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没告诉我啊，怎么了？”林文此刻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本以为就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直到唐强问出下一个问题，林文才感到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那你知道他喜欢谁吗？”
林文面对这个问题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但是唐强好像本来就没准备等他的回答，而是直接往下说起来，而后面的话就不再是问题，而是简单的陈述。
“小毅昏迷之后，我在他附近捡到了他的手机，就想着帮他拿着，等他醒了之后再还给他。结果在医院等待的时候，响起了电话铃声，我拿出手机的时候看见来电人的备注是‘此生唯一’。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还在想小毅这人有喜欢的人居然没告诉我们，后来我看着那串电话号码有些眼熟。我因为在工地上班，对电话号码很敏感，我总觉得那串号码我应该认识，只是不熟悉。
“所以我就在我自己手机上的通讯录里搜索了那个电话号码。结果那个号码就是你——小林。”
唐强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显然说的是实话而不是编造出来的。林文越听越清楚唐强这是在说什么，他沉默下来，不知道应该作何应答。他也是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打给韩毅的电话那么久才接通，也明白为什么唐强的第一句话会是一个疑问句。
“小林，你知道他喜欢你这件事吗？”唐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告诉我。”
“……”林文听到这个问题，陷入了思考，他思考很慢，很乱，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回答。
这个问题表面上只不过是在问他知不知道，实际上问的是他能不能接受韩毅喜欢他这件事。如果他说自己知道，那就说明他其实并不介意韩毅喜欢他，如果他说不知道的话，那么他能否接受韩毅对他的感情就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变成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这感情毕竟与世俗略有不同，不可能会被所有人接受，这件事无论是他还是唐强都十分清楚，而且他比唐强更清楚。事实上林文也不知道唐强能不能接受韩毅这样有些许不同的人，但现在是唐强在问他，他没有机会反问。
林文对这个问题思考了很多，自己能不能接受，唐强能不能接受都会影响最终结果。如果唐强不能接受，而自己能够接受的话，那么唐强或许就会说一些不好的话出来。
那么林文到底能不能接受呢，他又知不知道韩毅喜欢自己这件事呢？对于唐强的问题，林文给出的回答是点头：“我知道。”
是的，他知道。
不过他也并不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这件事的，他知道这件事就是陈波告诉他的。
他还记得自己跟陈波见面的那天，陈波在他疑问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之后回答说要告诉他一个故事：“跟你说个有趣的事情吧。高中的时候我跟韩毅约架，是韩毅主动找的我，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但你不知道的是，他当时跟我撂狠话的时候还说过一句：‘你最好别想着跑，敢欺负我喜欢的人，我他妈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意思，只当他是普通的对我放狠话罢了，后来我长大了，了解了很多东西，偶然间回想起这段话，自然也就知道了他那段话的意思。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偷偷爱着你了。
“真是太好笑了，一个男人爱上了另一个男人，简直荒谬。不过这倒是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能猜到他害怕你知道得知这件事，所以我用这件事情威胁他了，所以他才会答应借钱给我。
“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他反悔，不过既然他反悔了，那我就会把这件事告诉你。至于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处理吧，厌恶他也好，唾弃他也好，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过是讲了一个故事而已。”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实话？万一你是骗我的呢？”林文看着陈波，目光锐利。
陈波倒是一脸无所谓：“我只能告诉你我确保我说的故事都是真实的，至于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与我无关。不过我看你这表情，应该是已经相信了吧？”
确实，林文相信了，他想起了他跟韩毅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原本藏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像一丝一缕的线索，不断向他证明着陈波话里的真实性。
最后离开的时候，陈波跟他说：“跟韩毅说一声，我当初一直输给他，今天总算赢他一次了。”
陈波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思考了很久，思考自己，思考韩毅，思考韩毅对自己，思考自己怎么看韩毅。
最后陈波的那段话他没有告诉韩毅，因为陈波没有赢。林文思索的结果就是他对韩毅同样抱有好感，虽然还不知道是不是爱，但他需要时间去证明，去看透自己的内心。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抱着这模糊不清的感情生活，他越加相信自己对韩毅的感情跟韩毅对自己的感情是一样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他确信韩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沁入了他的内心与生活，占据了相当可观而且很重要的一块领地。
“是吗？你果然知道啊。”唐强点点头，没有更多的表示，好像林文刚刚的回答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林文有些不可思议，按理来说唐强这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最不理解这种感情的人才对。
唐强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在想我为什么能够接受吗？我其实也不是很理解，我只是觉得年轻人的事情应该交给年轻人，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他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也没能力让他喜欢其他人。
“比起不理解他，我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更多的是担心他。你还不知道吧，他真的在我们面前说过你很多的事情，而且他找我们代班几乎都是因为你，不过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只是单纯的跟你关系好。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我更担心的是他到底会不会被你接受。
“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你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在得知他喜欢你的时候就很担心，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可能会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韩毅我了解，毕竟我也带着他到处跑了好几年了，这种事情他肯定是没跟你说过的，我能看出来。
“一开始我也准备替他瞒着，不告诉你，等你自己发现。只是刚刚我跟着你过来，不小心听到了你跟朋友打电话时说的话，我能看出来你同样很重视他，说不定有机会，我就想着作为他的长辈来探探你的口风。
“不过你放心，我只要知道你能够接受就行了，你们最后会怎么样看你们自己，我不干涉，也不会告诉他或者其他人。”
“……谢谢。”林文说，他这话不但是谢唐强不告诉韩毅自己知道的事情，也是在谢他那样替韩毅着想，人这一生遇上这种人的机会太少了。
唐强跟林文在这边聊了好一会，直到何伟跑过来找他们，才紧急止住了话题。
“唐叔，韩毅他出来了。”
“是吗？我们去看看。”林文比谁都着急。
“别去，看不到了，被推去手术室了，毕竟是急诊，两个小时内就把手术安排上了。”何伟连忙拉住想要跑过去的林文。
“……”林文被这一拉，停在了原地，他看向何伟，“他受伤严重吗？”
“听医生说检查出来是脊柱断裂，肋骨也断了三四根，别的问题都是些小问题，没那么严重，及时手术的话没有生命危险。”何伟把刚刚从医生那里听来的话简化了一番给他们两个人说了一遍。
听到前面几句的时候林文狠狠地皱起眉头，光是听着就很严重，直到听说没有生命危险，这才舒缓了一些，无论如何，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林文用双手揉了揉自己僵得已经有些麻木的脸，勉强勾起一个苦笑：“走吧，我们去手术室外面等。”
这次，等着的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了，刚刚林文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些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其他同样遭遇事故的人的朋友或者亲属，此刻也根据伤情的不同被分在不同的手术室。
只是在进行手术前还有一个麻烦事，那就是亲属签字，这个时候韩毅可没有亲属能够赶过来签字。还好医院在明白了这样的情况后通过了负责人的批准，成功进行手术。
手术进行中，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林文想起相对论的那个经典例子，在门外等待的人时间就像是被拉长了一般，也不知道此刻在手术室里面的韩毅会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过想来他此刻肯定昏迷着，全身麻醉做手术呢，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就像睡觉一样，时间应该不会特别漫长。
这倒是好事，起码不会觉得痛苦。
手术室的灯亮起，散发着刺眼的红色光芒，看着实在是过于扎眼，林文知道当它关闭的时候，就是手术完成的时候。他也听医生说了要进行的手术和相关风险。他主动问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些内容。
手术室外面有椅子可以坐，但林文坐不住，四处走动，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刺眼的红光有没有停止，唐强跟何伟倒是并排坐在一起看着手术室的门。
手术的时间很长，后来林文走累了，也跟着坐了下来，现在他总算是坐得安稳了，但担忧的心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一刻没有完成手术，就有可能会出现意外，林文一直是这样想的。
林文听说已经有受伤工人的家里人找上工地负责人要说法去了，林文觉得自己有机会的话也应该跟着去，这么大的安全隐患怎么能没排除掉。韩毅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在工作上十分谨慎，林文每次去工地都会被他提醒记得带安全帽。听说他这次也正因为带了安全帽，所以倒是没有伤到头部，算是少有的好消息。
期间齐东发了消息过来关心韩毅的状况，林文跟他说了现在人正在手术室后便没了回音。
后来实在是等得无聊了，林文就找了点新的事情做。他在手机上研究起法律了，这属于工伤，肯定是要赔偿的，现在看点相关法律如果之后需要跟工地负责人扯皮倒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林文平时极为敏捷的脑子在此时却好像僵住了，思考特别缓慢，就像一个人在淹过肚子的水里往前走路，总有一种无形的阻力阻止着他。
他每看一会就会担心一下韩毅，看一眼手术室。后来分心的次数弄得他烦了，林文放弃了现在研究法律的问题，还是等韩毅离开了手术室确定没问题了再研究吧。
旁边的唐强已经在跟何伟聊天了，林文稍微听了一下，他们在聊后面应该怎么办。
是啊，这倒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韩毅这一次出了事情之后，无论结果如何，肯定少不得调养，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他这这么严重的伤，后面多半是要离开工地在家里待上一年半载。
调养跟恢复倒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麻烦的是更远的事情。韩毅伤养好了之后还能做重体力活动吗？
林文有听医生说，这种脊骨断裂的情况必须要打钢板，用钢板来固定脊骨才能确保不出问题。就算恢复得再好，也肯定会落下病根，到时候会是什么样林文也不知道，他甚至不敢去想，生怕想到了什么深重的后果。
林文突然觉得这件事，几乎将韩毅整个毁掉了，毁掉了他的人和他的人生。哪怕是韩毅这般坚毅的人，也是抵挡不住一次灾祸的。以后韩毅何去何从，他也不知道，他只能期待一切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