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

自己无心的一句询问，却触及了他人的痛楚。

许晴风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提这个。”

“没事。”

对于姜信而言，这似乎是一个放在心底的旧盒子，无论自己是否经年搁置，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刻，会将它被迫打开，面向阳光。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

姜信试图将这种沉默唤醒，于是主动问许晴风：“你的舞蹈，也是在很小时候就学了吗？”

“让我想想……嗯，是的吧。”许晴风追溯起第一次学跳舞的时间，对他讲：

“那大概是我幼儿园的时候，当时第一次跳舞，老师教我们的舞蹈叫做《欢乐颂》，动作很简单，只需要跟着节奏跺脚和挥手。那次，我被老师表扬了，之后的每次舞蹈课，老师都会把我排到最前面，小朋友嘛，好胜心也比较强，每次老师一夸我，我就跳得更努力，越努力跳，就表现得越好，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舞蹈。”

一说起幼儿园跳舞的事情，许晴风就神采飞扬。

阳光给他的发梢抹上金边，他的声音随着风，轻和地传到姜信耳边：

“后来我们老师就跟我妈说，我有舞蹈天赋，我妈见我喜欢，就给我报了舞蹈班，我在里面学了很长很长时间的舞，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得有十年了吧。”

“那为什么，现在很少跳了？”

“要好好学习呗。”

许晴风声调提高，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高中学业压力多大啊，尤其还是在县中，高中生嘛，当然要以学业为重啦。”

许晴风一说起这个，不免又要反问起姜信：“你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嗯。”

“所以，一定要，学业为重。”许晴风重重强调。

-

车在5区大门外停下。

姜信刚下车，许晴风就收到了许知遥打来的视频电话。

“喂，老妈。”许晴风按下接听。

视频里，许知遥正端着盘菜往客厅走。

在视频框里，许知遥看到了许晴风，以及在他旁边的姜信：“哎？姜信也在呐。”

“对啊，我们才到5区。”许晴风对着镜头，角度又转向姜信。

“那正好，快快快，菜都上桌了，姜信也过来吃饭啊。”

姜信闻声，看向许晴风手机。

视频中，许知遥笑意盈盈，给他们拍了一下今天的菜肴：“给你们看看今天中午的美食，这个是广式烧鹅，小吃街那边买的，这个是莲藕排骨汤，可香了，还有几个菜，赶紧都过来啊！等你们回家开饭。”

“好！马上回来！”

挂掉电话后，许晴风怕姜信推脱，赶紧催促：“不许拒绝啊，上车，去我家吃饭！”

“好。”

盛情难却，姜信重新坐上车的后座。

到许晴风家，许知遥正坐沙发刷视频，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看他俩：“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吃饭。”

-

饭桌上气氛一如既往地热闹。

许知遥时不时提醒姜信夹菜：“别客气啊姜信，我们家就是你家，多吃点儿。”

“谢谢阿姨。”

姜信已经是第2次来许晴风家蹭饭了，思及此，更加不好意思：“总是来你们家吃饭，下次我也请你们来我家。”

“哎呀，这有什么啦，多双筷子的事情，再说，我还要感谢你帮咱们小风补课呢。”许知遥丝毫不在意，和颜悦色说，“听小风说，你在他语文这一科给了他很多帮助，在学校天天给他讲题，天天辅导他，这么麻烦，可真是辛苦你了呀。”

“？”

姜信不记得有这种事儿。

这周唯一的辅导，恐怕就是前不久偷偷抄默写活页，以及上课提示那一次。

姜信看向许晴风。

许晴风朝他偷偷挤眉弄眼。

“就是就是，在学习上，姜信给了我不少的帮助呢。”许晴风眉开眼笑地附和，“我受益匪浅，能力正慢慢提升。”

“……”

摸鱼的能力在提升吗？

姜信只能回了声：“应该的。”

然后默默夹菜，低头认真吃饭。

“姜信，你待会儿吃完饭急着回家不？”许晴风问他。

“不急。”

“那好啊，我带了语文书回来，待会儿留下来帮我补补课呗。”

“嗯。”

-

吃完饭之后，许晴风特积极地收起碗筷：“我来洗碗，你们都休息。”

“我来帮你。”姜信连忙起身。

“不用不用，我速度超快，一个人能搞定。”

他端起一摞碗，往厨房去：“你就坐下歇着吧。”

“哈哈对，姜信，你别太客气了啊，就坐下歇着吧，没事儿。”许知遥起来，带他去房间休息，“走吧，我带你去小风房间先歇着。”

许知遥领着姜信进了许晴风房间。

姜信看到房间的第一眼，就觉得许晴风房间跟他房间的风格截然不同。

里面布置温馨，床铺是榻榻米款式，周围铺了柔软的地毯。热闹闹的装饰摆了满屋子，柜架上还放着书和一些手办。

姜信注意到，柜子上有一层，满是琳琅满目的证书和奖杯。

见姜信的目光集中在那些获奖上，许知遥欣然地为他介绍起来：“这些都是小风以前得过的舞蹈奖。”

“舞蹈奖？”

“嗯，他小学到初中这段时间，拿了很多奖项。”许知遥手指触上离他最近的一个奖杯，仿佛追溯到了当年相应的时间节点，每一个细节，她至今都记得非常清楚。

她继续：“这个奖杯，是他六年级那年暑假，参加省上的比赛得到的。”

姜信随之看向奖杯，看到了杯身上清楚篆刻的字迹：金奖。

“还有这个。”

许知遥手指轻掠，停留在一本深蓝皮的证书上，证书是合上的，她轻轻将其取下，打开给姜信看。

姜信看到了上面的字迹：

“许晴风：

获第15届全国青少年舞蹈赛A组一等奖。”

“这是他初一那年，参加全国赛获的奖。”

许知遥神色认真地介绍。

姜信的目光随着她，轻轻地落在了柜架。

那些证书和奖杯，似在无声诉说着关于许晴风的过往。

无疑是闪着光的。

“他现在还跳舞吗？”姜信试探性地问出这句话。

“他呀……”许知遥目光深远，瞬间随着记忆，穿越到几年前那个不算久远的时刻。

随后，她用着很轻很轻的声音回答：“我也不知道呢……”

许知遥如是说。

柜架证书的尽头，有一张倒扣着的木质相框，许知遥将相框拿起来，凝视着放在里面的照片。

姜信沉默注视着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许晴风身处舞台，头顶一束荧蓝的光将他周身照亮。

灯光里飞舞着花瓣，旋绕在他上空。

他身着白色舞服，右手高举，仰着脸迎着上空的光芒。

“这是他全国大赛第一次，拿一等奖那一次。”

许知遥心绪随着照片追溯到几年之前。

这一瞬间的定格，成为了精彩的永远。

以及，过去的永远。

它将照片重新扣在柜面，心绪一时间渐渐低沉起来。

-

“妈，我洗完了。”

许晴风这时候回房间。

他看到许知遥和姜信都站在柜架前面，面朝着柜架上的那些摆设。

许知遥赶紧回神，展颜笑着回他：“洗完了，行。那我先回店里看看，你俩好好学习啊！”

“嗯！晚上见。”

“晚上见！”

许知遥出了房间，关上门之前冲许晴风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许晴风也对她挥了挥手。

许知遥离开之后。

许晴风往窗边走，飘窗上搭了张小桌子，桌上有书本，周围铺了软枕和垫子，他平时没事就喜欢窝在这儿。

“来这儿坐。”他招呼姜信。

姜信往窗边走，同他面对面坐下。

“我妈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吗？”许晴风从他进房间之后，就察觉出了氛围的低压，只不过他刚才没问。

“她跟我讲了一些你获奖的事情。”姜信毫无保留地实说。

“哦。”

许晴风已经能想象得出，许知遥当时说这些时的神情和举止了。他见过。

“你在这个领域付出了那么多，也收获了那么多，有想过沿着它一直走下去吗？”

姜信认真地看着他，突然问。

“想过，以前想过。”许晴风双手交叉在脑后，舒舒服服地往后面的枕头一靠。

“那为什么又放弃了？”姜信继续问他。

许晴风薄唇抿了抿，缓缓闭上眼睛。

他靠着的姿势随意悠闲，曲着腿坐着，脚轻轻地摇晃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

他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姜信脸上，坐直身体，笑容舒朗又明媚：“乖啦，别问了，现在学习最要紧。”

他说着翻开带回来的语文练习，把一支笔放在姜信面前：“来来来，到了讲题的时间了，今天给我讲讲，这几道阅读题应该怎么做，我看解析都看不太懂。”

他似乎不愿意提起。

姜信也就不再问了，将书横在自己面前，认真地看相应的内容。

两人学习了一个多小时，许晴风感到困了，靠着枕头小憩。

姜信正在看房间里的书，看完一个篇章之后抬起头。

许晴风似乎熟睡，于是他轻声合上书，靠坐在原处也休息了一会儿。

下午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覆盖在他们周身。

起了风。

桌上的纸页被轻轻翻动。

夏日午后的静谧时刻，就这样被悄然定格。

-

一觉醒来之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两人自知都睡过了头，许晴风伸了个懒腰，只感觉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姜信也是，阳光微醺，他的视线还没有完全恢复清明，朦胧又模糊。

看着面前的少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张他跳舞的照片。

离晚自习还有两个多小时，两人决定吃完晚饭再回学校。

冰箱里有新鲜的蔬菜，许晴风看来看去，决定煮点什么，但不知道能做什么。

“晚饭吃什么。姜信？”他问。

姜信也弯下身，发现冰箱里面的食物一应俱全。

这，怎么会纠结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许晴风手扶着冰箱门，看向姜信。

“会。”姜信回看他，“你呢？”

“会，但只是一点点。”

“？”

姜信不太懂，一点点，在他那里是什么概念。

看着姜信有些惑然的表情，许晴风支支吾吾地解释：“就是……会煮面条，然后是一些简单的菜，总而言之就是会一点点，能吃，但是味道不一定很好，你明白吗？”

“不太明白。”

他直说了。

许晴风：……

“要不你来发挥？”他怕糟蹋食物，“想看你露一手。”

露一手也不是不可以。

姜信当即便应了：“好，你想吃什么？”

许晴风从冰箱里随机拿出些食材，有蘑菇，胡萝卜，肉丁。

“就这几样吧，你能做什么？”

姜信看了看那些菜品，迅速说出了菜式：“可以做一个时蔬炒饭。”

“行，都听你的。”

当说便做。厨房里，许晴风站一边，给姜信打下手，他帮忙洗菜，姜信负责切菜。

许晴风认真观察姜信切菜的手势，一起一落，极其有节奏，手速也十分干净，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有种大师的风范。

食材就绪，准备入锅翻炒。

灶炉燃起，锅开始慢慢烧热。

许晴风突然发现姜信没系围裙，连忙从一边取下：“给你把围裙系上，免得把衣服弄脏了。”

他站在姜信身后，两手从他面前一绕。

姜信能感觉到许晴风跟他离得很近。

因为他清楚感知到了后颈喷薄的温热气息。

许晴风给他穿上围裙，站在他身后，埋头给他系上带子。

腰身被收紧，宽松的校服被收窄，一些腰部的线条显出来。

“你肩和腰的比例还挺好的。”

许晴风在他身后啧啧评赞了一嘴。

“……”姜信顿住。

许晴风手突然痒痒，想试探试探他腰部肌肉的韧性，手说着，就往姜信腰身探过去：

“让我摸摸。”

“不行——”

许晴风手刚触到一阵紧实，却被姜信拿住了。

……

许晴风没想到姜信手劲这么大。

他被姜信制住之后，竟再也无法往前探出一丝一毫，

“你手劲儿可真大。”许晴风没法动作，想挣脱开，“不就是摸摸吗？至于这么大反应吗？算了算了，不给摸就不给摸。”

感知到姜信的手这才松了些许，许晴风立马将手抽离出来。

被捏握住的指节，还存留着余温。

他将手背在身后，手指打开，一张一合，让温度发散。

这边，锅里开始冒出阵阵的烟雾。

！！！

姜信意识到锅热了有一段时间了，赶紧关上火。

许晴风也看到了，捂住鼻子窜出厨房：“我溜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接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信转向门，看着某人逃之夭夭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谁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