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宇彤在赵景柯的书房试着创作,但房间里没有熏香,又缺失老宅书房的阴冷,日光穿过澄澈透明的落地玻璃,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让她昏昏欲睡。
适应了老宅的环境,她很不习惯。
她把自己锁在书房,拉上黑色的哑光绒面窗帘,硬着头皮忙活了一整天,忘记了吃中午饭。
下午临近黄昏时候才放下笔,打开窗帘眼睛眯了一下,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伸了个懒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把手机揣进了风衣里打车去了医院。
师父正坐在沙发削苹果,师娘在陪床的小床上躺着。见她来了,就把上午医生说的话说给她听,医生说后续的调养比住院治疗更重要。
师娘从床上坐了起来,“医生的话还是得听吧,你选吧,要不然我回去给你把瓶子砸了,要不然你就改你的作息,我还就不信了,你们两都是夜游神,吸血鬼?非得晚上才情感充沛,灵感乍现?”
苑宇彤和师父在沙发上坐成一排低着头默默挨训,“我觉得师娘说得对。”
苑宇彤总是在这种需要师徒协心的时候叛变,岳文治已经习惯了。
“师娘,今天我陪师父吧,您最近辛苦了,回去歇一歇。”苑宇彤揽住了师娘的胳膊,对她撒娇。
“你师娘每天睡得比我都沉,说人家这里又安静,空气又好。”师父坐回了病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躺下,“宇彤,你对景柯找的工作室满意吗?在哪里呀?”师父问她。
苑宇彤眼神躲闪,转身给师父的保温杯添水,半天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嗯,还好。”
“景柯怎么没跟你来?”师娘问。
苑宇彤边掏出手机,边回答“我没联系他。”
“我今天才看到景柯给你师父交了那么多住院费...”师娘神色有些黯然。
“师娘,赵景柯说我参加这个节目有劳务费,可以还上住院费。”
“傻孩子,什么劳务费这么多钱?你师父之前那个作品不是卖了点儿钱吗?本来打算干这活期间估计几年没收入,靠这些钱咱们也能宽裕过几年,大不了就是再节省着过呗。”师娘语气和缓,对未来的生活态度依旧开朗。
苑宇彤收敛了眸光,瞟了一眼手机屏幕,才发现竟然有十来个未接来电,猛然想到自己手机一直忘了关闭静音模式,出门也没和赵景柯说一声。回拨电话的时候,病房的走廊里传来由远到近的手机铃声和沉稳的脚步声。
扭脸看向门外,赵景柯挺拔的身姿站在病房门口,还穿着早晨出门那套灰色西装,黑曜石般的眼眸幽幽地看着苑宇彤,她本来懒散地坐着倏然站了起来。
赵景柯走到师父面前微微颔首问:“岳师,好点了吗?”
“嗐,第二天我不是就好了嘛,体检报告也出来了,你快跟医生说说让我出院吧,我真待不住了。”
“行,我去和医生说一下,明天让助理来办,老宅正在重新砌墙,您先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吧。”
赵景柯去了医生办公室,她也跟随着去了,想再了解一下师父的病况。医生把他们的体检报告递给了她,果然和赵景柯说的一样,他们一家里身体最好的就是师娘,她和师父都有一些熬夜病。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苑宇彤边走边看师父的体检报告,身后的男人微微咳嗽一声,“苑宇彤,吃饭了吗?”,她还在仔细看着那些看不懂的医学术语试图读懂,“还没。”,她敷衍说。
“我也没吃。”赵景柯说。
“哦。”
赵景柯又气又笑,上前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垂着睫毛低头看她,指节屈起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我打了十个电话没接,让我追到这儿来找你,你不解释一下就算了,不打算陪我吃个饭?”
“嗯?你是这个意思吗?”
说话拐弯抹角的。
赵景柯无奈笑了笑,认真点了点头。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但城市的街道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
赵景柯直接找了一家医院附近的西餐厅,苑宇彤看着导航说:“这个点儿吃西餐有些慢了吧?你工作了一天不累吗?”
“你累了?”
“现在很晚了,你不是让我到点睡觉吗?”
赵景柯琢磨了一下说:“那你想吃什么?”
苑宇彤仰了仰脖子,“回去做吧,我看你的房子里还有中厨和西厨,不用可惜了。”
赵景柯目光微微一亮,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要给我做饭吗?”
苑宇彤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不会做。”
“......”
“我们家的饭都是师娘做,师父偶尔煲个汤,师娘从来不让我学做饭,她说会做饭就要给男人做饭,干脆不要学。”
赵景柯暗叹,只能以后请个好一点的做饭阿姨了。
“师娘说得有道理。”赵景柯在前面的路口掉了个头,关掉了导航,“回去我给你煮面。”
路上蓝牙电话响起来,中控屏上显示【汪屹】
“哥,你在家吗?我一会儿准备过去。”
“哦,”赵景柯问:“吃饭了吗?”
“吃了,你没吃饭吗?要不然找个餐厅边吃边说?”
“不用,我要在家里做饭,你吃不吃?”
“嗯?做饭?你在跟我开玩笑嘛?”
*
他们最终去超市买了方便面来煮,她站在厨房里想要帮忙却不知道从何帮起,只愣愣地看着赵景柯一米八六的身躯穿着黑衬衫在厨房里穿来穿去,像是一个手忙脚乱的T台模特。
赵景柯把她推出了厨房,按在沙发上递给她电视遥控器。
赵景柯关上厨房门忙活着煮面的时候她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看电视,真皮冰凉且坚硬,脚踩在软绵绵的长绒地毯上让她很放松,干脆伸着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
电梯忽然响了一声随后打开,从外面进来的男人穿着一双限量款的运动鞋,上身白色的连帽卫衣,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打扮得活力十足又放浪不羁。
“你谁啊?”那人先回头看了一眼电梯,又伸出食指没礼貌地指着她,剑眉横拧着,那双桃花眼里透露着惊讶,仿佛在北极看到了恐龙。
苑宇彤放下遥控器站了起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是谁以及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叫苑宇彤,我是..我是...”
汪屹眼睛睁得更大了,手指还僵在半空中,将信将疑地问:“你是苑宇彤?”
苑宇彤点了点头,他好像认识自己。
男人收回了手指,抱着胳膊,歪着头对苑宇彤左看右看,像一只好奇的萨摩犬。
又突然藏着坏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说:“我还以为安阳在骗我。”他向苑宇彤伸出手,“你好啊,宇彤妹妹,我是赵景柯的弟弟,我叫汪屹。他一定和你说过我吧?”
“没有。”苑宇彤摇头,光脚站在地毯上俨然不动。
“......”汪屹自觉尴尬放下了悬在半空的手,转身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转头就看到苑宇彤在沙发的边缘坐得端端正正有些拘谨。
“不用紧张,宇彤妹妹,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你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汪屹坐在半环形沙发的另一个边缘,正在苑宇彤的对侧,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来干什么,也没有着急着找寻赵景柯的踪影,倚着扶手饶有意味的观察着她。
“我们...认识吗?”苑宇彤有些懵懂,低声问他。
以往家里每天都宾客如云,都是爸爸和小叔生意上的朋友,她也记不住客人的样子,往往回家都是打个招呼就上楼了。
但那是十几年前,眼前这个叫汪屹的男人那时也不超过二十岁吧。
汪屹笑了,“我们一起在郑老师那里学画呀,你上午,我们下午。我哥连这个都没和你说嘛?”
苑宇彤在脑海里迅速回忆起她十几岁的时候,郑老师好像是说过有两个富商非得把没天赋的孩子送去他那里。
眼前的汪屹和厨房里的赵景柯就是那两个没天赋的孩子?
她清澈的眼瞳快速转了一下“说了,你们当时多大来着?”
“我哥上大二嘛,我..好像是高三。”汪屹没心眼地和她拉起了家常。
“我哥那时候就贼喜欢你,说你有才华。可惜了,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现在你...”他挑了挑眉,“长成了,怪不得能让我哥追到深山老林里。”
苑宇彤微笑着,但像是一尊会说话的蜡像,所有的表情都是木然的,说出的话都是漂浮的。
她说:“听你这么说,你哥还是个纯情男孩喽?”
汪屹翘起了二郎腿说:“肯定啊,纯净水都没他纯。”
“纯净水可没有花边新闻。”她继续套话,同时在心里由衷感叹赵景柯的弟弟和他本人一样单纯的傻。
“和他传绯闻的都是我公司里的艺人,你在深山里不懂,现在什么时代?话题时代,流量时代,人们就喜欢看这种资本八卦,帮我的艺人打开知名度,我哥他等同于一个广告位,还是不要钱的那种。”汪屹在一边比划着,脸上是占了大便宜的笑容。
“你看那些酒店呀什么的,都是我找人给狗仔提供线索的,都是高糊,打时间差那种。比如上次德国酒店我哥是出差,他先进去,然后我的艺人后进去,其实两人都没见过面。”
“赵景柯不在乎名誉吗?”
“谁让他就我这么一个弟弟呢,再说,那股价不是也蹭蹭涨起来了嘛?不过我哥说了,以后不会再帮我了,这不是找到你了吗?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就怕...”汪屹皱着眉,手指在空中轻点着,努力回想着。
苑宇彤站起身,沙发扶手添了几道浅浅的指甲划痕,她脸上笑容可掬,眼里露出一阵寒光,“就怕色狼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