤馆。
宋观玄桌上放了一大串葡萄,七八个小孩围着尝味。
孟知言钻进人群,揪了两个给宋观玄。
葡萄清甜,和昨天的味道无二。
高重璟姗姗来迟,站在宋观玄身后幽幽道:“葡萄好吃?”
宋观玄分了一颗给高重璟,想起昨晚的食盒:“没有东凌的饭菜香啊。”
高重璟接过去,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叶海心抓着一把葡萄:“还得谢谢小宋大人,若不是你和白曙交好,我们也吃不上葡萄。”
宋观玄:“交好?”
谁在造谣?
话落,白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近了挽着宋观玄的手臂:“我同小宋大人一见如故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观玄立刻划清界线。
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臂,拱手抱拳:“那日身体抱恙,未能见礼,还望恕罪。”
高重璟神色松了松,又要开始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