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沈姑娘，嘉楠这几日一直跟我说起你。” 高高大大的叶嘉树笑得一脸阳光。浓眉如墨，高鼻薄唇，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神采奕奕，干净明亮，和身后的少女如出一辙。兄妹二人都继承了陆为霜的好容貌，但和妹妹的古灵精怪相比，年长两岁的叶嘉树则更为谦逊有礼，温暖和煦。
“见过叶公子。” 沈沐芳淡声道，眼尾扫过一旁的叶嘉楠，却没有再说什么。
“哥，再不走，上学就要迟了。 ” 叶嘉楠闷声道，并不去看沈沐芳。
“嘉楠，还不快跟沈姑娘行礼？” 叶嘉树转身一看，却见妹妹已经走到几步之外。
“无碍，你们正事要紧，莫要耽误了。 ” 沈沐芳连忙说道。垂眸敛目的一瞬，眉心微颦：她，在躲我。
“那......我和舍妹就先行一步，改日再叙。” 叶嘉树无奈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抱歉，“沈姑娘莫要介意，今日是休沐之前的最后一次授业。估计先生要出题考我们，所以有些人才着急了。”
“我要走了！” 叶嘉楠抬腿就走，看上去好像一只发怒的小奶猫。
“来啦！等等我！” 叶嘉树一边说一边上前去追叶嘉楠。
“沈小姐，咱们也赶快回去吧。” 望着兄妹俩走远的背影，碧娘心虚地四下张望，生怕看到陆为霜。
“刚才，叶伯母和嘉楠......？”
“雁门的男女老少都是自幼习武，骑马射箭都是日常练习的内容。不过，听刚才的动静 ，估计夫人还是因为前几日小姐偷偷跑出去的事情。” 碧娘叹了一口气道， “其实，也不能全怪小姐。夫人和少爷这次走得的确突然。”
沈沐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叶夫人和叶公子为何突然回了雁门？”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
接近晌午，陆为霜又同往日一样来到别院。
“怎么下地了？陈大夫之前不是交代过，让你尽量不要走动吗？” 一进门，陆为霜就看到沈沐芳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伯母早！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沈沐芳见到来人，连忙放下手中的纸笔，又迅速在纸上压上了几本医书。
“即使觉得见好，也要多休息。来，快坐下！” 陆为霜一边说一边招呼沈沐芳在自己身旁坐下。
“沐芳有一事想和伯母商量......”
“可不要跟伯母说，你想回医馆？ ”还没等沈沐芳说完，陆为霜便先开口了。
“沐芳已经在府上打扰多日，既然能下地走动了，便不应该再麻烦伯母了。”沈沐芳像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所以说，你宁可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和咱们一起过除夕？”陆为霜说到这里，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眼里的光也弱了下来， “罢了！到底，抚海不是雁北。伯母不应该强求你留下来。 ”
“沐芳并非不愿意，其实......”沈沐芳犹豫着要不要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陆为霜。
“既然愿意，为何一定要走？是不是因为嘉楠那孩子？”
“伯母，您误会嘉楠了。其实，她那几日没去成书院，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陆为霜听到这里，倒是颇感意外。
于是乎，沈沐芳便把叶嘉楠那日如何受伤，两人如何在医馆相识，以及对方又如何回医馆取荷包并且挨了自己一棍子，都一五一十地跟陆为霜说了一遍。
“所以，你担心楠儿记恨于你？”
沈沐芳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嘉楠当时特别着急，要去雁门找您。却因为我而误了船，如今又因为没去书院而受罚。”
“楠儿是不是记恨于你？我无法替她回答。不过自从我们一家从雁门搬来抚海后，我知道楠儿过得并不开心。除了她哥以外，楠儿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倒是前几日，我听树儿提到楠儿最近认识了一个姐姐。见了你之后，我发现你不仅样貌出众，性格更是温柔稳重。就想着，如果楠儿能结交你这样的朋友，或许就没那么孤单了吧。所以便自作主张地把你接回家来，这个算是我做娘的一点私心，你不怪伯母吧？”
“伯母，怎么会？”
“楠儿这孩子，同她爹一样，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过，若是她真的记恨于你，我想那日也不会特意去给你送早点。你说是不是？”
“您说得有理。可是...... ”
“好了，既然你觉得伯母说得有道理，那就过完年再走。这样，你多和嘉楠相处几日，再做判断如何？”
“那......就按照伯母说的吧。”
“伯母也在这里跟你道个歉。那天，是我暗地里跟着楠儿找到了你的住处，事前也没跟你打个招呼。”
“伯母，咱们不要说这些了。除夕那晚，沐芳想为伯母做几道抚海当地的特色菜。 ”
“好是好，可是你的脚伤还没好利索。再说，你是咱们家的客人，怎么有让客人下厨房的道理？” 陆为霜笑着，拍了拍沈沐芳的手。
“伯母刚才还说让我不要见外。我自小在医馆长大，跟着爹学了不少家常小菜的做法，虽然用的不是什么名贵食材，但附近的邻居吃过都十分喜欢。所以，沐芳也想让伯母能尝一下。”
“好，那伯母就不跟你见外了。不过，伯母心中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 ”看到陆为霜欲言又止的样子，沈沐芳已经猜到对方要问什么。
“你娘，为何不在身边？”
“回伯母，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沈沐芳语气平淡地说着，仿佛是在讲其他人的事情，“只记得是一个除夕夜，娘将我带到医馆，放下我之后，说是要去买甜瓜，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父亲便收留了我。”
“原来是这样。”望着眼前一脸淡然的沈沐芳，陆为霜的眼眶却是有些发红，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除夕那天，伯母同你一起下厨房，也给你们做几道雁门的特色菜。”
“谢谢伯母！”
“还跟我客气！ 咳咳咳 --- 咳咳咳---” 正说着，陆为霜突然从肺腑之间发出一阵猛烈地咳嗽，整张脸也涨得通红。
“伯母？您没事吧？” 沈沐芳连忙起身，站到陆为霜身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陆为霜才停下了咳嗽，顺了口气道，“没事没事。我去看看年夜饭准备得如何！你别送了！”
“伯母，慢走。”望着走远的陆为霜，沈沐芳的目光充满了担忧。
深夜，沈沐芳依旧坐在桌边写着什么。不一会儿，门外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今日如何？” 声音不大，却能听出是叶嘉楠的声音。
“回小姐。沈姑娘好了不少，精神也不错。”
“嘘--- 小点声。那就好。” 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这是我们今天在路上买的烟花。我......我哥......说让给沈姐姐也送一份。”
“沈姑娘还没有休息，小姐不进去看看吗？”以前叶嘉楠来的时候，沈沐芳都已经睡下，自然是不必碰面。不过这次对方明明还醒着，小姐却依旧坚持不进去，碧娘也看出有些不同，暗道：咱们小姐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在躲着这位沈姑娘？
“不了。我娘罚我抄书，明早就要交......” 叶嘉楠正说着，突然被一个轻轻柔柔地声音打断了。
“碧娘，谁在门外？”
“沈小姐，是我家小姐。”
“请你家小姐进来吧。”
这…… 叶嘉楠大眼一瞪，看着对面的碧娘，意思是：都赖你！
听到对方请自己进屋，叶嘉楠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房间。一进门，就见沈沐芳一身青色衣裙，端坐在书桌后，一双美目正盈盈地望着自己。
“徒儿，来看师傅吗？” 沈沐芳温声说道。
“谁是你徒儿？” 叶嘉楠一脸严肃。
“哦，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
“为何一直躲我？”
“我才没有......躲你。 ”
“那为什么你每次都等我睡了才过来。还有今早，为何不同我讲话？”
“......”
“既然没有躲我，那就来这里坐，我有话同你说。”
叶嘉楠闻言只好硬着头皮来到桌前，坐到沈沐芳身边。
沈沐芳一抬手，摸到了叶嘉楠的脑后，轻轻地揉着，“别动！让我检查一下。那日….我下手的确是有些重了。还疼吗？” 声音仿佛在哄来看病的幼童。
叶嘉楠先是想要躲开，但还是停住了动作，对着沈沐芳摇了摇头。
“你的书还有多少遍没抄？”
“八十遍！”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遍没抄，叶嘉楠的小脸立刻愁云密布，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娘罚我抄书的事情？”
“碧娘，麻烦再取些宣纸来。” 沈沐芳说完，才看向一旁的叶嘉楠，“那你今晚能都抄完吗？”
“......” 能抄的晚才怪！
“你看看这些， ”沈沐芳拿出了白天抄写的《礼记》， “徒儿有难，我这个做师傅的自然是要出手相救。”
看到眼前的一张张宣纸，叶嘉楠又惊又喜地喊道： “这些都是你抄的？”
沈沐芳点头道，“不过，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就扔了。还有这些抄了一半的也不要了。”
“需要需要，太需要了！” 叶嘉楠连忙将抄好的宣纸抱在怀里，“ 碧娘，再取一盏油灯过来。对了，你跟我哥说我在这里。”
“既是这样，那就请叶公子也一起过来吧。”沈沐芳刚才就想到叶嘉树是一定会帮妹妹的，倒不如三个人一起写，还要来得快些。
“是，小姐，沈小姐。” 碧玉忍着笑，出了房间。心中不禁感慨，夫人果然没有看错，这位沈小姐对小姐的确是有一套。
深夜，总督府的别院内依旧灯火通明。
“夫人？” 碧娘正捧着一叠宣纸，见到陆为霜站在别院门口，连忙行礼。
“少爷，小姐，他们都在？” 陆为霜摆了摆手，示意碧娘不要声张。
“回夫人，都在。 ”碧娘低声道。
“这么说，沐芳姑娘和嘉树都在帮嘉楠抄书？”
“奴婢不知。”
“行了，你也不用替他们遮掩了。” 陆为霜语气中并没有责备，“一会儿去厨房准备些点心，估计他们今晚没得睡了。”
“是。 ”
“我走了。别跟他们说我来过。”
“是，夫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叶嘉楠一边抄一边念，写到一半还停下来欣赏一番，“我的字写得真是不不赖！”
“叶嘉楠，你谦虚一点好不好？也不想想我们这都是为了谁？”叶嘉树不满道。
“哎，你别乱动，让我再看看你这个道字是怎么写的。”沈沐芳按住叶嘉楠的肩头，凑过来仔细研究。
“噢！” 叶嘉楠立刻乖乖坐好，只觉一阵清香飘来。
“嘭、嘭、嘭 ！” 远处传来炮竹噼噼啪啪的声音。
“外面在放炮！哥，咱们去瞧瞧吧！” 叶嘉楠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来了精神。
“不行，还有这么多没抄完呢！”叶嘉树皱眉。
“去嘛，就一会儿？”
“不可以！” 叶嘉树故意拉长了声音。
看着兄妹两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沈沐芳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已到了后半夜，空气中又添几分凉意。几个时辰之后，桌上已经高高摞起抄好的宣纸。
“还有多少？” 叶嘉楠揉了揉眼睛。
“还差一点了….. 你要是累了，就到那边躺一会儿。” 沈沐芳指了指自己的床榻。
“累还在其次，我倒是真的有点儿饿了。 ”话音未落，叶嘉楠的肚子里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三个人对望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你们难道不饿？”叶嘉楠一脸尴尬。
正说着，碧娘端着几碟冒着热气的点心和一壶热茶进了屋，“ 少爷，小姐，沈小姐，你们吃点东西，再继续写吧？”
“咚——咚，咚，咚，咚！”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天空此时也泛起了鱼肚白。
“终于抄完了！”叶嘉楠伸了伸胳膊，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下可以好好过年了！”
“你们要替我保密啊，谁说出去谁是小狗！拉钩！” 叶嘉楠一脸严肃。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那么容易就被娘套话？”叶嘉树笑道，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好！拉钩！一百年不许掉！”沈沐芳也含笑，勾住了叶嘉楠的手指。
“好，一百年不许掉！”三个人相视而笑，异口同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一起过除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