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子给水远杉发了一个招待所的地址,那是之前准备的安全屋。
水远杉冷着脸,和戚知初一前一后进招待所的门。
老板像是见惯不怪一样,没登记身份信息,直接给了一张房卡,嘱咐道:“计时收费的,房间里有道具,缺啥打电话到前台,会送到你们门口。”
戚知初诧异地看向老板,不太明白老板的意思。
水远杉收了房卡,牵起戚知初往楼上走。
老板磕着瓜子,悠悠道:“呵,还搁这装纯情。”
刷卡进房后,戚知初才明白老板那句话的意思。
房间里是玫红色灯光,一张圆形的床,上面摆着玫瑰,以及手铐、皮鞭……
“原来你们警方的安全屋长这样……”戚知初把沙发上的一件一次性的情/趣/内/衣拿起来对着水远杉。
水远杉拿起床上那个手铐,用食指转圈,说:“怕了?”
戚知初把那件内/衣扔给水远杉,“不怕,你穿来试试。”
水远杉把衣服扔一边,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两分钟后,又看了看。
戚知初起身递了一瓶水给他,“别看了,还有五分钟。”
水远杉觉得屋里闷热,在床头柜里找到一个类似空调遥控器的东西,哪知一按开关,床就震动起来,还发出奇怪的声音。
“水远杉,你是不是故意带我到这里来的?”戚知初问。
水远杉耸耸肩,“我品位没这么差。”
“哦?我看你挺喜欢的啊,这床还在震。”戚知初突然翘起二郎腿,一副看戏的样子。
水远杉反应过来,立马按了关机键,把遥控器往床上一扔。
更热了。
终于熬到十一点整。门响了。
水远杉透过猫眼看到外面的人才开门。
“水叔叔。”戚知初站起来。
“又见面了。”水明宏踏进房门,对戚知初说。
水明宏和戚知初差不多高,五十出头的年纪却精神气十足,进门的气场让屋内的空气俨然变得严肃起来。
水远杉关了门,问:“你们见过?”
水明宏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的地方坐下,环顾四周,叹气道:“莽子怎么找这种地方当安全屋。”
“警察不会去的地方才安全。”戚知初猜测,“在大众认知里,警察的碰头点一定是很隐秘可控的,莽子或许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反向选这里。”
水远杉不满道:“这要不是你和莽子商量好的,我跟你姓。还在这明知故问。”
“你小子!本来就跟我姓。”
水远杉站到水明宏对面,三人正好构成一个三角形站位,“不好意思,尊敬的水副局长,我现在姓李。尊敬的局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今天下午。”这句话是戚知初说的,“水叔叔,需要我先出去吗?”
“不用。你在更好说服这小子。”
水远杉停下转手铐的动作,轻哼一声,“合着你们早就决定了是吧?只是通知我而已。”
水明宏突然吼道:“水远杉,作为特情人员,你要服从上级指示。我来见你本来就是特例,要不是因为牵涉到普通公民,加上你们两人关系特殊,必须确认你们能配合,否则根本不需要这场会面。”
“局长,你也知道我们关系特殊,我不会看着他羊入虎口的。”水远杉愤懑道,“我已经把小九给你们了,就不能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非要让戚知初加入吗?他没接受任何训练,进去不是送死吗?”
“受害者不需要任何训练,这样才更真实。”戚知初说。
“你闭嘴!”水远杉面有愠色地呵止。
“你是我儿子,你以为我把你送进去我好过?我能不懂你的心情?小初是个好孩子,今天是他主动找我的。水远杉,还记得我说的话吗?这不是某个人应该肩负的责任,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我们评估过了,小初配合你的确有机会加快进度。哪怕快一个小时,都能让那些受害者们少受一些苦。”水明宏看着水远杉,“如果你无法继续执行任务,我会换人。”
水远杉在来这里前就知道已成定局,他看向戚知初,泄气地坐到床上,说:“我会继续完成任务。”
“小初,谢谢你配合警方。我先走了。”
“是我谢谢您。”
水明宏拍着戚知初的肩膀,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水远杉,离开了房间。
戚知初坐到水远杉旁边,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盒娇子,轻轻一抖,出来一支,“抽吗?”
水远杉摇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英雄情节?以前也是,现在也是,总想站在别人面前,保护别人。但是你从没问过,别人需不需要。”
星火在戚知初指尖忽明忽暗,烟圈散在玫红色的光里,反而让房间里的氛围更加暧昧旖旎,烟圈飘到水远杉的指尖,明明是没有实感的雾气,却挠得水远杉发慌。
他的食指穿过一个又一个的烟圈,落到戚知初的手上,声音微颤:“别抽了。”
戚知初吐出最后一口雾气,反握住水远杉的手,问:“做吗?”
“什么?”
“来都来了。”
水远杉甩开戚知初的手,有些气急败坏地说:“真/他/妈疯了!戚知初,你把我当什么?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和你做那种事?”
戚知初把手缩回校服里,又轻轻捏住袖口那句英文字母的位置,垂着眼眸,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开个玩笑,生什么气?我知道你不会和我做的,毕竟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戚知初这句开玩笑说得轻松,连自己都信了。
水远杉以前总爱逗他玩,但他从来没发过脾气,至少还有人愿意和他说话,愿意花时间在他身上,哪怕被当成无聊的消遣又如何呢。
戚知初甘之如饴。
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大概是因为氛围太过暧昧,也可能是怕接下来这具身体将无法由自己决定,那不如先交给水远杉。
总不能是因为刚才水远杉在水明宏面前极力护着他,不愿意他涉险,而误以为水远杉爱他吧?
换作是其他人,水远杉大概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毕竟,水远杉喜欢做好人好事,这一点戚知初最清楚了。
戚知初把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掐灭,起身说:“走吧。按时计费的。”
下楼还房卡时,老板有些鄙夷地看水远杉:“就结束了?不满1小时按1小时收费。”
水远杉没说什么,付了钱。
戚知初跟在水远杉身后,又开始抽烟。
“去哪?”戚知初开口。
“回家。”水远杉又补充,“回你家。”
戚知初抖了抖烟灰,加快脚步好和水远杉并排走,“刘思同意帮我延长骨灰寄存时间了,明天开始行动吧。”
水远杉脚步迟滞了一下,戚知初跟着停下来,转头看他:“怎么了?”
水远杉突然抓住戚知初的手,两人的手上都有一层薄茧,水远杉的是枪茧,戚知初的是体力劳动的茧。
水远杉轻轻摩挲着戚知初的指腹,将手指插入缝隙中,紧紧交握,疾步往前走。
快立冬了,戚知初的房间阴冷得很,他把窗户关上,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床毛绒绒的毯子递给水远杉。
水远杉没接住,因为他正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黑色的MP3。
戚知初想要夺回来,水远杉已经按了开机键。
水远杉一边理顺耳机线,一边问:“你还留着这个?”
戚知初没回他,背对他躺下。
水远杉睡在靠墙的里面,戚知初像之前一样,半悬在床边,给水远杉腾挪出更多空间。
水远杉侧躺看着戚知初的后背,均匀的呼吸牵扯出起伏的山脉。
他突然伸出手臂揽住戚知初,带着戚知初往回拢,顺带把戚知初换了个朝向。
水远杉把一只耳机分给戚知初,另一只自己戴上:“这些歌你没换过?”
“嗯。”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戚知初全身没有一处细胞是放松的,如果掀开被子,他此刻的姿势一定像在站军姿,而水远杉就显得自在随意一些。
他一只手仍旧维持着揽住戚知初的姿势,由于戚知初想往后退,所以他小臂还使了点力以固定住戚知初。
另一只手轻轻抬到戚知初的额前,帮他顺了顺碎发。
戚知初有一双黝黑的眼睛,像是看不见底的深井,每当凝望这口井时总觉得透着凝冰的寒芒与森冷。
水远杉曾试图在深井里点燃一把火,照亮它。
但这把火太小了,不仅没有捂热井,反而把自己烧得体无完肤。
他想他以前的血肉、骸骨或许还留在这口井里,无论过去多久,他新长出来的血肉也总会再次投身于此。
即便他知道,他会粉身碎骨,仍义无反顾。
像一个疯子。
像一个傻子。
戚知初放弃挣扎,任由水远杉的手掌在他额间、鼻梁、嘴唇滑过。
水远杉的手总是很暖和,但戚知初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留不住这种暖意。
戚知初觉得水远杉像南极考察队,对名为戚知初的冰原充满了求知欲,水远杉在冰原上考察、取样、研究,收集过足够多的样本后,又潇洒地离开。
水远杉曾在冰原上点过火,只是火势太小,戚知初还来不及融化自己,他就结束研究了。
像每一个靠近又离开戚知初的人。
戚知初小心翼翼地收集水远杉离开后的痕迹,燃烧的灰烬,脚印,然而大雪很快就覆盖了这些。
后来,再也没有人踏足过这片冰原。
耳机里的音乐正播到《Making Love Out Of Nothing At All》。
I know when to pull you closer
(我知道何时该将你拉近一些)
And I know when to let you loose
(也知道何时该放手)
And I know the night is fading
(我知道夜晚即将结束)
And I know the time's gonna fly
(知道时间正在飞逝)
And I'm never gonna tell you everything I've gotta tell you
(而我绝不会告诉你所有我将要告诉你的事)
水远杉把戚知初往自己怀里挪了挪,下巴靠在戚知初的头顶,柔声说:“戚知初,睡吧。”
戚知初声音闷闷地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