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见过殿下!”江莱施礼。几月未见,太子明显消瘦憔悴,也有些阴郁。
“孤要谢谢你,查清要害孤之人。”太子说要谢人,可他脸色极其难看,倒像是要吃人。
“臣不敢。”江莱不会把他的话当真,心里大概猜到太子找他要问什么。
果然,太子都懒得拐弯抹角,直接就问:“孤坠马一事与福王可有关系?”
江莱已打好腹稿,“此事陛下已经查明,还请殿下相信陛下。”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只能推给他爹了。
“你最好与孤说实话。”太子眼神阴骘地看向江莱。
江莱感到不快却并未害怕,“殿下,是与否您心里已有定论,又何必为难于我,臣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当日您受伤,我也差点丢了性命,有些事臣也是无能为力。”
“哈哈……”太子大笑,“父皇偏袒老二,连一个真相也不给我。孤早就知道福王想对孤取而代之,他就想要孤死,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他做的好事。”
“殿下知道了又能如何?事已至此,赎臣无能,无力回天,还望殿下保重身体,臣告辞!”江莱说完也不管太子允不允,后退三步转身离开包厢。
他敢这么做,料定太子不能把他如何,如今的太子已经不是从前的太子了。
江莱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即便是太子也无力回天,只能接受命运。即便做不成太子做个王爷,也是富贵一生比谁都强。即便他想报仇也要徐徐图之,显然江莱对太子还不够了解。
时间进入十二月,大家都等着过新年,福王也被从府中放了出来。然而某一日夜里,福王从皇宫回王府的路上遇到了袭击。福王重伤,生死不明,而那些袭击他的黑衣人在伤了福王后全部自尽。
此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朝堂一片哗然,江莱听到消息时,心里都咯噔一下。从那日起在朝中为官者人人自危,刑部也忙得团团转。江莱并未参与调查此事,过年也跟普通官员一样放了假。
京城百姓不知朝中大事,依旧张灯结彩、鞭炮震天,而知道一些内情的这个年过得忐忑难安,江莱也在其中。
事情在年初三有了准确消息,福王伤及脏腑,熬了十几日终于没能挺住去了。太子自请去守皇陵,永不得入京。
福王薨逝举国哀悼,年还没过完,福字喜字全扯下来守丧。事情到此有心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太子即便不是太子,元和帝也会善待他,而今让他去守陵,那无疑与福王的死有关。
短短半年不到,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两位皇子就这么下场了,令很多人唏嘘,朝臣大多把宝压在这俩皇子身上,如今鸡飞蛋打有些人欲哭无泪,
头上悬着的刀突然就这么没了,江莱倒是心情不错。未来哪个皇子即位于他都没有太大关系,他只要做好分内事就好。
江莱心里正偷着乐呢,宫里来人,元和帝要见他。
江莱心里打鼓,元和帝找他做什么?他已不在翰林院任职,五品官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皇帝召见。
怀着忐忑的心情江莱跟随内侍来到皇宫。这次没有去御书房,小太监把他引进了皇帝的寝宫。
一进去江莱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儿,见到皇帝时,更是心里一惊。早前元和帝虽然身体不大好,但也没有瘦到皮包骨。现在皇帝躺在榻上,头靠在后面,看上去病得不轻。
皇帝已有些时日没去上朝,江莱以为是两个儿子的事让他伤心过度,如今看大概是身体连上朝都难以支撑。
“臣见过陛下!”江莱规规矩矩跪地行礼。若是一二品官员,平日见到皇帝可以不用下跪,但江莱的官职可没有这个特权,该下跪还得下跪。
元和帝挥挥手,徐公公便让人搬来椅子,“江大人,陛下让您坐下说话。”
江莱坐下,房中有片刻沉默。然后元和帝道:“今日找你来也没旁的事,就是好些日子没见,朕想爱卿了,今日就陪朕下盘棋吧。”
“臣遵旨!”江莱起身。
内侍搬来桌椅放在元和的床前,皇帝似乎是对下棋很有兴致,脸色看上去好了一些。
皇帝执黑子,江莱用白字,两人默默下了一会儿。元和帝突然问:“爱卿觉得众皇子哪个堪大用?”
堪大用?这是要选储君问他意见?江莱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元和帝会问他。
江莱落子的手一顿,一息间便调整好神情,他将白子落到棋盘上。“陛下明鉴,臣与几位皇子不熟,臣不敢妄言。”
“让你说你就说,这里又没外人,你怕什么。”啪的一声,元和帝把一黑子拍在江莱白子前面。
江莱抬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寝殿内就剩他和皇帝两人,徐公公不知何时出去了。
江莱无奈,“陛下,臣为官也不过数月,按理说您最不该问的就是像臣这样的菜鸟。”
“菜鸟?”元和帝寻思了一会儿,也猜到了“菜”为何意,然后笑道:“这个词倒很贴切。”
“臣涉世未深、了解不多,可不就是很菜嘛。”江莱故作轻松地与皇帝下棋聊天。
“别人刚入朝堂或许是这样,但你不是。”皇帝又落一子,八枚黑子把几个白子围在中间,“你可知傅老如何评价你?”
不等江莱发问,皇帝便自顾自地说道:“说你性格坚毅志存高远,灵活应变又敢于突破,且为人有担当,能担大任。”
傅著雍给自己说好话了,“师祖竟这般看好我,回头我得去孝敬他老人家去。”
他刚美完,就听皇帝又说了一句:“就是得赶着走。”
江莱笑容一僵,而后又讪讪一笑。
元和帝瞄他一眼,“起初朕还没发现,可细想你为官以来的种种,尤其后来得知插秧法和顺宁府水利兴修都是出自你手,才深知老师所言不假。入翰林院后若不是朕把你叫到身边,你还在闷头整理文书,一点都不着急出人头地。后来若不是朕临时起意让你查了太子、”元和帝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也不会主动为自己争取机会,你说说你在刑部这几个月都干了啥?喝茶望天?”
江莱摸摸鼻子无法反驳,他确实没啥干劲儿,这主要还是朝中局势不稳,他不想做出头鸟,早早被人给咔了。但这话不能跟皇帝说。“我朝能人辈出,也不差我一个。”
“你知道朕喜欢你哪一点吗?”
“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江莱虚心求教。他确实不太清楚自己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
“你在朕面前恭敬谨慎却并不会刻意讨好,一身本事却并不炫耀。经你改良的农具下面反应很好,还有你说的养殖耕牛,户部也着手去办了。你与朕说的那些每一件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好事,可你偏偏不居功,满朝文武也找不出几个你这样的纯臣。你给朕设想的未来,或许有一天能实现,但朕看不到了。”元和帝叹息一声,怅然若失,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陛下谬赞,臣知世人生存艰难,为官后常提醒自己不可妄言更不可忘形,行为处事首先对得起天地君心,至于功劳,功名利禄于臣不过是过眼云烟。不怕陛下笑话若不是我的老师康承安督促,臣恐怕也止步于会试了。但在其位谋其政,该臣承担的责任臣一定竭尽全力,如此才不负皇恩,不负我再世为人。”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江莱,“难得有人与朕说心里话。言归正传你给朕说说平王和禹王,朕的时日不多了,总要为天下百姓选出一位君主,说说你的看法。”元和帝又把话绕回来了。
皇帝这般说,那就是决定在这两位中间选继承人。江莱自知今日怕是混不过去了,皇帝既然问他便是对他有几分信任。“陛下,先前臣所说对几位殿下不了解并非推脱,臣与禹王殿下确实不熟,但会试那日殿下对我有恩。”江莱不敢隐瞒,把他与禹王相识的起因说了。
皇帝点点头,会试那日江莱遭张懋报复,差点误了考试。
江莱继续道:“去岁秋臣与禹王殿下下过一盘棋,正所谓人品如棋品,那时臣便觉得禹王殿下很有陛下的风范,不可小窥。”
“哦?看来小五棋下的不错。”皇帝落下一子,笑着道:“你输了。”
江莱起身行礼,“臣还差得远呢,哪里会是陛下的对手。”
皇帝往后靠了靠,江莱急忙过去把靠枕给他放好。
“自从太子坠马后,朕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今日有劳爱卿,朕累了,你回吧。”元和帝头往后仰着,闭上了眼睛。这一盘棋似乎耗尽了他的气力。
“臣告退!”江莱行礼后退出去。
徐公公等人都站在殿外,寝殿外由刑兆带人亲自把手。
“刑将军!”江莱拱手。
“江大人!”刑兆回礼。
刑兆看着江莱远去的背影,他有种预感,江莱大概用不了多久便会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