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灵在这双休日又回去了家里，她买的车票时间长，但是便宜，加上学生折扣，更便宜了。

透过车窗只能看到轨道与更多的车。

随着车辆停靠，踏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空间也越来越狭窄拥挤，宁灵目之所及，全是beta。

形形色色的人群，几声笑语，几声咒骂，嘲讽，便凑成了这越来越嘈杂的环境。

她平静地阖上双眸，呼吸之间就能闻到愈发浓烈的汗味。

beta与omega，alpha不同，beta的汗腺只会分泌汗液，而alpha与omega则会因为体质分泌出信息素，这信息素就是优质基因的外在表露，alpha与omega能分辨出其中的信息，而beta只觉得香，宁灵也觉得香，她能闻出许多种香味，芳香，幽香，清香，暖香。

这辆车老式过时，连座椅的边角都被过往的行人磨得锃亮。它至今还被启用作为城际列车，是因为能够随时招手即停，相比其他车辆，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它慢，慢的合乎时宜，被这么多beta青睐，还是因为它便宜的恰如其分。

宁灵在辗转几次行程后终于回到了家。

她在电梯里伸手抹抹额前的碎发与汗液，压下几分忐忑，脸上神色无波无伏，掩藏似的让冰冷占据。

她长吁一口气后缓步走在逼仄的走廊上，站在1420前按下指纹打开家门。

宁灵母亲从厨房里出来，脸上的笑意与温存戛然而止。

“潇潇你…”

“原来是你呀。”宁灵母亲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声音如同冰雪一样刺骨，“怎么不早点回来，饭都吃过了。”

“我不吃。”宁灵低声吐出一句话，将帽子取下放在手上。

宁母也不在意宁灵吃没吃过饭，只是不经意看到宁灵那头在烈日下被汗水浸湿贴在头皮上的头发时像是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她的情绪一下子翻了起来，怒火中烧地快步走去，走到宁灵跟前，向上抬手，猛地扇去。

啪的一声脆响，这一巴掌的力道让她脑袋一下子蒙了过去，又随着剧烈的痛感让她清醒过来。

她的神色更加平淡。

宁母甩甩手，像是被宁灵脸上的冰给刺挠了一样。

宁灵站定在原地，只是脸稍微偏了过去，濡湿的头发凌乱地铺在她的前额上一付狼狈的模样，不复小时候被宁母巴掌扇去后还要摇晃几下的模样。

这死样，还宁死不屈呢。

宁母冷笑一声说道，“就说不让你去那么远的学校读书，不听我的话，长大了就跟我叫板了，就长本事了？”

痛感后是血液倒流充斥着肿胀的脸庞的酥麻感，随后便是洗涤剂咬噬皮肤的刺痛。

她稍稍埋头，洗涤剂的水滴滴在地板上，宁母耀武扬威般抬头又苦口婆心地开始说教，“做人要有良心，要有责任心，我一天打几份工供你们上学多难，我是擦着眼泪望着你们成长，虽然辛苦，但我觉得只要我付出让你们好就行，可你有什么事不跟我商量？”

宁母看向宁灵凌乱的碎发又心疼道，“自己把头发剪成这个鬼样子，弄得下水道都堵了。”

宁灵将头埋的更低了，宁母似乎连她的发旋都能看到，她又像一个斗胜的公鸡一样鸣叫，“你这头发剪成这个样子，你就满意了，怎么不叫我给你剪？”

宁母挪开脚步，背过身快步回到厨房，显然是不想再多看宁灵一眼，她手指卫生间颐指气使道，“快点去弄干净，我可没钱给你收拾。”

宁灵换上拖鞋后前去卫生间，瞥见桌上那把收在工具栏里的红皮剪刀，宁母用来剪衣服吊牌，用来剪过宁潇撕不开的零食口袋，然后被她用来剪头发。

她将鸭舌帽放在水池里，抬头看向水池上的镜子，发丝凌乱，又贴着头皮，她当时剪得一塌糊涂。

“怎么不叫我给你剪？”

她会贴着头皮把头发剪得精光，然后拿出去给做假发的卖个好价钱。

她不想这样。

她向下探手接上冰水，然后猛地糊在脸上，哽咽几声后，却又止住。

“节约水资源，让你节约用水，不是你消费，不是你交水电费就不知道珍惜。”

宁灵停住酣畅的水流，伏身蹲在马桶周边，洗涤剂蓝色的液体流淌在周围，向下水口流入。

楼层太高，卫生间每个月都会堵上一次。

家里有智能家居，虽然与这片楼区一样老旧，它仍然能够尽职地做到这里的每一寸是洁净无瑕的。

但是人心有瑕，人类总不太相信机械，仍然会用人力解决某些问题，比如清洁。

当然，宁母也会使用这样的方法，通常宁灵在小时候就要清扫房间，洗衣服，洗碗。

等她长大到能够工作的年龄后，宁母带她办理了身份信息后就让她在课余时间去做临时工。

半工半读使得她的学业不太精进，她高三性别分化检测为与宁母同样的beta身份后，宁母更加变本加厉，事实上那时候她就想让宁灵退学去工作。

但宁潇说是宁灵既然已经是beta了，他更不想要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姐姐。

她小叔也说大学毕业的beta工资比高中学历的beta高。

后来高中毕业填报大学志愿时，宁母给宁灵填报的全是本地院校。

宁灵晚上偷偷改掉志愿，从这里到帝都最快的列车要2个小时，最慢的要5个小时。

地方院校，宁母可能还会去闹，也可能直接不让她去读书，可是如果是帝都的学校呢？

她用尽全力，举着手机的夜灯在每个宁母酣睡的夜晚耕读。

她选的志愿全是帝都的学校，而且她还选的是特招，谁都清楚这个社会中对于omega隐形的优待，那在omega的蔽荫下，宁母还敢得寸进尺吗？

在被录取后她被宁母打的半死，第二天还得起来如常上班工作。

她成为了一名特招生，即使连beta也瞧不起。

为了提高omega的入学率，为了稳定omega的情绪，为了验证陪伴学说，所以大学特招了一批beta学生。

分数线能够降上一大截，几乎可以与omega的分数线持平，还可以减免学费。

beta挺难的，他们要比肩同样位置的alpha与omega时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可特招生的存在就是摆明了beta低人一等。

他们瞧不起特招生。

宁灵也挺难的，减免学费后她还申请了助学金，帝都的消费比她那小城市高上一大截。

她只有自己。

宁母不会给她分担的，直到她弟弟宁潇高三性别分化检测为alpha后她的日子好过了那么一段时间后，她也即将面临分配实习。

宁潇分化成alpha是早有预料，因为alpha一般在小时候就能显现出一些属于alpha的特质。

比如好动易怒，活跃聪敏，有些时候突然地释放信息素，这信息素太少，宁母与宁灵的beta体质根本闻不了，只有宁灵小叔来到时在家里嗅闻时面色难看，阴恻恻地寒声问道，“这宁灵爸爸的信息素不会这样经久不散吧？”

“这是哪个野男人的？”

宁灵的父亲在宁灵八岁的时候就死了。

他死死盯着宁母，宁母将头缩向脖子，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眼睛圆睁，嘴唇颤抖着抖不出半句话来，她一时之间消化不了宁灵小叔的质问，满脸都是震惊与恐惧，宁灵与宁潇也被吓得站在宁母身旁一动也不敢动。

宁潇贴在宁灵身边突地冷战抖了一下，宁灵小叔向姐弟俩走去，两眼如猛兽一样扫视，突然眼睛大亮狂笑着猛地抱起宁潇，“我家出了一个alpha!我家出了一个alpha!”

宁母似是劫后余生地长吁了一口气，双目含怨又夹杂着喜色，半怒半怯地问向宁灵小叔，“哪野男人，哪野男人？”

她笑骂后憧憬地看着懵懂的宁潇，“分明是我家小英雄！”

她又期许地回头看向宁灵小叔，“宁潇真是alpha？”

“哈哈，”宁灵小叔激动地举着宁潇，“我鼻子闻到的还能有假？”

alpha与omega是物竞天择的优势人种，alpha体质好，嗅觉当然也好。

alpha与omega的信息素与生俱来，早在娘胎里就定好了。

至于为什么是在人类成年时才进行信息素测定，是为了减轻对beta的种族歧视。

要是知道母亲生的是一个beta，那这孩子还能被生下来吗？

而alpha的信息素在其他alpha闻来就是野兽在对其他野兽宣告领地的示威，所以宁灵小叔在闻到时才会这样紧迫，这是源于先祖的本能。

可她家出了一个alpha。

宁灵是beta，宁母也是beta，宁父是alpha。

这世界有三个人种普遍分为alpha，omega，beta。alpha体质好，智商高，omega生育能力好，alpha与omega能够通过信息素结合生育出alpha或omega，而beta呢，生育率低，体质一般，智商也不咋样，与alpha结合后有几率生下alpha，但更多可能是beta，与omega则无法结合。

在alpha父亲与beta母亲的家庭中诞生出一位alpha，这无疑解了宁母的一个心结，也给一个家庭带来了希望。

宁父与宁母结合也是遇到了千阻万难，因为宁母的beta身份，她可能无法延续宁家的优秀血脉，并且宁父车祸丧命还是全责时，宁灵家几乎赔光了钱，没有了经济支柱，宁灵家也就此搬来了这片楼区。

而现在她家出了一个alpha！

宁灵也很高兴，宁母虽然依旧喜怒无常，但她的生活还是比之前更好过了些。

宁灵小叔来她家的次数更加频繁，宁潇被安置在托儿所里，家里就只剩下宁母，她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就能碰到小叔，小叔没有宁母的暴躁脾气，对宁灵总是和蔼的掏出钞票让宁灵外出解决午餐。

有时候她下午回家时房门紧闭，她按了百十遍指纹解锁，上一级锁是开了，可家门是从内反锁的，她根本打不开门。

许久之后她会见到小叔从里面出来，施施然地走进电梯，有时会面带微笑与她打个招呼，有时也会漠视她径直走向电梯。

她愈发觉得小叔这样的举动反常。

直到后来才意识到小叔的那个表情能用一个形容词来概括——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