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平成迎来一场特大暴雨,风大得能把三十寸的二十四骨雨伞吹得抽筋断骨。
场馆湿滑,布满了大大小小带着泥点子的脚印,人一不当心就容易摔个趔趄。
柏延在外头的屋檐下收伞,发消息让王飒和张清驰别来了,组队信息他会拍照发给她们。
“快入冬了。”陆意洲感叹道。
柏延这个夏天才穿过来,不清楚“入冬”在平成的含金量,他随口应了一声,意外从挤在荧幕前的人群中发现了刘锐的身影。
“刘锐没走吗?”
陆意洲:“赞助赛与正规比赛不一样,只要资方想看他上场,他留到最后一天都行。”
一众平均身高一米七五的选手当中,陆意洲的个头算高了,他放大手机屏幕,一边定位他们几个的名字一边道:“不过我估计他呆不了那么久。”
柏延:“为什么?”
陆意洲:“你这算凡尔赛吗。”
柏延思考了一下。
昨晚打完比赛,他在网上搜索了刘锐的个人资料。他原以为只有喻淮息这种接过推广,参与过商业宣传的选手才有一定的粉丝群体,没想到刘锐的粉丝基础不比他差多少。
资方也是同理。
但这次的赞助赛,刘瑞开局就输给了他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糊咖,他背后的资方脸色应当不太好看。
且是明面上的“不太好看”。
柏延记得他下场那会儿,有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冲上去拉住刘锐,双手比划着,神色十分焦急。
相反,刘锐单手握着背包肩带,头微微偏向一方,不像认真在听男人说话的姿态。
当时柏延累得不行,没在意后续。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陆意洲把拍下来的照片发到了柏延手机上,他粗略看了眼,喻淮息真的很“努力”地给他下绊子了,这回的对手虽明显不如刘锐,却也是矮子里头拔高个了。
“你说他会不会后悔呢?”
观赛席第一排,柏延看到了喻淮息。他的包背包放在隔壁的空座上,像是坐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样子。
周遭人声吵闹,陆意洲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便弯下腰将耳朵凑到他嘴边,自喻淮息的角度看,这是个很暧昧的姿势,仿佛柏延在亲吻陆意洲的侧脸。
柏延捏着陆意洲的下巴,把他的脸推开些许,这下他总算能隔着陆意洲,与喻淮息遥遥相对。
“我说,”柏延朝腾的一下站起的喻淮息笑笑,“他第一局就把刘锐安排过来,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赢了,之后我将战无敌手?”
他光顾着看喻淮息的反应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陆意洲刚刚并未答复。
柏延诧异地瞥向陆意洲,他宛如成了一座雕塑,身板僵直,眼神飘忽不定。重要的是,陆意洲脸颊到耳后红得像烂熟的番茄。
“你有事没?”柏延关切道。
陆意洲:“没事,以后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什么次数?习惯什么?
柏延刚想问,彻底坐不住的喻淮息朝他们大步走了过来,路过他的时候,喻淮息狠狠往他肩上一撞。
“……”
有病,柏延心想。
下午的几场比赛,他不再像应对刘锐那般费力,下场后,坐在华刻专属席位的代表人以及其他几名资方将他团团围住,以华刻代表为首,纷纷向他递来合作的橄榄枝。
柏延心心念念着省队的资金扶持,把一些他认为不错的收入囊中。
场馆外的雨没有停过,寒流袭卷整个平成,空气中寒风刺骨,陆意洲的场次在他之后,于是他让柏延先行回酒店休息,不必留下等他比完。
柏延上了电梯,两扇门即将闭合之际,一只手拦在门缝间。
“等等。”
电梯门缓缓打开,喻淮息挤了进来。
柏延怀疑他像上次那样,在酒店大堂的某个角落里默默蹲守,不蹲到他誓不罢休。
“你运气不错。”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喻淮息也不装了,冷厉尖锐的目光扫向柏延。
“我们换个地方吧,”柏延取消了他的楼层,按住数字“35”,“看样子你要对我说我很多话。”本来他是打算回去睡一会儿的,这下泡汤了。
柏延按揉太阳穴,浅浅崩溃了几秒钟。
华刻旗下的酒店综合性极强,什么游泳馆、按摩房、电竞屋、咖啡厅,能想到的基本都有。
当然,来这里商谈合作的商圈大佬不少,所以酒店配备了一定数量的会议室,小到两三人,大到可容纳几十人。
柏延拉开一间小型会议室的门,礼貌地请喻淮息先进去,随后他把悬在门上的挂牌翻了个面,表示“请勿打扰”。
柏延反手调整了一下身后靠枕的位置,懒懒地窝在单人沙发里:“说吧。”希望他不会听睡着。
“你应该知道,我和意洲的关系。”
意洲?叫这么亲近,你俩什么关系?
柏延音调没什么起伏:“嗯。”
他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鼓舞了喻淮息,他骄矜地抬高下巴,继续道:“我查过你,柏延。你父母双亡,有一个亲哥哥名叫柏庭,现在是一名体育栏目的记者。”
“你父母在时,柏家的地位尚不过如此,去世后更是一落千丈。柏延,你究竟是怎么攀上陆意洲的?”
喻淮息想激怒他,柏延偏不如他的意。
他笑道:“你想知道啊?”
“可能我比较真诚吧。”
说完这句,柏延在喻淮息脸上看到一条绷紧的青筋。
真诚怎么了,他又没说错。
喻淮息腮帮微动,似是悄悄磨了磨后槽牙。沙发一旁的桌面摆着茶水,他泡了一壶热茶,为了营造出毫不在乎的气势,连带着也给柏延倒了一杯。
“噢,你不提我都忘了。”
喻淮息抿了口茶水,笑容恶劣:“你们哥两确实真诚。一个博得了尹家那位的欢心,叫人屁颠屁颠追到了里希,至今对他念念不忘;一个搭了陆老先生的线,凑在意洲身边赶也赶不走。”
柏延的困意走了一半。
他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心想是正着泼好呢,还是侧着泼好。
“你在华刻旗下的酒店议论尹家的当家人,”柏延道,“胆子挺大。”
喻淮息不屑道:“议论尹随山?我就算当着他本人的面说,他也不敢动我。”
“哦,你不怕尹随山。”
柏延咧嘴道:“那我呢?当着我的面议论我亲哥,不怕我把门反锁了,打得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你敢!你知不知道……”
柏延压着眼眉,淡淡道:“我知道你父亲是现任乒协主席,那又怎样?他终止我职业生涯的同时,我也终止了你的。一换一,怎么看都是你更亏。”
“喻淮息,再提我哥一句,你看我敢不敢。”
有事就说事,他最烦扯到其他人,尤其是他身边的人头上。
喻淮息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被柏延得威胁震慑住,没胆气地闭嘴不谈柏庭:“我和意洲从前吃住同行,我陪他度过了籍籍无名的时期,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默契,你以为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比得了的吗?”
从他的视角看,他就像对陆意洲倾尽所有,喻淮息制造了一面巨大的梦境,潜意识地认为陆意洲对他情根深种,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现在不过是为他当年犯得一丁点小错闹别扭而已。
柏延说出一个具体日期,道:“一丁点小错?那场比赛,是你在他水杯里下了药?”
“是我,”喻淮息眨眨眼睛,道,“我们感情这样好,他又拿过那么多次第一,把奖杯让给我,对他来说有什么损失?”
“意洲能理解我的,你不懂。”
神经病。
柏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听他的潜台词,喻淮息已经把他当作了类似“情敌”一般的存在,柏延很难理解他的心理,因为他好歹是个思维正常的普通人。
“然后呢?你找我谈话,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柏延听他东扯西扯,屁股快坐痛了。他真的没兴趣听一个极度自恋的人讲述他幻想的爱慕对象有多喜欢他。
“明天,你必须输掉比赛。”喻淮息道。
赞助赛快走到尾声,明天将结束最后的几场比拼,今天的比完,其实留下来的选手并不多了,除陆意洲之外总共也就五六个。
柏延:“你要我输给你?”
他让喻淮息不爽了好几天,喻淮息巴不得赢他一局以解心头之恨。
况且昨天他赢了刘锐,喻淮息再赢他,更能在资方那边证明他的能力与商业价值。
一举两得。
喻淮息点点头。
柏延道:“陆意洲呢?你赢了我,不是还有陆意洲吗?”
“他会让给我的,像多年前一样。”喻淮息笃定道。
他笃定陆意洲会无条件地以他为先,笃定陆意洲会回到他的身边。
柏延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野心,说来奇怪,喻淮息喜欢陆意洲,却不喜欢拿第一的陆意洲,更不喜欢不打比赛的陆意洲。
他想要什么?
喻淮息:“考虑好了吗?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我最不缺的就是资源。”
柏延不爽地挑了挑眉。
“你把陆意洲当做什么?战利品吗。”
他手边那杯茶水已放凉了,柏延起身掸掸褶皱的衣摆,端起瓷杯朝喻淮息劈头盖脸地泼了下去。
“这杯水送你,醒醒脑子。”
作者有话要说:来喽!
今天有点小感冒,流了一天鼻涕了呜呜,大家注意保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