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还在思考，他对主管的看法从来就不差，反正扣工资的事情落不到他的头上来。但这会还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主管其实是挺好的一个主管。一时间，林文觉得自己应该出声安慰一下这个强撑着表情的主管，但他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主管重新拿起筷子吃饭：“自在一点，以后要多努力。”
林文没有说同意两个字，但主管也没听到他说拒绝。只要林文不拒绝，那么就默认是同意了。两人吃完这顿饭，这件事基本就算是定下来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在主管离职之前，他们会进行工作交接以及其他的一些事件说明，当然还有一份全新的劳动合同会让林文签字。
此时，他们办公室的同事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还得过上几天才会发现林文真的如他们所愿当上了主管。
吃完饭，他们一起返回办公室的时候，林文思索着主管这个人。跟以往那些把主管当吉祥物的看法不同，这一次他是真正的去正视了主管这个人。
虽然从来没想过，但他对主管的了解从来都没少过。
他姓张，名修远。据同事所说，这个名字是来自路漫漫其修远兮，虽然今年年龄不小了，但心态跟年轻人没啥区别，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什么特别出众的能力，但有一个很爱他的老婆，还育有一个女儿。他已经在这公司工作有很多年了。
除了这些基础的信息，林文还知道他喜欢唱歌，虽然唱得很难听；他还特别爱吃，几乎什么都吃，遇见没吃过的东西更是来者不拒都要尝尝；他摸鱼的时候爱看小说，特别是那种废材翻身的男频小说；平时穿的衣服风格多变，但他本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穿搭的样子，想来应该是他老婆每天给他搭配的。
主管的形象在他眼里从来没有这么立体过，他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不差，但也不好。他能做的只有坦然的接受，别的事情他都做不到。
眼见马上就要进入大楼，林文问了一句：“主管你被辞退是因为我的原因吗？”
“你想什么呢？当然不是啊。”主管说。
主管人很好，对他们这些小辈总是更有耐心和善意一些，跟他相处好像没有太多的压迫感，一点没有主管的威慑力。他吓不到谁，这也是办公室的大家会理直气壮地讨厌他的主要原因。
他在说谎，林文基本可以确定这一点。在他来公司之前，主管已经是主管好几年了，办公室的状况基本跟现在差不多，也没见主管被辞退。再加上先前主管说上面发现了他的才能什么的，只要随便联想一下就能想到这种可能性——想要提拔他当主管，但现在的主管不好处理索性只能辞退。
但是这话说出来感觉就有些太过于自大了，林文自己也说不好是不是真的。毕竟就算他能力再怎么样，他也不过是刚离开学校步入工作一年的新人，他也不懂这公司的运转逻辑。
难得的，下午工作的时候林文放慢了效率。但谁也没能发现他的异样，主管也没有。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那由办公室统一购买的垃圾键盘也配合着发出毫无美感的杂音。每一声都影响着林文地思考。
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林文直到回家也没能解开。在家的林文跟在办公室的林文相比，只是换了个思考的位置。这个问题被他带进厨房，带上餐桌，带进卧室，带入梦里。
第二天早上散步的时候，韩毅率先发现了他的异样。林文在散步的时候双眼近乎空洞，就像是在看着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面上也看不出几分表情，五官都僵硬地固定在原处。看起来就像是弄丢了灵魂，只有一具驱壳跟在韩毅身边。
韩毅看着林文的状态，心头一紧，他每晚都回来得晚，根本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喂，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韩毅用肩膀碰了碰林文的身体。
在想问题的林文被他突然这么一碰，回过神来：“啊？你刚刚说什么。”
韩毅这个时候没去细究这些细节：“我说你怎么了，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你怎么知道？”林文看了他一眼。
“全都写在你脸上。”韩毅回着，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有这么明显吗？”林文用双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
“再明显不过了。”韩毅说，“是什么大事吗？方便告诉我吗？”
“……唉。”林文看着韩毅脸上担忧的表情，也不好再隐瞒什么，“还不是我们的主管……”
林文趁着散步的时间将自己昨天和主管的聊天内容给韩毅复述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附带着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思考。反正韩毅不是他们办公室的人，虽然主管离职的事情不能告诉其他同事，但告诉韩毅应该没什么关系。
正好，林文现在也缺一个可以帮他提供思考方式的人。韩毅……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哦……我明白了。”韩毅全程都安静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有插，直到最后林文讲完所有的内容他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韩毅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并没有急着给林文什么答复，林文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两人就安安静静的走着，谁也没打扰谁。
听完林文说的话，虽然韩毅做的并不是坐办公室的那种工作，但是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是公司的正常人员流动。他想让林文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想让林文不必将过多的想法放在这上面，想让林文不要为这件事情而苦恼。
既然林文以前可以接受同事离职，为什么现在不能接受主管离职呢？关于这个问题，韩毅其实知道原因——林文觉得主管离职是因为自己。
虽然这是一个没影的事情，但林文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他只要思考到这件事情存在这样的可能性，而他不想要这个可能性出现，就足够了。
韩毅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现在思考着应该怎么跟林文解释。
“既然你这么关心，不如找人问问到底是因为什么嘛。”韩毅落后一步，走在林文的后面，伸手抓住他的两边肩膀，轻柔又有规律地给他按揉着肩膀，希望他能稍微放松放松。
既然林文这么担心这个问题，与其放任他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了解个透彻。
“找人问问？找谁？我跟那群人又不熟悉。”林文犹豫了一下。
他在办公室里本来就不是很热爱跟人打好关系，什么事情都顺其自然，现在就算是有这样的想法，他也没有这样的能力。韩毅也替他想了一下，关于林文工作方面的问题他了解得不多，不过他还是有一个还算不错的主意。
“你不认识的话，总有人认识。”韩毅想偶然间跟林文闲聊时说起的话题，“你不是有一个升职了的同事给你送过茶叶吗？问问他知不知道？”
曾几何时，韩毅询问过林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茶叶，正好那时林文心情不错，居然十分乐意地给他一样一样解释了茶叶的来源。其中就有说到那个升职的同事。
“……”被韩毅这样提醒，林文也反应过来。
没错，他确实认识这样一个同事，他都还记得这个同事升职的时候主管在办公室里说了好几天。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主管是嫉妒了，现在回头看看，林文居然觉得主管是在替那个人感到开心。从昨天起，他对主管的看法变化了好多。
“但我已经很久没跟他联系过了……”
林文没把这句话说完，言外之意就是他也不确定那个同事还会不会记得他。林文倒是记得他，徐千秋，比他大好几岁，是那种能力很强的暖男，在办公室的时候很受欢迎。
“去试试吧，反正也没什么坏处。”韩毅劝慰道，有办法再怎么样也比没有办法要好，至于这办法的好坏和成功率反倒是没那么重要。
“好。”林文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列表里找到那个久未联系的同事，犹豫了片刻，不知道应该怎么挑起这个话头。
“如果不知道怎么说的话，就用最简单的开场吧。”韩毅看出了他的犹豫，真诚的给出建议，“比如，发个‘你好，在吗？’”
林文白了韩毅一眼，就算他再怎么不懂跟人交流，也知道这种发言容易被人当做借钱或者找麻烦的人。
最后林文思索了一番，决定学习主管找他的方式：“有空吗，想问你个问题。”
料想徐千秋这会还没起床，林文准备晚点再看消息，尽管他现在还有些担心，不过总算是有个盼头了。
应该这么说吗？林文在心中这样问自己，总觉得这不是什么正常人应该有的举动。无论如何，现在的他已经放松了几分，感觉到有些饥饿。
在返程的途中，林文注意到韩毅总是有事没事就看自己两眼，这个频率比平时还多，多到一个不正常的地步，他还以为是自己洗脸没洗干净。
“你干什么？”在韩毅又一次把他的大脸怼在林文面前看他的时候，林文终于爆发了，一巴掌印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推开。
韩毅的脸被他推得有些变形：“我看看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问题。”
“没有了！”林文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揣进兜里看着他，“而且你有必要看那么多次吗？”
“我觉得有。”韩毅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
徐千秋的回话来得比林文想象的要快上许多，他还在没出发去上班就收到了回信：“什么问题？”
林文看着这简短的回话，感叹着人家不愧是升职了，就连说话都变得更有范了，简单快捷但有效。这跟他印象里那个说话很小心的人有些对不上号。
“就是我们主管被辞退了这件事你知道吗？是因为什么原因啊？”
林文回徐千秋消息的时候，韩毅也注意到了，整个人凑了过来，跟他贴在一起，想要看他们在聊什么。林文被他挤得烦了，往旁边挪了挪，但是把手机往韩毅面前靠了靠，确保他能看见。
“这件事我知道得也不多，毕竟我跟主管他不是一个系统的。”徐千秋的回复速度很快，“我也是刚刚你跟我说了我才知道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今天去问问看。”
“麻烦你了。”林文回复，在韩毅的提醒下他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事又为什么会这么关心，“昨天中午主管找到我说在他离职之后要让我去坐他那个主管的位置，所以我才想着来问问。”
“没事，举手之劳，不麻烦。”徐千秋比起主管要离职这件事，明显还是对林文被推荐上任主管更感兴趣，说起话来都没那么严肃了，“你要上任主管？那办公室里那群人不就开心死了，他们许这个愿望很久了。等你上任了，他们就轻松了。”
“？”林文发了个问号，他不懂徐千秋在说什么东西。
“哦对，你不知道，我跟你说了你别让他们知道是我说的啊。”徐千秋先是发来这样一段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在林文准备回消息进一步询问的时候，第二条消息也弹了出来，“他们都觉得等你上任主管了，就可以把更多的工作推给你了。毕竟你能力又强，又认真负责，关键是人还很，特别容易相处。”
“……”林文看消息的速度很快，这样一段消息不过一两秒就看完了，但他看着这段消息，没有回话。
下一个瞬间，就有一只手横在他的手机屏幕面前，将他的手机拿了过去。林文疑惑地看着韩毅，不知道他这么做干什么：“你干什么？”
“嘘。”韩毅转头看向林文，暗示他不要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