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柒缓步走进御书房,杜泽川连忙跪拜,高呼万岁。
白柒笑着看他,随手把他扶了起来,不紧不慢坐下,问道:“杜尚书有何事呀?”
杜泽川面带愧色,回道:“臣得皇恩,又愧对皇恩,特来请罪。”
白柒似笑非笑,也不揭穿他,只道:“明年春闱,定在稍暖的日子吧吧,朕听闻考生都在户外小号房做题,往年定在三月初,倒春寒正盛,实在有些寒凉,富家子弟也就罢了,农家子弟多有生病,这就违背了春闱选拔人才的本意。”
杜泽川微微一怔,原本还想说的大篇陈情被堵在了嗓子里,只好咽了下去,点头道:“陛下仁慈,为天下学子想得周到。”
白柒又道:“你来做第一副主考,考题有三,一是富贵为何,二是五行之道,三是昼夜成赋,你传出去吧。”
杜泽川大惊,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白柒笑着说:“你是礼部尚书,每年春闱都由你们礼部张罗,想要打听考题的人不少吧?”
杜泽川连忙道:“陛下,臣虽无能,但从未泄露过考题。”
“朕知道,不然也不会让你继续主持春闱,你就先透露今日是来商议春闱之事的,过几日随手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再去趟茅房不就得了。”
杜泽川想了想,突然顿悟:“陛下是想钓鱼?”
白柒眼睛一亮:“杜尚书这词用得新鲜,就是钓鱼,你把自己摘干净就行,剩下的事,不用你担心。”
杜泽川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最后应下,又问:“陛下,可否问下,此次主考是?”
白柒笑嘻嘻:“当然是朕,不过这是个秘密,你可不能说出去。”
杜泽川赶紧说道:“陛下愿为天下学子座师,是皇恩浩荡,老臣自然有分寸,绝不对任何人泄露半个字。”
白柒:“甚好,杜卿回去吧。”
杜泽川微微躬身,退到门口,刚刚转身,就听白柒在后面轻声道:“杜卿是母妃故人,惜时又是朕的挚友,有些事情可以尽管去做,朕还指望你为朕整肃吏治,振兴大梁。”
杜泽川眼眶微红,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他刚走,宋知意就从侧墙转了进来,她看看杜泽川,又看看白柒,走到白柒身边,问:“你们在说什么,臣妾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白柒给她倒茶,解释道:“杜泽川是朝堂上少有的中立派,岑季礼与廖明哲拉拢他多年,他却从不站队,后来岑廖勾搭成一体,他就受尽排挤,原本是吏部侍郎,却被挤到了礼部去,明升暗降,做些谁也挨不着的活。”
“他原本也抗争过,但是连番打压,最终沉默,朕登基以来,一次都没来过,看上去像是心死了,朕怎能让他心死。”
宋知意:“那他今天怎么来了?”
“还记得我们在柿子园发生了什么吗?”
“柿子?陛下是说宋培嘲讽杜惜时?”
“没错”,白柒轻扯嘴角,冷笑道,“宋培这人你是知道的,是岑季礼最好用的一条忠犬,这样的人,怎么会在那样的场合说出这样没脑子的话。”
“他别有目的?”
“没错,他是为了看朕的反应,而朕的反应让他明白了,朕偏帮杜惜时,那就说明了朕和杜惜时的情谊坚固,外人可能不会多想,但宋培这样的人,或者说,宋培本意,就是冲着整个杜家来的。”
宋知意边听边想,这会儿总算接上了:“陛下对杜惜时的袒护,让宋培觉得陛下对整个杜家都会有偏心,他如此试探的意思是……他要动杜家,或者说他最近谋划之事与杜家有关?”
“春闱?”宋知意轻声惊呼。
“呀,好聪明的小姑娘。”白柒眼睛都笑弯了,“杜泽川没有什么实权,唯一能让岑廖都注意到他的,就是三年一次的春闱,春闱扼住天下官员选拔命脉,他们想在这个时候推自己的人,就必须在杜泽川身上做文章,杜泽川常年中立,他们必须探清他的底细,才好决定如何动手。”
“如今呀,他们知道杜泽川得陛下宠信,怕是要对他动手了。”宋知意微微笑道。
“是啊,杜泽川也想到了这一层,今日才来见朕,所以朕给了他一把刀,你瞧着吧,这个年有人是过不好了。”
宋知意摇摇头:“这皇帝可真太难做了,随便一句话都要被人琢磨,累不累呀?”
白柒哼唧一声:“他们累,朕玩得可开心了。”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腊八节这天,陈书玉煮了腊八粥,各宫都送去些,白柒喝着喜欢,干脆让晚上聚在了弄影宫,不为别的,就为顾清月的家人回来了,赶了二十几头羊回来,白柒一直惦记着口味甘甜的羊肉,这就迫不及待地让御膳房杀了一头,又让顾清月指挥着,做了水煮羊肉。
“这水煮羊肉不需要加太多佐料,只清水煮了,沾着盐和胡椒吃,就很好吃。”顾清月捞起煮好的羊肉给每个人分了一大块。
“哎呀,好大一块,玲珑,去切一下。”娴妃景瑶指挥自己的宫女。
白柒叫住她:“你切了就没有边疆羊肉的感觉了,他们在军中都这么吃,别用筷子,用手。”
说着,她抓起一大块羊肉,抹了椒盐,狠狠撕下一大口,而后眼睛都亮了。
“好好吃好嫩啊,一点都不膻,真的好好吃,朕尝到甜味了!”
为了健康,她平日里饮食十分讲究,每餐荤素搭配都要适量,很少有这样大口吃肉的畅快时刻,这会儿就放开了肚皮连吃两大块,还意犹未尽。
顾清月看着她的眼神难得柔和起来,道:“没想到陛下当真喜欢这样的味道,臣妾还以为,您不会吃得惯。”
“怎么会,谁不会不爱吃这样的肉,对了,你们吃火锅不?明天咱们把羊肉片了,吃火锅怎么样?”白柒攥着第三块羊肉道。
“好啊,在军中每逢过年,我们也会支起大锅,羊肉、白菜,还有土豆面条之类的,全部扔进去,加上佐料,一定要加很多胡椒,辣出一身汗,那才叫过年。”
“啊,这不就是部队火锅?明天咱就这样吃,到时候朕给你们露一手,尝尝朕的手艺。”
顾清月惊诧不已:“陛下做饭,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朕会的多着呢,平时也没机会给你们开开眼,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就做。”
白柒不以为意,她前世就有一手好厨艺,就算在丧尸横行,物资匮乏的年代,也能让身边的人吃出幸福感,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真是没有做饭的机会。
娴妃淑妃吃不惯这样的羊肉,便凑过来七嘴八舌议论白柒做饭的事情,宋知意自顾自拿了小刀,把羊肉削成薄片蘸了椒盐吃。
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白柒突然问顾清月:“你家人可来看过你?”
顾清月轻声道:“已经递了牌子,按照规矩,明天就能来。”
“那正好,晚上也不要走了,一起吃饭。”
“是。”
白柒下旨让顾清月的家人回京过年,只说了选方便之人回来,北境的顾冶望接到圣旨后,激动地绕着演武场跑了三圈,顾家被排斥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回京了,他当即决定让顾家老大带着妻儿,以及最小的幺儿回去,顾夫人想念女儿,也要跟着回去,只是等过完年,除了老大一家,都是要回去的。
顾家老大顾清贮在去年的一场战争中折了腿,走起路来有些跛脚,再不方便上马打仗,便让他在京中养伤,他的妻子彭氏为他生了一儿一女,都不过五岁,也一并带回去,京城水土毕竟比北境养人。
老幺顾清霜生在北境长在北境,还从未进过京,让他回去见见世面,见见姐姐,也是好的。
其他人则要继续驻扎在北境,严防草原部落来犯,好在今年新皇大义,北境军的粮草被褥棉服都换了新的,不怕冷也不会饿,精兵强将,战力陡增。
第二日白柒还要兢兢业业上朝,这班要上到腊月十五,之后才是长长的年假,直到正月十六才开朝。
眼瞅着假期越来越近,有人坐不住了,这天早朝,岑季礼就安排了手下人举告有人兜售春闱考题,白柒大惊,直问是谁。
“臣要奏青阳长公主驸马邹畅,在老饕汇内暗中兜售春闱考题,获利万金。”吏部尚书房慎言道。
这个人倒是出乎白柒的意料,本朝规定,驸马不得为官,他也就不能站队,或者说站队不站队的并不要紧,没人会在意他,这样一个人,兜售考题做什么。
她这么想着,也就问出了口:“驸马为何要兜售考题?来人,带邹畅。”
邹畅很快带到,青阳长公主是白柒的亲姑姑,本该姓白,但是她从小体弱多病,大灾小灾不断,钦天监算了又算,说是公主的命格与皇家龙气相冲,改个姓就好,因此,青阳长公主随母亲姓谢,也就是谢崇天的母亲。
邹畅年过四十,还保持着当年打马游街的美貌,他对自己兜售考题一事供认不讳,直说是公主家里管得严,自己手头缺钱,所以才使人从礼部尚书那里偷来了春闱考题,高价卖给贵族子弟。
白柒来了兴致,问道:“是谁告诉你,杜尚书那里有考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