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剧然增大，雨点密集砸落伞面。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

许晴风听到了雨声，声音盖过了一瞬间微不可察的心跳。

“走吧……”

他视线别开，转向伞檐。

雨珠顺着伞骨末端滴落。

姜信感觉到，被他挽着的手臂，渐渐有了温度。

“……嗯。”

-

回去的路上。

姜信走的是和许晴风刚才不同的上山路，这条路明显要开阔平顺得多。

许晴风把自己半路摔了跤、丢了伞的事情告诉了他。姜信听完之后，发自内心地感激：

“辛苦你了。”

不但大老远跑到村子，还专门上山给他送伞。

“所以你这次周末回老家，是专门回来挖土豆的吗？”许晴风问。

“不是。主要是回来看看老人。”

两人下了山，姜信同他走在平坦的大路，周围的雨下得很大，村庄里的建筑，树木，远山，都在雨幕里模糊成一片。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做梦的时候会梦到很多以前的事情，我就回来看看。”姜信语气轻和，两人聊着天，“爷爷虽然身体不便，但还是想方设法地做些农活，他种了一些土豆，目前成熟了，我就趁这个时间将它挖回去。”

“哦。”

听了姜信的话，许晴风只有一个感受：懂事。

真是个乖孩子啊。

虽然生活艰苦，他却好像总在尽着自己的微薄之力，把一切都撑起来。

对待家人也是如此。

雨越来越大了，周围开始刮起了大风，伞慢慢遮不住雨，被风吹斜的冰冷雨丝飘在了他们的身上。

“嘶——怎么又吹风了？！”

许晴风感觉到自己的裤脚和后背都被雨飘湿了。

姜信也是。

但他仍然稳稳地提着东西，眼看着家近在眼前，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同时冲向房屋：

“321——冲！”

“冲！”

他们手挽着手，奔跑在漫天淋漓的大雨之中。

少年撑着伞，踏着雨，伞下，就是他们彼此的全世界。

-

到家之后。

姜爷爷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看到他们俩回来，终于松了口气：

“都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姜信把东西放好，看到正屋里收好的衣服，对爷爷：“爷爷，我们回房间换件衣服。”

“嗯，你们淋了雨，小心感冒，要穿厚点儿啊。”爷爷殷切叮嘱，接着缓步走向桌边，去拿烧水壶，“我去给你们烧点热水。”

“我来。”

姜信快步过去拿了水壶，迅速接上水之后烧上。

爷爷站在旁边，想起他还要回学校，问：“你下午什么时候走啊？”

姜信看看墙上的挂钟，4点多了，得尽快收拾好一切回去：“待会儿换完衣服就走。”

“好。那我去给你们热点东西吃。”

“好的。”

……

许晴风待在姜信房间等他，听到了外头姜信和姜爷爷的谈话。

他打量着房间周围的环境。

姜信房间布置很简单，没有粉刷的水泥墙上工整地贴了一排排纸页，那些基本都是各科的知识清单，一个个符号，一个个生词，黑白的字迹颜色，成为了墙上的主色调。

但在这些单调的色泽中间，有一些彩色的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今日计划”“打卡”之类的字样。

许晴风凑近去看，其中有一些的日期是两三年前。

许晴风推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候，姜信跟他一样，也在读初中吧。

房间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两米左右的木床，床上是叠得工工整整的纯色被子，床头紧挨着窗，窗前是书桌和椅子。

微光从窗户漏进来，照亮了书桌上的一张明信片。

许晴风下意识地把明信片拿起来看，发现明信片用透明胶带密封在了桌面。

明信片绘着一处建筑群的水彩画。

许晴风认得，画中的建筑，是京川大学的图书楼。

水彩画中，京川大学图书大楼坐落在晴空下，建筑周围绿意葱茏，场景开阔宏大。

原来，这就是他的目标吗？

京川大学，对于许晴风来说，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小学的时候，他成绩排在班级前列，语数英三门科目常常满分，那时候，他常常被大人笑着问起，他以后的梦想是去哪里？

那时候，他年幼无知，信口而出那个脍炙人口的名字，只因为在电视上，大人口中，常常听人提及那个令人骄傲的名字。

到后来长大，他发现人与人之间会逐渐拉开距离，而曾经的满分也不再有过，当年小时候信誓旦旦的学校，也成了如今遥不可及的梦想。

不过，以姜信目前的成绩，他是能够去他心仪的院校。

那么自己呢？

回头想想，现在高二，自己仍然还没有确定目标院校。

他慢慢意识到，自己做事总是不求完美，很多年，很多事情，总是浅尝辄止，不论生活还是其他方面，心态一直都是顺其自然。

然而他越发意识到，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尤其是学习方面。

能走多远，取决于自己的选择，取决于自己是否真正竭尽全力。

他站在桌边，凝视着那张京川大学的明信片，沉默地伫立着。

姜信这时候推门进来，见许晴风站着不动，像是在发呆。

“你在看什么？”

许晴风兀然转醒，回头：“哦，我在看你放桌上的明信片。京川大学，所以你的目标，是这个学校吗？”

“嗯。”

谈到目标院校，姜信忍不住问许晴风：“那你呢？”

“我……？”许晴风指指自己，有点自嘲地摇摇头笑，“我还没有具体的目标，你也知道我成绩，运气好的话，能冲一冲TOP20，运气不好，TOP20都很悬。不过，京川大学，你肯定能行。”

“谢谢。”

姜信心里倏忽闪过一瞬的失落。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许晴风自嘲般的话语？还是其他的什么。

再看向许晴风，在他的眼里，他竟然也捕捉到了几分失落。

只不过，许晴风的失落是显而易见的。

“给自己定一个目标，然后，你才能全力以赴。”

想说的话，都化作了鼓动，姜信也算是在对他传授自己的经验。

许晴风欣然接纳，点头：“嗯，你说得对，回去之后，我也该认真思考一下这些了。”

风从窗户吹进来，许晴风突然一个激灵：“阿嚏——”

许晴风一打喷嚏，姜信意识到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赶紧打开柜子，拿出几件衣服：“把湿衣服先换了。”

“唔。”

许晴风在一边乖乖等他。

姜信拿了几件全身的衣服，抱过来：“你先穿这一身吧。”

“好。”

衣服是很简单的款式，内搭是纯白的T恤，外套是件灰色外套，衣服上一如既往带着淡淡的香味。

姜信正准备先出去，留许晴风在房间换衣服。

“你先换，我出去。”

他正准备折身向门走，许晴风已经当着他的面，将衣服直接褪下，接着抱着湿衣服问他：“湿衣服放哪儿？”

还是面对着面的姿势。

“……”

姜信的脸一瞬间就热了，视线从许晴风肩身迅速移动到他脸上。

许晴风坦坦荡荡地望着姜信，感觉到他神色透着紧张，同时紧张中又带着几分闪避，忽然就欣然地笑了：“你怎么还害羞啦？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尊重隐私。”

“这有什么隐私不隐私的啊？你有的我都有。”许晴风说着突然朝他走近一步。

姜信却像被蜇了般猛地退后一步。

“别这么说……”

“哟哟，你脸好像红啦！啊姜信，你不好意思了！”

“……”

姜信别过脸去，不看他。

少年体温散发着热意，漫过空气侵袭而来，姜信喉间咽动了一下，指向旁边的椅背：“……你先放那里吧。”

接着背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房门。

岂料。

许晴风快人一步，三两步绕在了他之前，单手撑住门，侧过脸，好笑地睨他：“别怕，一起呗？”

姜信差点撞到他，看着许晴风霸占了唯一的出路，一时间大脑发空。

“不行……”

姜信别过身，发出的声音逐渐晦涩不明。

“别不好意思嘛，都是男人怕什么，来来来小帅哥，让我验验你结实的肌肉。”

许晴风一直很想知道，姜信是否真的如他所想：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外表之下，其实隐藏着实实在在的肌肉。

他胜负心起，决心趁此机会一探究竟。

在姜信还没有完全背身过去时，直接上手扑向了他：“听话嘛，小娘子～”

两只手化身八爪鱼触角，瞬间就黏在了姜信的衣服上。

“！”

眼看着自己即将惨遭毒手，姜信慌乱间直接使出了擒拿之势。

许晴风预料到他又会使出这一招，旋身绕开，接着从他后背发动攻势，手趁机戳到他的胳肢窝，开始挠他。

姜信怕痒，许晴风挠他的时候，他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点声音，但那声音很快被他抑制在喉间，变成一声短息。

许晴风感觉到这招有效，越发笑得开怀，双手联合发动攻势。

姜信只能退避躲让，双手紧架在周身，以保护自己，同时忍不住半身微微屈下。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怕痒！”

许晴风抓住他的软肋之后，紧追不放，边挠边笑他。

姜信服软地保持着屈身姿势，实际上在暗中等待时机。

趁着许晴风说话放松的空档，骤然发起反攻，双手再度治住了他的爪子。

“唉？？你又来这招！”

许晴风不甘心像上次一样被擒住，侧身闪开的同时试图剧烈挣脱。

可姜信的力量感一如既往，许晴风意识到自己根本挣脱不过，于是破罐子破摔，把自己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加在了手上，玩命儿似的一坠。

这一坠就出了事。

许晴风身体没稳住，朝后仰倒而去。

姜信也随之被带倒。

他们的身后是床铺，许晴风半身当即砸进了柔软的床面。

而姜信，紧接着也仰倒了下来。

许晴风感到，面前姜信的俊颜一瞬间贴近。

视野骤然转为黑暗。

紧接着。

脸颊传来一片伴着呼吸的温热触感。

他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姜信也是。

周遭的空气，在安静中升了温。

……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姜信猛然松开许晴风，撤开身。

“抱歉。”

许晴风目光失焦地躺着，意识仍然处于混沌。

手慢慢按上侧脸，那温温热热的感觉，好像还停留其上。

姜信不知道该怎样去打破现在的局面，说什么好像都不对。

因为，这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尴尬。

于是他起身走向门：“热水应该好了……我先倒出来凉着。”

说完，快速开门走了出去。

许晴风手大大张开，盖住了眼睛。

在姜信关门离开之后，侧过身，发出长叹。

啊。

他的初脸，就这么，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姜信：“下次还撩不撩？”

肇事者·许某某：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