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走后,白溪桥看了池越一眼,池越嘻嘻一笑,转过头看宗盛,宗盛目不斜视仿佛一切如常,什么都没发生。
白溪桥没弄明白是什么个意思,但还是得了池越一句:“与案子无关,那便与我无关。”
华溪别院内,青岚入屋,唤了一声:“公子。”
“回来了吗?”这一句话唐绫一日问了许多遍,只要青岚在他眼前就问一回,弄得青岚都不敢进屋了。
青岚张了张口,有点恹恹的,唐绫轻轻叹了一声,道:“没事,先吃吧。”
“不等我了?”祁霄从外面进来,让唐绫又惊又喜,忙起身去迎他。
“回来了?”唐绫忍不住笑,“我还以为你今天又会很晚。”
青岚看着唐绫欢喜的样子,他甚至都要怀疑这还是不是他从小伺候到大的公子了,素常公子对谁都谦和有礼,可也未曾对谁有这般关切热络,喜欢祁霄就转了性了?可对旁人公子还是原来的公子啊。
唐绫让祁霄坐下吃饭,给青岚使了个眼色将人赶了出去。
祁霄与唐绫聊着闲话,一口一口慢慢吃着,面上没流露出什么来,但唐绫看得明白他心思很重也没什么胃口吃,上次祁霄这样吃不下还是在秦江上晕船晕的不行。
饭吃完了祁霄还不想走,拉着唐绫下棋。唐绫没理他,反而吩咐了人去烧洗澡水。
待唐绫转身回来,祁霄怔怔瞧着他,想着要不死皮赖脸地耍一番无赖?以唐绫的性格应该经不住他软磨硬泡,还能多陪他一会儿的。
唐绫走过来:“昨日夜里闹成那样,今日又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吧。若觉得心烦,就留下。”
祁霄呆愣愣地看着唐绫,突然有一种醉酒后不大清醒的状态,像是神思清楚又惶惶然若是飘着的,唐绫的意思,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唐绫越发觉得他这样子像是晕船,一时没忍住凑上去,轻轻吻了他。
“你让我留下?”祁霄的眼中闪着精光,轻轻舔了舔唇。
唐绫笑起来,反过来逗祁霄:“院中空房还多。”华溪别院是个三进的院落,比一般小宅院都大,空屋确实还有两间。
唐绫转身要走祁霄伸手捞回来:“你方才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我什么意思?我自己竟还不知道了?”
祁霄将人扣在怀里,低头在他脖颈间蹭着,撒娇一般问:“真的肯留下我?”
唐绫被祁霄喷在颈间的鼻息搔得一阵痒,低声笑着:“别胡思乱想,我让青岚给你准备安神香。”
“不用,你就是。”只要唐绫在他身边,祁霄就已然觉得沉郁的心情好了许多,心里的烦闷都扫到角落里去了。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祁霄吻了吻唐绫,“好,什么都答应你。”
唐绫笑起来:“不是我的事。”
祁霄又吻住唐绫,磨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他:“旁人的事情不想听。”
“你自己的呢?”
“我的?我有什么事?”
唐绫捧着祁霄的脸,温柔说道:“你赢了百雁山围猎,趁机去向陛下讨个恩旨,将琳贵人接出宫吧。你忙成这样根本没时间入宫侍疾,将琳贵人接出来就算时辰晚一些好歹能去请个安。顺便琳贵人的病让青岚瞧瞧吧。青岚的医术还不错。”
祁霄看着唐绫一时说不出话,他没想过唐绫会替他考虑这些,甚至替他照顾母亲。陛下准祁霄随时入宫探病,但这祁霄而言并非十足的好事,他已封王本就不该频繁出入内宫,何况这份恩赐已令皇后和昭妃很不安心,再加上罗瑜的案子,他若天天在宫里、在陛下面前晃,难免让人以为他生了夺嫡之念,当初他应下全为了能见母亲,唐绫这个主意可解他燃眉之急。
祁霄展颜一笑:“这么着急见婆婆?”
唐绫知道祁霄喜欢占他便宜,今日便顺着他些,索性从善如流地点了头:“我又不丑。”
“也是,公公都见过了,怕什么。”
唐绫闷在祁霄胸口笑了好久,若只是寻常人家多好。
“……书中写汉阳群山巍峨,西晋时期逊帝敬奉道教一心求仙欲达长生,于是命万人于汉阳山主峰天玄峰凿万阶石道通天梯,天玄峰高耸入云、山势极为陡峭,许多地方近乎垂直于地面,开凿石阶之难可想而知,历时二十余载通天梯功成,逊帝又命人在天玄峰封顶建长生祭台,整座祭台以白玉打造,单为了将整块重逾千斤的白玉运上山顶便又是千难万难。”
唐绫手捧《山川志》,正讲他昨日看到的一篇,将的是汉阳山通天古道,祁霄将脑袋枕在唐绫腿上,闭目听着他讲,唐绫的声音温柔舒朗,像能将祁霄一时半刻就带到汉阳山里去,端坐云海看一眼重山起伏、钟灵毓秀。
两个月前,唐绫怎么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祁霄这个张牙舞爪的抚州一霸会像只猫一般伏在他膝头,撒着娇缠着他读书给他听。此一刻祁霄不仅像是恢复了少年心性,更像是回到了孩提之时,将过去从来不敢表露的任性和喜欢都给唐绫。
“祭台建成了?”祁霄坐起来,将唐绫抱在怀里。方才躺倒在唐绫腿上实在很舒服,舒服得他都快睡着了,可他还不想睡,还想多抱一会儿他。
方才还说旁人的事情不想听,现在唐绫说书里的传说,祁霄倒是听得很开心。
“不知道。”唐绫放下书,笑着转向祁霄说道,“书里没写。著书者游历百川行至汉阳山听了关于逊帝建通天梯的传说,可通天梯早毁了,攀不了天玄峰,自然无法查证白玉祭台。”
“通天梯又是怎么毁的?”
“天灾人祸,各有流言。有说逊帝为帝不修仁德治世,但问鬼神长生,以致山神动怒裂断天梯;也有说修筑天梯和玉石祭台的工匠被□□劳逸多年满心怨恨,终聚起而反之,山道本就狭窄,他们将监工推入山崖,断了山间缆绳索道后纷纷逃走,工程无法继续只能搁置。”
“可惜了。”
“你想去看?”
祁霄一笑:“已经入秋了,我们先去看陈山的白桦树林,秋时叶黄似霞、冬时皑皑若雪。”
刚到五都府时唐绫对祁霄说的话,他竟记得一字不差。唐绫垂眼笑着,那时候祁霄还想离他远远的,却把他的一句闲话都记得清清楚楚,或许早就喜欢他了吧。
祁霄喜欢看唐绫的笑,像醇厚的酒能令闻者自醉,而饮者只需浅尝一口便一生难忘,只会越馋越渴越痴越迷。
祁霄偷吻唐绫,心里遍生绮思,却又要将贪念生生压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唐绫太好让他太宝贝太舍不得,酒香四溢引他馋,可他偏不敢一口饮尽,就怕尝不够,品不明白其中滋味了。
唐绫顺手抓起书卷拍在祁霄胳膊上,将人推开了些才能将一口气喘匀了:“书还读不读了?”
“嗯,你读。”祁霄说得认真,却没有半分要读书的意思。莫说他本就不是耐得下性子爱读书的人,眼下书哪里有唐绫好看呀?甚至不如唐绫拿着书卷的手好看。祁霄凑过去一口啄在唐绫的手背上。
“说要读山川志的也是你,别闹。”唐绫笑着连口气都没半分训人的意思,可不得让祁霄得寸进尺。
“真肯让我留下?”
唐绫含笑看着祁霄,按住他的毛手毛脚,刚想说什么,忽然敲门声响起:“公子,准备好了。”
唐绫应了一声,拉起祁霄:“让青岚准备的药浴,祛风散寒,很解乏,去试试。”
隔壁厢房里水蒸气混合着清香浓郁又带着微苦的草药香还真是没少费上好的药材。
唐绫将祁霄推入门内,却被祁霄拉住,目光灼灼里面藏着多少情唐绫自然看得出来。不等唐绫犹豫,青岚忍不住伸手将唐绫的手从祁霄的魔爪下抢回来。
“王爷,药浴要趁汤热。请吧。”说完青岚就“贴心”地将门合上了。
唐绫忍不住扑哧一笑。
青岚努了努嘴,忍不住小声念叨:“公子……我们就算不在大周,那也没有让你伺候人的道理啊。”
唐绫笑起来:“那便辛苦我们青岚了。”
药浴汤比一般沐浴水热,药材的香气又是宜人,熏得人容易困倦瞌睡,祁霄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青岚半刻就会进去看看祁霄的情况,怕他泡得晕过去了自己不知道。
祁霄听见脚步声,知道是青岚,合着眼舒舒服服地泡着,开口说道:“多谢。”
青岚顿住脚步,默了许久才说:“王爷,时间差不多了,药浴不可泡得太久。”
“嗯。”祁霄睁开眼看着青岚,这小子脸色尚算不错,没之前见他时那般苦大仇深了。青岚不仅医术好,心思也单纯,在唐绫身边反而让人省心不少,便不由一笑。青岚不知道祁霄笑什么,转身就出去了。
除了药浴,唐绫连新衣都为祁霄准备好了,尺寸分毫不差正是合身。祁霄忍不住嘴角挂笑。
药浴果然解乏,祁霄一步踏出屋子整个人神清气爽,连日来的倦怠烦躁都似一扫而空。
祁霄抬脚就往唐绫的主厢房走,却听青岚说:“公子被黄大人请去了。”
“嗯?”祁霄差点忘了自己是在华溪别院中,这里还住着周国使节,“你家公子可还说了什么?”
青岚双手捧上一枚锦囊:“公子吩咐青岚为王爷准备了安神香。”
祁霄看了看青岚,伸手接过安神香,轻声一笑:“好,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