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田中仁次郎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醉心地聆听着留声机播出的歌曲《满洲姑娘》。他的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黎月萍的照片发呆。身穿和服的佐藤走进房间，田中仁次郎竟然没有发觉。

“田中君。”

田中仁次郎仍然沉迷在忧伤的回忆里，没有听见佐藤在召唤他。

“田中仁次郎！”佐藤不由得恼火地大声喊道，“那个满洲姑娘，就这么叫你着迷吗？”

田中仁次郎吓了一跳，慌忙起身立正。

佐藤生气地说：“你把她的马队置于死地，心中感到不安？”

田中仁次郎笔挺地站在那里，目不斜视地说：“不！”

佐藤双眉紧蹙，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说：“田中君，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情绪。如果对黎月萍痴情不泯，误了大事，军法是不饶人的。”

“您误会了。”田中仁次郎信口说道，“黎月萍接连两次破坏了我对仇英的绑架行动，并且对柳香圃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这一次，她又竟然抓走了大岛平三，严重地影响了‘海神行动’的执行。我正在思索怎样对付她。”

佐藤这才消了气，说：“以黎月萍的能量，肯定知道你已经来到了天津。你曾使她的全军覆没，她能善罢甘休吗？说不定这会儿，她也在琢磨着怎么对付你，你为什么不将计就计呢？”

田中仁次郎说：“我也正在考虑，如何利用她的复仇心理引她上钩，然后置她于死地。”

佐藤说：“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这里不是大兴安岭，而是九河汇聚的大商埠，形势极其复杂。眼下，‘海神行动’非但毫无进展，而且连连受挫，你是有直接责任的。如果再打不开局面，土肥原贤二机关长，就要对我们采取强硬的措施。其结果，你一定很清楚。“

田中仁次郎说：“卑职明白！”

佐藤问道：“听说夏海珠进了苏公馆？”

“是的。”田中仁次郎说，“我正在考虑，是否还继续抓捕她？”

佐藤说：“我们已经知道了海神雕像的下落，夏海珠对我们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要再去招惹她，免得节外生枝。你的工作重点，应该放在如何为柳香圃扫清障碍，早日拿到海神雕像。至于大岛平三嘛……”

田中仁次郎说：“我已经通知柳香圃，要想尽一切办法营救大岛平三。”

佐藤叮嘱说：“在潘家大院，我们埋下这条内线很不容易。绝对不可以让他冒着暴露的危险，去营救大岛平三。明白？”

田中仁次郎说：“明白！”

“田中君，”佐藤放缓了语气说，“由于我们执行‘海神行动’不得力，土肥原长官十分恼火，所以特地派来一位号称‘谍报之花’的小野村夫助我们一臂之力。他此刻正在练功房，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田中仁次郎说：“我与小野村夫彼此很熟悉，有他前来相助，再好不过。”

佐藤说：“既然你们相识，就约他共进午餐吧！”

田中仁次郎答应着，便随着佐藤走出房间。其实，田中仁次郎的心里并不愉快。既然由自己负责执行“海神行动”，却又派来刚愎自用的小野村夫，这明显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况且，在日本关东军的谍报机关，他与小野村夫的关系并不融洽。今日硬把他们捏在一起，止不定会闹出什么磨擦。但是军令如山，他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雅致的房间里，播放着用日语演唱的歌曲《□□之夜》。佐藤坐在主座，新上任的小野村夫，面色阴沉地坐在田中仁次郎的对面，他们正在用餐。

佐藤说道：“昨天夜里，潘家大院进了飞贼，枪声十分激烈。这说明除了我们，还有人企图从潘梦熊的手里抢走海神雕像。因此，我们必须加快步骤，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小野村夫说：“大岛平三至今还关押在潘家大院的地牢里，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耻辱。”

田中仁次郎说：“潘梦熊几次派人同我们交涉，要求体面地把大岛平三交给我们。如果我们答应潘家大院的条件，就等于承认了在英租界的绑架行动。”

小野村夫说：“我愿以黑龙会的名义，去潘家大院要人。”

田中仁次郎说：“中国的青帮组织，并非没有能人。万一潘家大院拒绝了我们的要求，岂不更失面子？”

“田中君，”小野村夫说道，“你当年的勇气到哪里去啦？难怪‘海神行动’直到今日，毫无进展。”

田中仁次郎生气地说：“小野君，你言过其实啦。我不但证实了海神雕像的存在，而且探明了藏宝的具体地点，这能说行动没有进展吗？

佐藤生怕他们两人争吵起来，便说：“你们不要争执啦。如果小野君认为有必要去潘家大院走一趟，未尝不可。我们索性给他们造成一个错觉，昨夜的骚扰，是我们干的。如果潘梦熊再不交出人来，我们将采取更严厉的行动。一旦他被我们压住了气焰，就逼他交出海神雕像。”

小野村夫冷笑地注视着田中仁次郎，说：“田中君，机关长已经同意了我的主张，你不会持反对意见吧？”

田中仁次郎说：“但愿你旗开得胜。”

吃罢午饭，小野村夫便带着四名武士，身穿和服，头戴斗笠，腰间插着长短刀，来到潘家大院门前。三名守门人，拦住了小野村夫。

“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黑龙会的，来见你家掌门人。”

小野村夫说完，突然两臂一分，两名守门人被击倒了。问话的守门人见状，转身就往院内跑。小野村夫等一行人，霸道地向门里走去。

聚义厅里，潘梦熊正与黎月萍、仇英、柳香圃和史振镖议事。

守门人张慌失措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五爷，有……有人闯山门！”

潘梦熊一愣：“谁这么大胆？”

守门人说：“日本黑龙会的人！”

潘梦熊闻听，不禁惊住了。

黎月萍站起来命令道：“护院队列阵！”

史振镖答应一声“是！”便急忙走出了花厅。顷刻间，前院操演场上，护院队一色青衣青裤，腰间别着驳壳枪，严阵以待。高台阶上，站着威风凛凛的史振镖。小野村夫等五人，旁若无人地行走着，渐渐来到大厅前。

史振镖大喝一声：“站住！”

小野村夫等五人站住了。

史振镖说：“报上姓名！”

小野村夫大模大样地说：“我是黑龙会的小野村夫。”

史振镖问：“你有什么事情？”

小野村夫说：“你家主人为什么不来迎接？”

史振镖说：“你擅闯山门，来者不善，岂能以礼相待！”

小野村夫说：“你再敢口出狂言，我就杀进大厅！”

史振镖火了，说：“放肆！”

护院队员们刷地抽出驳壳枪，对准了五名日本人。小野村夫等人临危不惧，坦然而立。

这时，柳香圃走出了大厅，说：“小野君，五爷有请！”

小野村夫带领四名武士，拾级而上。聚义厅内严阵以待，一团杀气。潘梦熊坐在虎皮椅子上，下首站着腰插双枪的黎月萍，身后立着潘玮。柳香圃、仇英、史振镖分立两旁，门口处站着苟日新。小野村夫来到大堂中央站定，他身后的四名武士也一字摆开。

潘梦熊问道：“小野先生，你有何贵干？”

小野村夫说：“你扣押了大岛平三，我特来找你要人！”

潘梦熊说：“你可知道他企图绑架我的人？”

小野村夫不屑一顾地说：“难道你想跟大日本人平起平坐吗？”

潘梦熊说：“可这里毕竟是我的家。”

小野村夫冷冷一笑，说：“过不了多久，你就不敢说这种话啦。”

“小野先生，请你说话客气点儿。”潘梦熊有点恼火了，说，“我可以让你带走大岛平三，但今后不准你们再绑架我的人。”

小野村夫说：“你没有资格同我讨价还价。”

史振镖喝道：“小野村夫，你不要太嚣张啦！”

小野村夫斜乜着史振镖，说：“你是什么东西！”

史振镖由不得骂道：“混蛋！”

柳香圃忙上前陪笑脸说：“小野君，请息怒。为了一件小事，大家不要伤了和气。其实，我家五爷并没说不肯放人嘛！”

小野村夫说：“那就马上把大岛平三带到这里来。”

柳香圃把脸转向潘梦熊，试探地说：“五爷，您看……”

潘梦熊的脸上尽管没有任何表情，却显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柳香圃看得明白，便大声吩咐道：“苟日新，快去把大岛君请来。”

黎月萍厉声说道：“没有我的话，看谁敢放人！”

小野村夫大叫一声“八嘎！”四名武士顿时满脸杀气，战刀半出鞘。

黎月萍也不示弱，刷地拔出双枪握在手中，说：“看你们哪一个敢动！”

“五爷，”柳香圃十分着急地说，“这样会闯下大祸的！”

潘梦熊依然沉默不语。

史振镖走近小野村夫，说：“你不是想撒野吗？走，爷爷陪你玩两手！”

小野村夫正求之不得，立即跟上史振镖出了大厅。霎时间，操演场上，双方对阵。潘梦熊忧心忡忡地站在高台阶上，身旁站着黎月萍、仇英、柳香圃和潘玮。苟日新站在台阶下，两旁是护院队员。四名武士一字排开，站在大厅对面。场中，站着史振镖和小野村夫。

“五爷，”柳香圃担心地说，“您快说句话吧！”

潘梦熊站在那里捋着胡须，装作没有听见。此时，史振镖和小野村夫已各自亮出招势，倾刻间便打做一团，各有输赢。观阵的双方，鸦雀无声。场中的两个人，越杀越勇。潘梦熊见史振镖渐渐不支，连连失手，不由得双眉紧蹙，神色也有些紧张。小野村夫步步紧逼，奋力进击。只听他大喝一声，史振镖被打翻在地。小野村夫抽出战刀，朝着史振镖就猛劈下去。此时，史振镖无望地闭上了眼睛。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仇英腾空而起，飞脚将小野村夫踢了出去，救下了史振镖。小野村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挺刀直取仇英。仇英在与小野村夫激战中，刷地抽出七节鞭，搅出一片银花，两人杀得难分难解。此时此刻，观阵的双方，个个目瞪口呆。仇英一鞭打落小野村夫手中的战刀，小野村夫大叫着空手搏斗。仇英也将七节鞭收入腰间，以拳脚迎战。小野村夫几次被打翻在地，最后再也无力招架了。这时候，四名日本武士同时抽出战刀欲围战仇英。黎月萍两眼一瞪，双枪齐发，纷纷打飞他们头上的斗笠。四名武士立在那里，一时惊呆了。

“潘梦熊，”小野村夫怒不可遏地叫道，“不扫平潘家大院，我誓不为人！”说完，他转身就走，又突然回头用手一指潘梦熊，“除非你交出海神雕像！”

众人闻听皆惊，纷纷将目光投向潘梦熊。小野村夫带着四名武士，悻悻而去。

黎月萍脱口而出：“原来他是为海神雕像而来。”

“别听他信口雌黄！”潘梦熊故作镇静地说道，“我这潘家大院，哪里有什么海神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