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湾,名人住宅区。
宽敞的别墅大厅内,电梯门缓缓开启,全身配备时尚仿真皮的女人疾步走了出来,她披着一件白狐毛领的粉色大氅,下面是毫不遮掩,绝对完美的身材曲线,有些变态地合乎当代审美了。
“龙老大,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女人朝着沙发走去,脸上笑意盈盈。
那个时尚界的大咖,身价过亿的女明星,让数千万人为之疯狂的粉红女郎——‘欺诈师’城崎早纪,她来到沙发,弯腰抱住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在他脸侧轻轻落了一吻。
“突然光临寒舍,真是让妾身诚惶诚恐。”她打了个响指,让下人奉上热茶和雪茄。
作为最富盛名的时尚界顶流女星,她在外人面前星光万丈,是无数人的爱慕对象,此时却恭恭敬敬地亲自为男人裁雪茄。
男人接过烟,“别墅不错。”
占地几十亩的智能高级别墅,车库内十几辆百万千万级别的跑车,管家、仆人、工作人员加起来得有上百个,不可谓不奢华,她的生活是下三区大部分人做梦都得不到的。
“过奖过奖,一堆破铜烂铁罢了。”早纪笑着摆摆手。
男人微眯起眼睛,带着审视的眼神,似乎丝毫不为面前的美色心动,“早纪小姐,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早纪拉了拉下滑的衣服,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犹如一只媚人的狐狸,她从下人手中接过一杯热茶,“龙老大,妾身最近都在参加时尚盛宴,忙得脚不沾地呢。让我想想,您是说上次您看上的那位拉丁姑娘?”
“方辞语,我的宝贝干儿子。”男人弯腰抖了抖烟灰,露出腰间的双枪,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莫名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身后的武装保镖往前一步,城崎早纪微微抬手,垂眸喝了口茶,“妾身可没听说您有什么干儿子。”
“现在听说了也不迟,要是再晚点,恐怕就迟了。”男人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到城崎早纪的身前,手里的雪茄没入城崎早纪的茶杯,发出滋的一声,他嗓音低沉地威胁道:“要是他死了,我让你们整条黑街陪葬。”
男人迈出步伐,保镖们纷纷让路,他就这样离开了别墅,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手下在落地窗前观望,“他是一个人来的,小姐,要不要……”
他的手在颈前轻轻一划。
“放肆!”城崎早纪那张美丽柔和的脸陡然一沉,端起茶杯重重砸向手下,“他也是你们配杀的?!”
“他应该死在……”她狐狸似的双眸落在手心上,男人那根半湿的雪茄被她轻轻夹起,放在唇边湿吻,湿润的目光中仿佛跳动着诡异的幽光,“半个小时了吧,乔,看来你让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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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开慢点吗!!!”方辞语四肢僵硬地躺在一辆敞篷跑车上,风在脸上乱刮,“你车里有病人!病人!!”
“嗓门挺大,看来死不了。”小白灵单手开车,飞速驶过高速路上密集的车流。
外骨骼悄悄伸到驾驶位,按下了车顶升起装置。
小白灵轻笑了声,“你的puppy可真听话。”
霍观季像是没听见,继续为方辞语包扎外伤。
“嘶——”方辞语眉头皱了皱,“轻点儿。”
霍观季闷闷嗯了声,手上的动作果然轻缓了很多。
“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来夜总会?”方辞语忍痛问道。
镇痛剂的效用过去,副作用铺天盖地地袭来,如今他四肢无力,连走都走不了,离开夜总会还是靠霍观季给背的。小细狗背着他,前面领着个孩子,上车前去将那个孩子还给了他的母亲。
那真是一副很有意思的画面。
“你觉得能是怎么回事?当然是BOSS出面保的你,要不然,你脑袋现在已经开花了,真以为乔尼是那么好对付的?”小白灵把车停在一个半地下室的入口。
破旧的霓虹灯牌悬挂在上面。
“一鸟?”方辞语眉头紧皱,“你们白鸽穷到连招牌都没钱修吗?!”
“注意用词,是我们的白鸽。”
“我什么时候答应加入了?!”方辞语震惊。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胡茬,穿着破烂皮衣,一看就是个什么好东西的老流氓张开双臂,表情极为浮夸地朝他跑来,“我的宝贝儿子,老爹想死你了!”
方辞语满脸惊恐,“喂喂喂!你别过来啊!别过来!”
要不是他动不了,现在大概已经跳起来跑了。
男人就要扑上来。
上膛声响起,霍观季拿枪对准了男人的方向,眸光阴冷,“你没听到他说什么吗?”
四下一片寂静,半地下室站着的小弟不仅没有拿枪的意识,居然还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BOSS被人拿枪指着,我没看错吧?”
“得,赶紧开枪打死他,我真烦他地要命。”
有人打了个呼哨,“哥们儿我挺你!朝他脑门儿开一枪,咱们肯定给你摆答谢宴。”
“……都他妈给我闭嘴!一群白眼儿狼!”男人气急败坏地咒骂,转过头,又是一副谄媚的表情,搓搓手心道:“儿子,这么多年不见,怎么不给爹一个拥抱?”
方辞语无奈扶额,示意霍观季把枪放下。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姓龙的,有屁就放,别他妈叽叽歪歪,把我弄这儿来干嘛?”
龙雾微微挑眉,打了个响指。
四周安静。
他咬牙连着打了七八个响指,冲着身后怒吼,“都愣着干嘛!”
几个小弟这才不情不愿地拧开礼花筒,冲着天上轰出一堆彩带。
“欢迎小金鱼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大家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我说小金鱼真倒霉,刚出龙潭就入虎穴,换了我,我宁愿在实验室待到死也不来这儿。”
“就是就是。”
面前的男人和十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个吊儿郎当的西部牛仔,满脸长着胡茬,头发乱地像个鸡窝,整天穿着破破烂烂的皮衣,一点儿也不给自己拾掇一下,像是刚从垃圾桶里钻出来的。
可耐不住他底子好,有张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脸,标准意义上的西方拽哥,整天不是装逼就是耍酷,惹了一身风流债。
方辞语嘴角抽了抽,“几年不见,你的名声又臭了不少呢。”
“一群没用的夯货,甭理他们。久别重逢,咱们爷俩可得好好喝一杯!喝他个地久天长不醉不归!”龙雾说着就要来拉他。
“神经病。”小白灵在一旁阴恻恻地骂道:“没看他现在连动都动不了吗?”
龙雾哭丧着一张脸,“我说,小白灵你怎么也这样?”
“赶紧,把徽章给他,我还要带他回诊所。”小白灵没好气道。
龙雾假装抹了抹眼泪,对着身后的人宣布迎新大会结束的消息,含恨拿出一枚白鸽徽章。
雪白的鸽子印在废弃芯片上,带上这玩意儿就代表正式成为白鸽成员。
方辞语咬牙切齿,“谁说我要加入……”
余光瞥见霍观季手里的枪正在蓄势待发。
他喉结一滚,只能把后半句话给吞回去了。拒绝是没用的,为了妹妹的医疗费,他只能加入白鸽,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离开的时候,龙雾不知从哪掏出一根女式手绢,像个怨妇似的在后面不停挥手。
那枚白鸽徽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霍观季低头看了看,目光显得有些复杂。家庭的代号,一个人的归属,他看向后视镜,那些站在白鸽基地外的人群像极了目送孩子远去的长辈。
在座除了他都是白鸽的成员,只有他在下三区举目无亲,孤身一人。
方辞语:“所以,你把我弄这儿来就是为了给我戴徽章?”
“BOSS很急,他必须让你今天就加入白鸽。”小白灵漫不经心地开着车,“别看他整天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其实他比谁都担心你。”
“谁要他担心,那件事他不向我解释清楚,我不会原谅他的。”方辞语蹙眉看着那枚徽章,强忍把它扔出窗外的冲动,“说起来,我觉得黑街上面还有人,难道乔尼不是管事的?”
“当然是,不过,管事的永远都只是个傀儡,他的上头还有一个人,除了BOSS,没人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的意思是,黑街还会再来报复我?”方辞语的心猛地一沉。
小白灵摇摇头,“放心,你成为了我们的家人,黑街不敢再动你,而且我听BOSS的意思,黑街的幕后老板认为乔尼已经脱离了控制,原本就打算把他做掉,对黑街进行一次彻底的洗牌。你这回能轻而易举进入夜总会,其实是那个人在暗中操控,而你,不过是对方的一个棋子罢了。既能解决掉乔尼,又能卖BOSS一个人情,两全其美。”
没想到误打误撞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方辞语的内心有些复杂。
在诊所进行了一系列的治疗后,方辞语被要求静养一周,他被霍观季背着送回了鸽子笼779号。
家里被霍观季提前回去收拾过,床单是崭新的,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罐子。
在去黑街之前,他拜托小白灵帮他处理一下左燕的遗体。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之后就只能装进这么一个小小的罐子里。
明明他前不久才得知自己有这样一个姨妈,明明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甚至左燕还霸占了他的家,其实他应该生气的才对。
但或许,他以前受到过龙雾太多影响了,他其实早在白鸽成立前就被那古板的家庭信条所感染,对自己的家人,他永远都恨不起来,至少,无法真正地去恨。
就算是他那对不负责任不当人的父母,他对他们都没有产生过太强烈的恨意。
反而是对龙雾,这个把家庭信条灌输给他的人,却……他不想再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他只想好好地,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
他闭上眼睛,任由霍观季把他抱上床。
小细狗温热的指间轻轻替他拭去眼角的泪,又拧了一张干净的帕子,事无巨细地为他一点点擦去身上的污渍。
“怎么这么像个小媳妇儿。”方辞语忍不住调侃道。
霍观季把搓干净的帕子放在架子上,背对着他。
“那我就走了。”
方辞语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霍观季走到门口,他再出声叫道:“喂,你哪去,不管我了?”
霍观季的眼神晦暗不明,低着头显得有些落寞,“小白灵说,白鸽那边会派人照顾你,他们是你的家人,可以把你照顾地很好。”
方辞语暗骂了声,“那你要去哪?你有地儿去吗?”
“……我手里有钱,可以住汽车旅馆。”
“神经,你把钱给我,你就住这儿。”方辞语在这件逼仄的集装箱中看了圈,“那儿有张床,以前我和我妹睡的,你总不会嫌弃吧?”
霍观季有些发怔,“嫌弃?”
他摇摇头,“我怎么会嫌弃,我是怕打扰你,毕竟这里是你的房子。”
“老天,都这样了!”方辞语想把手腕抬起来,可怎么也做不到,只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歇斯底里地喊道:“给老子回来!老子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你就打算给老子扔这儿?!你他妈之前不是说了会对我负责的吗!”
霍观季黯淡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确认道:“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
“真特么矫情,有这闲工夫你不如去给我做饭!老子要饿死了!”
霍观季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眼里透露着些许的不确定,等到方辞语又一次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他眼中的不确定才散去了,红着眼眶道:“我只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有了一个家……谢谢你,语哥。”
手腕上的蓝色数字增大,霍观季的心跳变快了,也许是激动,也或许是太开心了。
什么都会骗人,但小狗的心跳不会骗人。
还真像是捡回了只小流浪狗,不过,方辞语在心底想,其实他是真怕了霍观季在外面乱跑,这小疯子动不动就把枪对着人家脑袋,万一又惹出什么事,死在外面,自己不也完蛋了?
“操,我忘了件事!”方辞语猛然想起自己把那束紫色幽灵给放在黑街了,“原本说要送给你的,这下没辙了。”
霍观季二话不说,提枪就冲了出去。
“不是!哎!小细狗!”
半个小时后,霍观季满脸是血地抱着那捧丑到爆的紫色幽灵回来,近乎虔诚地把花抱在怀里,那双漂亮又清澈的眼睛仿佛只把他给装进去了。
就像是一只小流浪觉得自己撞了好运,遇到了心软的神,此后满心满意地把主人给装进眼里。
那是方辞语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那双澄澈的眼睛甚至让他有了点负罪感,觉得自己是不是让小狗会错什么意了,不过这种想法转瞬即逝,毕竟小狗的心里还有个失踪的温柔大哥哥,哪里轮得着他。
奇怪的想法,奇怪的负罪感。
他望着霍观季,望着那束花,又看见那束花的后面还藏着本《家常菜入门指南》。
“我的天。”方辞语笑得止不住,用尽全力终于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霍观季的脸上,笑得直喘,“宝贝儿,你怎么这么乖?留在这里吧,留在我身边,别乱跑了,我会担心你的,我这人啊,挺惜命的,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呢。”
霍观季在他手上蹭了蹭,柔软的唇角不经意碰了下那闪烁着他心率数字的手腕,“我不会死的,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