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了一点。”杜惜时从袖子里掏出几张图，“我从盛川开始，这几个月摸清了盛川三个县，草图在这儿。”

“才三个县？”白柒目瞪口呆，她知道杜惜时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是在正事上绝不含糊，他必定是日夜兼程，殚精竭虑地工作，可是几个月过去了，却只画了三个县，还只是草图而已，果然在古代绘制地图难如登天。

“算是隐隐约约三个县吧，有些地方还需要修正，陛下，这已经算是快的了，臣可跟你说过，没有十年这事儿下不来。”

白柒是有数的，虽然大梁原本就有地图，但是不够精细也不够全面，杜惜时这次就是要深入人力难以企及之处，补充地图缺少的部分，还要把原有的错误修正，是个精细活，更是苦累活。

她欲哭无泪，只得掏出自己还没捂热的八千两银子：“你先用，好好绘图，朕砸锅卖铁养你。”

杜惜时毫不客气收了银子，还发自肺腑感叹了一句：“陛下厉害了，几个月就挣到这么多钱。”

白柒：“……”

去你的吧。

杜惜时回家后听到些朝廷的动静，和白柒聊了一会儿，又说了些她的途中见闻，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西月才回来，端给白柒一枚完美剥皮的柿子，还贴心地切成了几瓣，又给两人上了些茶点，这才再次离去。

白柒总算吃到了温温的柿子，心满意足，却还要挑剔：“这柿子味道还行，但是不如朕园子里那几棵树结的柿子。”

杜惜时来了兴致：“陛下有园子了？这几个月还真是发达了。”

白柒摆摆手：“前阵子处理圈地一事，收了原兵部代尚书苏墨的园子，里面养了不少果树，看出来是精心照顾过的，结出来的果子可好吃了。”

杜惜时：“那园子在哪儿呢？我要去尝尝。”

白柒想了想：“在东郊，不过你也别一个人去了，朕把这园子交给淑妃打理，她到现在都没去看过，皇后说她是对出门这件事胆怯，正好你也回来了，咱们组个团，一起去逛逛去。”

“那敢情好，说走就走？”

白柒无奈：“朕还病着呢，况且皇帝出门，哪能那么随便，得准备好多东西呢。”

“微服也要这么麻烦？”

“微服也很麻烦，你吃饱了就快走吧，别拿着朕的银子在朕面前晃悠，眼晕。”

“……”

四天后，白柒大姨妈终于彻底走了，她又问了一圈，宫里的皇后和妃子们都没有在生理期的，于是就欢欢喜喜组了个团，要去城郊园子游玩。

出行选了百官休沐的日子，临行前一夜，雪花在众人梦中无声落下，早晨起来，外面一片银妆素裹，整夜积雪能盖住人的小腿肚子。

“瑞雪兆丰年，明年定会有好收成。”白柒紧了紧身上墨色狐裘大氅，颇为欣喜。

宫里的路早就被宫女太监们连夜清扫地干干净净，可白柒却觉得少了几分趣味，便要跑到无人清扫的角落里踩雪。

宋知意怕冷，手里端着手炉笑吟吟地看着她胡闹，不一会儿，惠妃牵着踏云过来了，她倒是不怕冷，只一身薄棉衣，更衬的旁边的宋知意像个金灿灿的南瓜雪团子。

踏云也喜欢玩雪，见着白柒更是亲热，很快，雪地里胡闹的就成了两人一马，再后来，娴妃和淑妃也到了。

“人齐了，咱们就走吧。”白柒跺跺脚上的雪道，她不担心路难走，皇帝出行，路面自有人负责，别说是下雪了，就是发大水了，也得有船载，她心里一边对彻夜工作的工人们说了抱歉，一边又暗戳戳感叹当皇帝真他娘的爽。

杜惜时等在了宫门外，白柒乘坐马车在门口与他会合，这一趟出行除了宫里的女人们，还有陈福海、德仁，西月逐秋以及一众随从。

陈德双得了消息，要亲自带路，宋培的京兆衙门负责扫雪，也知道了这事儿，自然也等在了门外。

陈福海带了四个八九岁的小孩，对外说是新认的儿子，实则是带这四个最忠厚的孩子来认主，孩子们见了皇帝都很紧张，但是白柒却摸摸他们的头发，什么都没说，只教他们一会儿敞开肚皮吃柿子，又叮嘱他们要带些回去分给同伴，云云。

这支队伍不算小，按理说应该比较显眼，但是京兆府做了足够的工作，让皇帝能安静地抵达郊外园子，不受任何干扰，白柒也便享受了一路安静，她和宋知意及两个大宫女坐御驾，娴妃和淑妃坐在后面的小车里，其他人都选择了骑马，惠妃骑着踏云走在最前面，陈德双和宋培见了，心中暗道传言皇帝盛宠惠妃，划了半个皇宫给她跑马，果真所言不虚。

“太美了，朕还是第一次见大雪的京城。”

白柒让西月支了帘子，看着外面的雪景简直入了迷，宋知意在一旁裹紧了大氅，她又怕冷，又爱玩，只能呵着白气往外瞧个不停。

“臣妾也未曾见过，说起来娴妃和淑妃应当也没见过，不知道她们心中是何感想。”

这么说着，白柒便探出脑袋往后面的马车看去，这一看便发现后车也敞着窗呢，两个小脑袋在窗边若隐若现。

白柒见了，干脆把头伸出去喊道：“娴妃、淑妃，把头伸出来看更好！”

后车立刻响起一阵咯咯笑声，紧接着，两个脑袋便探了出来。

白柒看着她俩，大喊道：“放心吧，宋国丈特别选的路，不会有外人，你们尽情看，若是愿意，下来骑马都是可以的！”

后面又是一阵笑，娴妃脆生生回道：“陛下，我们才不要出去呢，淑妃姐姐泡了姜枣茶，还熏了茉莉香，车上可舒坦了！”

白柒大吵道：“为什么朕没有茶，为什么朕没有熏香！惜时，去抢些来！”

队伍中人哈哈笑起来，陈德双轻声责备陈书玉准备不充分，宋培则一直紧跟着白柒的车，见状微微笑着颔首：“陛下后宫和睦，让人好生羡慕。”

白柒见着他就烦，心里算了算他的死期，这才觉得好受了些，道：“都是皇后治理有方，还多亏国丈教养。”

宋培陪着笑：“不敢不敢。”

这会儿杜惜时策马过来，手里端了几杯热气腾腾的姜枣茶，笑着道：“淑妃娘娘说了，人人有份，大家都来尝尝。”

他从窗口递进去两杯茶，道：“皇后娘娘快喝些，淑妃娘娘这茶可妙了，喝下去瞬间，身体就暖起来了。”

他抽抽鼻子，道：“你们这前面闻不到茉莉香，我在后面可都要醉了，哈哈哈哈。”

姜枣茶热气腾腾，窗外的茉莉香飘了一路。

不知走了多久，白柒还没有看够街边景致，便是到了东郊。

苏墨的园子非常大，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树枝伸出墙头，厚厚的雪堆在上面摇摇欲坠。

园子的钥匙早就给了陈书玉，也只有她有钥匙，这会儿白柒把她推到队伍最前面，轻声说：“书玉，这是你的园子，你给大家开下门。”

陈书玉手指捏着沉甸甸的金色钥匙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回头，看看白柒，又看看后面的人，得到的全是鼓励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将钥匙插进锁孔。

啪嗒，锁开了，陈书玉推开大门，第一次直面这座属于她的园子。

园子里还有之前被苏墨圈起来的人，以及陈德双送来的人，合计两百多个人，他们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继续留在园子里工作领工资，有些无家可归的，甚至住在了园子里。

“哇！果然好美！”众人齐齐赞叹。

园子里此时白雪皑皑，不过路都被扫了出来，迎接帝王驾到。

冬季严寒，外面的树基本都秃了，这园子里竟然还有绿植，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朵残败娇花，白柒惊奇道：“这园子里莫不是有温泉？”

陈德双在一旁笑道：“陛下果然聪慧过人，这园子分为九个小区域，西南方向这三个小区域中间，有一眼温泉，水流不算大，所以也只是这三个区能看到绿植，再往里就没有了。”

白柒啧啧称奇，转头对一旁左看右看的陈书玉道：“书玉，你看这里多适合你种菜。”

陈书玉抿嘴笑，却不多说话。

她心里有如惊涛澎湃，此一刻，站在这个园子里，她才真正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眼前的不是花草，而是她的新生命。

十几年寂寂，终在一日落入喧嚣，她深深吸一口气，终于迈出了这一步，摸摸腰间的出宫牌子，她知道，她再也不会胆怯，这里就是她灵魂寄居的天地了。

众人一路走一路看，有园子的主管带着一众人恭迎圣驾，白柒没有架子，亲切地喊他们起来，又亲自把陈书玉介绍给他们，告诉他们以后都是淑妃的人，事无巨细，全部听从淑妃安排。

陈书玉略微惊诧，因为这园子的主管竟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杜惜时见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笑吟吟道：“陛下怕你觉得不方便，特意换了女主管，姚主管是我的远房婶子，信得过，娘娘有事吩咐他就成。”

陈书玉惶惶看他一眼，便垂下头来，对着白柒道谢，心头莫名觉得这位姚主管亲切许多，抬起头来对她微微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

白柒见陈书玉终于适应了外出，便放下心来，问道：“姚主管，我们今日是来吃柿子的，柿园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