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建筑里，寒风从四面八方窜进去。

一个瘦弱的少年正抱着手，缩在角落里，企图让体温回暖，但似乎没有多大作用，因为他依旧控制不住地在打颤。

谢应星动作迟缓地伸手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将头埋进膝盖，微微叹了口气。

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自己借尸还魂到了异世界，他本是梁王身边的一个小谋士，只等着梁王一统天下，他便可以衣锦还乡。

偏偏造化弄人，他只是因心中烦闷于月色下在湖边行走排遣，却不慎脚滑掉进了湖里，一睁眼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从原身的记忆中，谢应星知道了这里是末世，物资能源匮乏，有一种名叫丧尸的丑陋怪物在世界横行，只有觉醒了异能的人才能消灭它们。

但很不巧，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未觉醒所谓的异能，而普通人在末世里若没有依靠便只能自生自灭。

原身就是由于没有依靠，缺乏物资，被活生生冻死的。

而他可能也会像原身一样被冻死吧！

头一回，谢应星不由的生出人生多艰这样的感慨，才活回来便又要死去，他颤抖着，哆哆嗦嗦的长叹出一口浊气，眼里有湿润的热意涌上来，却在顷刻间冷了下去。

“想活命吗？”

一道低沉的女声突兀响起，谢应星的不由的想，这是临死前产生的幻觉的吗？

“我问你，想活下去吗啊？”似是半天听不到他的回应，声音的主人不耐烦起来，她抓住谢应星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来，然后捏住他的下巴，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谢应星确定是真的，不是幻觉，他泪眼模糊的看着银发白眸的少女，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一个字，“想。”他想活下去。

季元序闻言，问道：“还能走吗？”

谢应星尝试站起来，却发现四肢已经僵硬，没有知觉，他抿了抿唇。

冰冷的风肆意的吹着，季元序注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谢应星蓦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啜喏着道：“不能。”

季元序面无表情的将他抱起来，谢应星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压抑着的倦意和累徒然爆发，铺天盖地的朝谢应星袭去。

谢应星脑子迷迷糊糊的，不能清晰思考问题，被抱起的羞耻感觉却异常清晰醒目，他只能凭借着本能道：“谢谢！”

季元序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的带着他离开，而谢应星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昏沉睡去。

看着在怀里昏睡的谢应星，季元序眉头皱起，她不喜欢弱者，如若不是她的师母柳青青认为她没有怜悯之心，她根本不会救怀里的人。

他实在是太弱小了，在末世稍有不慎就活不下去。

对于他口中的谢谢，季元序嗤之以鼻，她道：“愚蠢。”

在这栋破败的建筑外面停放着一辆车，季元序将人抱下去后，径直上了车，然后将谢应星安置在一旁的座位上。

骤然落在泛凉的座位，谢应星不安的蹙眉，伸手胡乱的抓着，直到抓住季元序的衣角，才安静下来。

季元序神色不耐，盯着谢应星拉着衣角的手瞧了一会，最终看向窗外。

坐在驾驶座上的伊面透过后视镜看完了全程，他的嘴角不由的抽动起来，心想：老大救的这个人似乎胆子挺大。

季元序烦躁的伸手抓了抓头发，继而看向伊面，冷冷道：“回基地。”

伊面早已习惯了季元序的态度，闻言裂开嘴笑了起来，答道：“好勒，老大。”

凛冽寒风中，伊面将油门一踩到底，车立即飚了出去。

“老大，你说我们会不会遇见丧尸。”

伊面是个嘴闲不下来的，一面观察着前方路况，一面和季元序聊天。

季元序蹙起眉，她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好在伊面也知道她的脾性，并没有要等着她回答，而是自顾自道：“肯定不会遇见的，有老大在，那些丧尸早就闻着味跑了。”

“不过老大你的异能真是霸道，上次外出寻找物资，仅一道雷系异能的威力就能将伤十多个丧尸，要我说，就是老大你被丧尸群围起来，铁定一下子就突破了。”

正说到兴头上，季元序突然道：“安静。”

伊面顿时闭上嘴，安静下来，季元序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来了。”

不用多说，伊面也知道季元序说的是丧尸来了，他暗骂自己乌鸦嘴，然后朝季元序道：

“老大，接下来怎么办？”

“你开车先走，不用管我。”

季元序压下嘴角略显诡异的笑，面无表情的透过车窗凝望着外面，只是眼神中的兴奋怎么也掩饰不了，显然她对于即将到来的丧尸并不害怕，而是极为期待。

“老大，真的不用帮忙吗？”伊面脸色担忧，他道：“虽然你很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

被伊面一搅合，季元序眼中的兴奋已经退去，银白色的瞳孔毫无波澜的盯着伊面，她道：“闭嘴，按照我说的做。”

车子仍在行驶，伊面知道自己败坏了季元序的好兴致，便腾出一只手在嘴部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他真的不说话了。

季元序依旧面无表情，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车里的气氛很安静，伊面紧闭嘴巴，生怕自己忍不住说话，过了会，季元序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停车。”

伊面紧急刹车，但因为开得太快，还是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季元序打开车门，冷风张牙舞爪的灌进了车里，见谢应星还死死的抓着衣角，季元序凝眉解下身上的外套，露出胳膊上系着的双刀，下了车。

将车门一关，季元序便置身于寒冷中，憋了许久的伊面开窗道：“老大，保重。”

才说完，四周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属于丧尸的低吼声，伊面连忙关上窗户将油门踩到底，一溜烟开着车跑了。

季元序扭了扭脖子，眼神中的兴奋又重新点燃。

稀稀疏疏的丧尸缓慢又僵硬的朝她靠拢过来，它们的脸铁青溃烂带血，眼球凸出，身体多处残缺，嗓子里一直发出“嗬嗬”的声响。

季元序解下胳膊上的刀握在手里，她不准备使用异能，而是要用刀打丧尸，只要这样想想，她的脑子就异常兴奋。

似是受不了丧尸缓慢的动作，她先行动手，敏捷的来到丧尸旁，随着“扑哧”一声，她的刀已经没入了丧尸的血肉里，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而刚才还缓慢僵硬的丧尸在季元序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后，它们的速度明显的变快了，被季元序用刀扎的那只丧尸感觉不到痛楚，一直朝季元序低吼龇牙，挥舞着手，企图用锋利的爪子抓破她的皮进行感染。

其他丧尸正在靠过来，季元序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这只丧尸上，便抽出刀斩断它的双手，血迹四溅。

季元序自然被波及到，但她本人无所谓，反而笑了起来，她凭借着绝对的武力在这里进行着单方面的杀戮。

冷兵器并不能杀死丧尸，季元序只是单纯的有了做这件事的兴趣。

天气越来越冷了，可季元序感受不到，她只觉得燥热。

不知何时，雪花飘落下来，季元序才从视觉上感受到冷。

蓦然，她觉得这场单方面的杀戮竟无聊至极，再多鲜红刺目，血腥暴力也不能提起兴趣，她厌倦了最直接的暴戾，于是她将沾满鲜血的屠刀丢弃，动用了精神系异能，将这里的低阶丧尸全部消灭。

然后，季元序神色恹恹的离开了这里。

雪越下越大，将她身后的狼藉淹没于霜白之下。

……

开车逃离的伊面并未走多远，四处观察了一会，确认周边很安全，他才将车停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将车窗打开，朔风习习吹进，绵长冻人。

伊面忍着冷，搓着手伸出头往后看去，目光尽头，只有破败的建筑以及坑坑洼洼的路，伊面缩回头，关上了窗。

直到雪花飘落，所及之处满是一片白，伊面才犹豫着要启动了车。

要不是顾忌着这条命是季元序救回来的，他早就开着车跑了，也不是他不懂知恩图报，但在末世能活下去才是王道。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迟迟没有真正启动汽车。

笃笃笃——

伊面想得入神，被突如其来的敲车声惊到，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一眼瞧见了季元序，提着的心才松懈下来。

伊面解了车锁，季元序从外面打开车门上来，她携带着的寒意和血腥味在关上车门后充斥着狭小的空间。

伊面瞧着她身上的血迹欲言又止，季元序可以察觉到，她揉了揉眉心，用疲倦掩饰道：“别问，回基地。”她并不想解答。

伊面只得继续开车。

被两人遗忘的谢应星被血腥味刺激得睁开了眼，他神色难受，脸皱成一团，视线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银发及腰的季元序，她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身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整个人散发着冷意与血腥气。

谢应星记忆回笼，想起季元序是救他的少女，却措不及防的与季元序银色的瞳孔对上。

谢应星也因此看清了她的面貌，脸色苍白，唇色殷红得如同饮过血，像是话本子里时常出现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