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考试告捷,考完第二天一大早,李鞑延没两步窜到1616号房门,颇有耐心敲了几下,“夏哥,开开门。”
房内传来人起身的动静,姜老师和杨老师带着其他学生已经在餐厅吃早饭,李鞑延走到半路发现夏言川和尹顾风两个人还没起床,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还是敲夏言川的门。
门还没开,李鞑延背后的门应声而开,尹顾风穿着清爽,肩上垮了个黑色单肩包,他目光清醒,跟扭过头的李鞑延对视,“我等他,你可以先下去。”
李鞑延只得把要敲门的手放下来:“……”行吧,你是他爹你说了算。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李鞑延忍不住想八卦一下,“尹哥,你们去海滨的那件事怎么没被报道出来,这几天新闻我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一点你俩关于乐于助人的风声都没有。”
这几天连夏晚晚的面都没有出,作为装作买家混进酒中仙的参与者都隐藏在背后,极少有消息透露。
尹顾风淡淡说:“为了安全,信息不能泄露。”
李鞑延想想也是这个理,突然1616号房门打开,夏言川睡眼稀疏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大眼,我们照片要是放出来,那也是已经牺牲了。”
尹顾风从他手里接过挎包,把包挎在臂弯,夏言川对照顾的很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把包递了出去。
“失眠了?”尹顾风说着话。
夏言川点点头,“昨晚窗外边有只蝉趴在窗户外边的空调外机上一直叫,我废了点功夫才把它赶走。”
“怎么不叫我过来帮忙?”
“当时太晚了,我打扰你干嘛?再说,连只蝉也想拿捏我,做梦。”夏言川大步走着,重重伸了个懒腰,尹顾风并肩而行,长腿行云流水。
你一句我一句,两人彻底走远。
被两人落在后面的李鞑延:“……”不是,他这么个大活人真的就是摆设吗?
“你俩等等我!”李鞑延幽怨的扒着电梯门,镜片的冷光看着两个人,“夏哥,尹哥,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
夏言川按了楼层,“快进来吧,费什么话。”
电梯到了楼下,一打开门,李鞑延把夏言川拽住,对着尹顾风和气道:“尹哥,我跟夏哥说句话,你先去吃饭。”
尹顾风看了眼夏言川,点点头,“好。”
走两步回过头,“包我拿过去了。”他挥手示意,夏言川眼里噙笑,“放椅子上,我一会儿过去。”
等尹顾风走远,李鞑延终于忍不住了,他拦住夏言川的脖子,两个人像在说悄悄话。
“你到底要说什么?”夏言川一个酿跄,疑惑道。
“夏哥,我发现你最近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了,”李鞑延忍不了了,“昨晚我专程回来找你,你在哪?你跑去潮汕火锅涮牛肉,留着我跟齐齐在酒店打秋风,你戳戳你的良心,你不痛吗?”
夏言川拧着眉头,“我哪有?”他站直身体,“你站直了,一天天怎么老勾着腰,有点正气好吗。”
李鞑延:“……”
李鞑延噎了一声,跟夏言川保持着距离,他掸了掸衣摆上的浮沉,抬头仰望四十五度角,“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夏言川奇怪的看着他,“你做题做傻了?”
李鞑延云淡风轻:“绝交。”
走廊静悄悄的,两个人相顾无言,另一个电梯叮了一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夏言川正巧对着电梯门,看到来人的身影,打了个招呼:“早。”
“早。”来人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到声音李鞑延身体僵硬了一瞬,不情不愿转过身来,对上魏晨的目光。
“早上好。”魏晨带着口罩,眼神明显有些暗淡,他有些咳嗽,偏过头咳了两声。
“你感冒了?”李鞑延问。
向来身强力转壮的人难得看起来这么憔悴,他点点头,解释道:“昨晚空调打得有点低。”
两个人之前还势如水火,现在这平静的交流,好像是多年的朋友,夏言川也奇怪,难不成他不在这几天,这俩人成了朋友。
李鞑延下意识辩驳:“这个天开空调,是该感冒。”话一出他觉得这话有点讽刺,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身体不行,是空调太制冷,效果太强。”
这话还不如不说,魏晨笑了笑:“操,你不用解释了,是我不抗冻。”
李鞑延:“……”他这张破嘴,越描越黑。
夏言川出来做和事佬,“聊不了别聊了,”看李鞑延和和气气的意思,挠挠头道:“正巧凑一块,那一起过去。”
三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李鞑延走在夏言川身后,后面就是魏晨,他听着魏晨时不时的咳嗽,忍不住想这空调打得是有多低,都咳成这样了,难不成是发烧了吧。
他上次跟着魏晨想着把钱还了,再放几句狠话,毕竟在他看来这点钱还解决不了他心头的怒火,收了还让自己觉得是在欺负人。
沿着校园走廊走的时候,他没看到魏晨,倒是看到了他的朋友张扬清,跟他打听了魏晨的行踪。
张扬清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隐瞒道:“你找魏狗啊?他这个点应该要去饭店帮忙了吧。”
李鞑延追问:“在哪个地方。”
见李鞑延面色难看,张扬清有些犹疑,“你不会要去找他麻烦吧。”
他支支吾吾不敢说,李鞑延只能说他才没有那些闲工夫去找人麻烦。
见李鞑延确实没那个意思,张扬清才放心道:“魏狗这段时间不是要攒钱赔你眼镜吗,放学那个点都要去打工,连晚自习都请假了,得有一段时间没上了。不过他不是未成年嘛,只能去自己亲戚那边打点零工,也不知道他攒够了没有。”
李鞑延兜里的纸袋还没捂热,心道他当然攒够了,钱就躺在他衣兜里,他道:“不上晚自习他爸妈同意?”东高教学森严,请假基本都要父母同意,更何况不上晚自习。
张扬清一脸奇怪:“魏狗他啊……他。”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有些纠结。
李鞑延看他遮遮掩掩这样,心想难道魏晨这家伙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思索着自己该不该追问。
他想了想,“算了,要不你还是不用说了。”
张扬清狠狠心道:“我不说,你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魏狗这段时间过的真的比狗都难,不知道你什么眼镜这么贵。”
李鞑延:“……”所以是我的错吗?你别太离谱,攻击力有点高。
他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道:“所以我是去还他钱的,我都换了一副眼镜了,也用不着那副旧的。”
张扬清:“真…真的?你会这么好心?”他有点不相信,但还是接着说,“魏狗从小爸妈就出意外了,听他说他家里就一个外婆。他外婆开了个甜品铺子,每天晚上放自习他都要回去跟他外婆帮点忙,周末跟着一起出摊。有时候我都觉得他能长成这样,实在是老天垂怜。”
李鞑延道:“你跟他很熟?”
张扬清道:“我俩初中就认识,当然熟!”
李鞑延回想着那个脾气有点暴躁,说话一股川渝味的人,这个人居然是吃甜点卖甜品长大的,也太稀奇了。
他真没想到魏晨这家伙居然跟外婆相依为命,突然了解他的身世,感觉自己突然更不是东西了。
虽然是他把自己的东西弄碎了,但是怎么感觉自己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人。
“行了,他现在在哪?”李鞑延道。
张扬清想了想,报出一串地址,下一秒李鞑延像风一样南门跑去。
留在原地的张扬清纳闷:“我还没说完呢,急什么。”
从一个居民楼的通道拐进去的时候,他看到一家人气爆满的大众餐馆,进出的人络绎不绝,但多数都是在附近上班的工人。
李鞑延站在门外,透过泛黄的玻璃门看到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换了一身黑色的短袖,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手里拿着一个菜单在上面勾选。
“叔!你们要点个毛血旺和番茄蛋汤是吧!”魏晨弯下头在吵闹的人声里对着一个大爷确认。
大爷有些耳背,声音洪亮道:“啊,对头,就是这个!”
魏晨点头确认,然后把单子递到厨房,他也没闲着,刚巧走了一桌客人,他熟练的把碗筷都收拾进去,拿着抹布把桌子擦拭干净。
饭馆有些小,空调风有些弱,虽然里面比较凉爽,但他身上仍然冒着汗,汗液顺着脖颈往下流淌,他不忙的时候用挂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
李鞑延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但他不知道怎么的在门外找了个地方坐着,饭馆外边也摆着几张桌椅,因为天气有些热,所以人都坐在里面。
他挑了个位置坐下,意外的发现桌面还挺干净,坐了一会儿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你要吃些啥子?”魏晨推门而出,询问着背对着他的身影,李鞑延闻声转头,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反倒是魏晨先开了口,拿出一个小本本,再次询问,只不过这次他没再用家乡话,“吃点什么?”
来这里坐着就是客人,他眉毛浓厚,一点也没有遇到同学的那些窘迫,坦坦荡荡。
李鞑延没吃过这些,他矜持道:“招牌菜来一个,再点个汤。”
“招牌不少,汤也不少,你这样点单会被骂死。”魏晨抱着胳膊站在旁边,面色铁青。
李鞑延扶了扶眼镜,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那就来个毛血旺,再来个番茄鸡蛋汤。”
刚刚他听到这两个菜,依葫芦画瓢总没错。
魏晨脸色一愣,似乎想起刚才他扯着嗓子的话,显然李鞑延也是听到了,但他没多说什么,在纸上备注了菜品,“好。”
毛血旺烹饪时间很长,李鞑延在外面热的直冒汗,他咬着牙坐在位置上不动弹,心里想着自己就应该把钱丢到魏晨面前,然后一句话不说就走人,还坐在这里吃饭,他当时脑子怎么了,抽风了。
突然背后一股凉风袭来,魏晨不声不响搬过来一个风扇,对着李鞑延开始工作起来。
被风扇安慰的李鞑延:这个人其实也挺有眼力见的,不错。
等了快二十分钟,毛血旺和番茄汤才上桌,本来没饿的李鞑延闻到香气四溢,卖相绝佳的毛血旺眼前一亮,红艳艳铺着一层辣椒的菜简直让人食欲大振,在东河辣菜应该最受人追捧。
但是李鞑延从小肠胃不是很好,辣菜吃的很少,今天也算开了眼。
魏晨又给他端来一碗米饭,碗底放在桌上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李鞑延刚想去拿,魏晨把手挡在前面,不让李鞑延碰到。
“你干什么?”李鞑延仰头看着高高大大的人,魏晨眉头紧锁,鼻尖冒着密密的汗,他自上而下看了李鞑延一眼,喉间微动,“算了,你自己吃吧。”
“我不吃难道你吃?”李鞑延手里拿着筷子,调转方向用筷尾往魏晨手背上一拍,“谢谢。”
李鞑延心满意足拿到那碗米饭,在魏晨的注视下开始享用美食。
等入口,李鞑延就知道为什么这家店这么火爆了,那味道真的一个字——绝
麻辣的鲜香与食材完美融合,鸭血嫩而软滑,毛肚脆而清爽,吃了几口他额间开始冒出汗珠。
好吃是好吃,但也是真辣。
魏晨贴心的多放了一个碗在旁边,李鞑延用番茄蛋汤解着辣,觉得自己多点一个汤的决定非常正确。
他一个人吃的很慢,陆陆续续里面的桌子都换了几批人,他还在慢慢吃着。
夜幕降临,他捧着肚子满意的打了个饱嗝,魏晨趁着空闲走到他旁边,“好吃吧。”
这一次李鞑延没有再反对,“确实不错。”
魏晨又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
两人背后是灯火通明的店,两个人头顶顶着一盏冷白色的电灯,不时有些细小的飞虫在旁边围绕。
通道从南向北吹起一股股凉风,带着说话人的声音,刮过一处又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