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高三，变动除了住宿，还有座位安排。

这学期的座位安排模式跟以往相比稍稍变动了一些，大家可以自选座位，但要遵从“1+2”模式。

“什么是1+2模式呢？”

杨哥提前说明：“就是说，一名优生左右的位置必须是两名后进生，但严格意义来说，我们班其实也没有后进生，大家都比较优秀，成绩排名放眼全年级，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过，成绩好坏都是相对的。相较于本班排行前列的同学，位置靠中或是靠后的，都有相当大的进步空间，待会儿换座位，大家就按这个标准来。”

杨哥说完基本要求之后，就让大家出教室，开始自选位置。

姜信当然是第1个。

杨哥眼看着姜信又要往“老位置”走，就连忙进了教室提示他：“姜信，一加二哈！”

姜信看看自己靠门的位置。

很显然，这位置连个“1+1”都没有，更何况“1+2”。

他转回身来，环视着班上的座位，最后，在倒数第2排靠中的位置坐下，这里左右两边都有空位置，1+2没什么问题了。

杨哥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眼姜信入座的地方，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然后他点点头说了声“好”就出去了。

一加二中的“一”，都是班级前10的同学，许晴风也在其中之列，他虽然期末考试没参加，但根据以往每次考试的排名，杨哥把他也算到了这里边儿。

第十一个就到了许晴风，他进教室时，第一件事情不是找空位置，而是，找姜信所在的地方。

但很遗憾。

姜信的前方，左方，后方，都坐了人。

与他相隔两个组靠墙的那片还有空位置，他便走了过去，慢慢坐下。

姜信抬头看向许晴风，隔着数个脑袋，只看到他留给他的背影。

心里之前因为住宿导致的遗憾，这一刻又缺失了一块儿。

许晴风又何尝不是。

他们不由自主的靠近，在高三的学业和安排之前，都只能暂时退回到无人知晓的角落之后。

学业、压力……一切都在增加。

他们如今也终于活成了曾经学长学姐的样子。

-

因为距离之隔，许晴风这段时间基本没有机会和姜信接触。

偶尔晚上回寝室，沿途遇到会同行一会儿，但这时候，他们周围也有班上的其他同学，两人单独接触的机会基本为零。

而许晴风因为要准备竞赛，每天都学得很晚。比如晚自习结束后，班上有部分人继续留在教室学习，姜信准备回寝室了，发现许晴风依旧坚守。

他不便打扰他，就默声回去了。

姜信问及他们同寝室的王成，王成告诉他：“许哥最近每天晚上都回来很晚，就算回来之后，也不一定马上洗漱休息，有时候我们都睡了，他还一个人跑去楼下的自习室。”

“他早上什么时候起床？”

“不知道，反正我们每天早上起来，他的床位已经空了。”

……

姜信知道他因为准备竞赛，每天不得不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但每次看到他全心投入、埋头刷题的背影时，还是忍不住为他的身体担心。

-

许晴风因为9月份要去参加竞赛，这期间，他除了上课就是投身题海，遇到集中培训，还得暂时请假离班。

姜信很想再有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然而，只能把这份念想默默地埋在心里。

每天唯一能与许晴风有接触的，恐怕就只是远远遥望的目光了。

他只能在课余的间隙，抬抬头，远远地看一看他。

或者，课间的阳台，偶尔路过时，在他身边停一下。

他还不能在许晴风的身边停下，因为他的周围围着班上其他同学，许晴风和大家侃天侃地说笑，他就站在一边，充当热闹的旁观者。

在集体面前，他们无法分离出单独的世界。

而姜信，也不想在此期间打扰他。

他担心因为自己的接触，打乱许晴风的节奏。

-

日子就这么很快到了八月底。

九月初，许晴风又离开了学校，去了南宜，开始准备参加国初。

姜信对他的想念又累加了新的一叠。

周末放小短假的时候，班上发了手机，他就给许晴风发消息，问他：

最近怎么样？

南宜那边天气好吗？

加油。

……

诸如此类的消息。

而那边的回复一般到晚上才过来，他知道，他白天肯定很忙。

但他的这些问题，许晴风回来之后都一条一条地给了他回应：

最近挺好的，无忧无虑，吃得饱睡得香。

南宜这里今天依旧是晴天，只不过上午阳光照进窗户，有点让人想睡觉。

我会加油哒～［么么哒］

……

正式比赛的前一天晚上，许晴风突然发消息给他：“你忙吗？”

“不忙。”

彼时，姜信待在宿舍楼天台，他知道他第二天要参赛，特地借了同寝室一个同学的手机，来到天台和他交流。

不一会儿，那头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姜信接听之后，看到他的脸庞在灯光里显得很白净，他身后的环境像是在酒店大堂。

“你在哪儿？”他问许晴风。

“我在酒店大堂。”

“怎么不休息？”

“睡不着，有亿点点紧张。”

许晴风说着，站了起来，慢慢往酒店外走。

姜信感觉到他在移动，身后的背景也在随之变换。

许晴风又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宿舍楼天台。”

姜信说着，举着手机，对向上方的天空。

“今晚的星星很多，很亮，你看。”姜信慢慢移动手机。

许晴风所见的背景里，只有深蓝的一片，因为镜头的原因，是不可能看到那么小的星星的。

傻瓜，他心想。

但他没有戳穿，转眼间已经到了街道。

城市里霓虹绚烂，他把镜头调转，也给姜信看自己周围的“星星”：“信信，我也给你看我周围的星星。”

视频框里。

入眼之处，是夏夜里星辰般的明亮炫目，城市街道流光溢彩，繁华喧嚷。

姜信看到了他呈现给他的景象，会心微笑，发自内心说：“你那里的星星，也很漂亮。”

“是的，我们都有不同的星星。”

但在此刻，却分享着相同的星星。

许晴风刚说完，走了几步，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吗？”这一声喷嚏被姜信听闻，他连忙问他。

“没……”许晴风揉揉鼻子吸了口气，“就是……夜晚外头稍微有点凉，我忘了穿外套。”

他这么说，姜信也感到手臂的皮肤浮出了一些薄薄的凉意，季节已经进入初秋了，天气渐凉，夜晚的风里，凉意越来越明显。

“早点回去，把衣服加上，别受凉了。”姜信温声叮嘱他。

许晴风“嗯”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给他又拍了拍周围的街景：“我现在就回去。”

姜信就静静地看着视频框中的景象，看着他身后的街景不断变化，再看着背景转向酒店的内景。

“我到酒店啦。”许晴风对着视频那头的姜信说，五指探出来，朝他笑着抓了抓。

少年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明亮灿烂，侧边的虎牙随着深深的笑意出现。

姜信忍不住朝画面里的人靠近了一点。

夜深人静，他走到天台的边缘。

学校四野，灯光渐稀，忙碌了一整天的白日，终于归于安静。

他对他说，字句有力：“早点休息，明天加油。”

“好啊。”

“我等你凯旋而归。”他又说。

像战士出征前的真诚祝愿。

许晴风清楚地听到了，并悉数收下了这份祝愿，他用力点点头，然后，也用着同样坚定的语气对姜信说：“嗯！等我凯旋归来！”

-

白云游走，满载着少年的梦。

南宜市，晴光一如昨日明朗。

初赛结束的那天。

许晴风走出赛场，抬头看了看秋日的天空。

阳光灿烂，大片大片的白云铺在蔚蓝的天空。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结果。

-

回了学校之后，班上的人都在问他这次参赛的感受，他只是摇摇头没具体说。

他不敢给任何人分享这次的心态与心得。

包括姜信。

他自知，如果期待太高，有时候反而会落空。

他需要沉下来，静心地等待。

学校比他先知道结果，成绩出来的那天，负责竞赛的老师将今年参加化竞的同学通知到办公室。

“这次化竞，咱们学校有一人进了省队，一个省二，两个省三。放眼整个南河，以及周边的学校，咱们战果还是不错。”

老师接着给他们说了结果。

在知道自己结果的那一刻。

许晴风思维滞停了好久，直到回了教室，还是没有从老师的话里走出来。

他呆木木地坐回座位，下节课是杨哥的，他动作迟缓地掏出一沓题册，一看封面是数学，才察觉到自己拿错了，于是又重新找。

杨哥这时候进了教室，他进了教室的第一眼就投向许晴风座位，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班上其他同学感觉到杨哥这节课红光满面，笑盈盈的，忍不住就问他：“杨老师，你今天是中彩票了吗？”

“差不多吧。”杨哥镜片反射着光亮，笑容依旧，“这件事儿也跟我中彩票的高兴程度差不多，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大家来了劲儿，纷纷问他。

杨哥当着大家的面宣布：“咱们班许晴风同学，在这次化学竞赛拿了省二。”

他话音一落，全场掌声雷动。

“哇塞塞！祝贺祝贺！”“许哥！你是我的神！”“恭喜啊班长！”

……

许晴风从全场的注目和掌声中努力地找回神智。

自从前不久知道结果到现在，他仍然没有从大脑放空的状态中回过来。

这件事儿其实在意料之外，因为今年的考题他感觉遇到了“地狱模式”，考完的那一天，酒店里有很多人都在吐槽，他自我感觉完成得不太好，以至于回来之后的这些天，都有些抑郁，整日把自己埋在书山题海里。

或许是上天垂怜，人生前半载的水逆，在这时候竟然开始转机。

在做了最坏的打算之后，意料地，竟然收获到了最佳的结果。

而为了这一个结果而付出的努力，也终于没有白白浪费，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终于做到了。

-

姜信也随着大家一同鼓掌，心里欣慰，遥望着许晴风，却发现，他没有意料中人逢喜事的喜悦。

他只是静静坐在座位，背影看上去似乎有点寂寥。

下课之后，一些同学围在他周边，与他兴致盎然地交流。

许晴风似乎又恢复了昔日里元气满满的状态，开始跟大家侃天侃地。

姜信见到他周围都围满了人，也就没有再过去打扰。

但，他还是很想跟他有单独交流的时刻。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没有相处的机会。

直到晚自习。

晚自习结束之后，许晴风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寝室，他放眼班级其他的位置，还有10来个人坚守着晚自习的学习阵地，姜信也在。

不过今天，他感到全身绷紧多日的那根弦终于松合了一些，今晚他想回去早早睡一觉，把状态调整好。

这时候，姜信来到他座位旁：“一起回去吗？”

许晴风看到他过来，没犹豫地应了。

“好啊。”

这是这么久以来，姜信第一次对他发出邀约。

也是许晴风时隔这么久，再一次和姜信面对面交流。

两人的心态都较以往轻松了不少，许晴风收拾的动作加快了些。

“等我穿个衣服。”

“好的。”

许晴风动作麻溜地把校服外套穿上，空着手，站起来：“走吧。”

-

从高三学部到宿舍楼，要穿过一片林荫道，道路旷达，两侧路灯明亮，两人并身行走在路上，周围时不时有人路过。

“恭喜你摘得荣誉，也为学校增光添彩。”

姜信终于有机会，在他们单独交流的时候，将这句白日没能说出口的祝福说出。

“谢谢祝福，不过和学校其他大佬比起来，水平还是有限。”虽说大家都在祝贺或者夸赞，许晴风心里还是有缺憾，“要是当年早做规划，高一的时候就加入竞赛班，也不至于今年才亡羊补牢。”

“那……这个成绩，加上你的分数，能够到心仪的学校吗？”姜信问他。

“还是有点悬……”许晴风如实告诉他，“不过比以前好一点的是，这个奖项有20分左右的优惠，剩下很大部分，就看高考的发挥了。”

“所以，现在开始——”许晴风说到这儿，手握成拳，竖于胸前：

“我要开始进入下一阶段的目标了！”

姜信从少年明亮的神采里，看到了飞扬的光。

路灯很亮，照亮了他，也照耀着他们，以及他们前方的路。

“那我们一起努力吧。”姜信也学他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嗯！”许晴风拳头碰碰他的。

两人相视而笑。

面前宿舍楼灯光整饬，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兼程的梦想，都隐在了这夜深的时刻。

说到这里。

姜信终于问了许晴风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那，你心仪的学校是哪一所？”

许晴风回望着姜信，脚步停下。

然后，用坚定的声音说出了名字：“京川旁边的，北洋。”

京川。北洋。

是他的梦。也是他们的梦。

姜信也随之停了下来。

他满含温柔地望着少年，脸上突然就有了温暖如春的笑意。

像是冰川之上照进来的一缕缕阳光。

像是春水破开坚冰，鼓起勇气朝前流动。

而他的心也在此时刻，被许晴风的言语融化成了暖温的水。

那些无人知晓的努力，都会被时间慢慢证明。

——我奔向你的时候，我也在闪闪发光。

——我愿与你，共赴人间远行。

那就，一起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