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程的途中，李祁解决了两只异化物，总算回了点血。

到家的时候，已经早上六点过了。李祁将买回来的早餐放进微波炉，留了便利贴在桌上，正打算回房休息，就看见了茶几上的文件。

李祁走近后，发现是一份发给家长的免责声明，大致就是讲温砀什么时候启程，什么时候返校，以及一系列流程的时间，在此期间，校方将不负怎样的责任之类的东西。

他一页一页翻过去，然后在末页签好了名。

看着文件上定好的出发日期，李祁想到了最近给温砀请的家教。签证一事，安文仙的效率很高，早已办妥了，就是不知道温砀的英语学得如何了。

阴差阳错地，他倒是从未见过那位家教先生。

李祁放下文件，转身回了房里准备休息，明天就是周末了，倒是可以看看那位家教老师。

温砀一早起来，就看见了桌上的便签，还有签好字的文件。他看了眼紧闭着的房门，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一大早出去了，还是在房间里。

虽然住在一起，但他好像的确一月都见不了李祁几次。

温砀低眼整理自己的书包，遮住了眼中的一点失落。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每天一早起来看那个人是否有回家的痕迹，习惯每天早上的这一点点失落。

他带上早餐，正准备出门，身后的门却被拉开了，缓和熟悉的男声如天籁般响起：

“收拾好了？我送你。”

李祁本打算直接睡个天昏地暗，但是洗完澡后，他清醒了点，意识到自己既然在家，那就没什么不送温砀上学的理由。

虽然熬了一晚，但那毕竟是木七的生活，不是李祁的。

于是他穿戴好衣服又画了点妆，掩饰了一下脸上的倦怠。

温砀从小在花柳巷长大，又有个喜怒无常的妈，所以他对人脸上的变化极其敏锐，李祁从门内出来以后，他一眼就看出了平日里从不化妆的人脸上画了极淡的妆。

他身体出了什么事？除了掩盖自己脸上的异样，温砀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但李祁神色如常，甚至看不出来有什么疲倦感。

温砀只能装作没发现一样，乖巧地坐上了李祁的车。

一上车，他就开始抱着书包假寐。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这小家伙平时坐车从来不睡觉的。

温砀点点头，于是得到了李祁一个安慰的摸头，然后他忽然就闻到了这人身上浅淡的香味——这人逼近了他。

意识到这个事实时，温砀下意识紧张起来。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他上半身在逐渐往后倒，鼻尖的香味也在很快地远离——李祁正在放平他的座椅。

温砀立刻表示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再往下了。再往下，他就看不到对方的脸色了。

开车的时候，李祁明显放松了许多，温砀的角度恰好能从一侧的后视镜里看到李祁的脸色。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疲倦，像是……一夜未睡。但最近分明也没有听到对方有拍戏的消息。

温砀眯上眼睛，压下心中的疑惑。

送温砀上完学后，李祁回到家里又是一番洗漱后开始休息。睡前他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

十一点的时候，李祁的闹钟准时响起，他挣扎着看了一下手机，发现孟启舟果然发消息过来了，说了些场面话，然后邀请他一起吃饭。

发消息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钟。

异端处理局效率还挺高，这么快就来试探他了。

李祁应下了，虽然还有点昏沉，但是他已经差不多清醒过来了。身体内流转的异化能量，加速了他身体的恢复。

孟启舟立刻回道：“正好在附近办事，开的自己的车子，那我过来接你。”

李祁从小区出去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在路边等着他的孟大队长，旁边是一辆黑色的路虎。对方穿着警局里的制服，身高腿长，腰带扎起勒出好看的弧度。刀刻般的五官因为那柄断眉显得野性而冷峻。

如果这人进娱乐圈，想必光靠这脸和身材都能圈住相当多的粉丝。

看见李祁的视线在他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下，孟启舟解释道；“才下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李祁：“吃饭而已，穿什么衣服都可以。”

车子很快就驶离大路，然后拐进不宽的巷子里，菜香猛地钻进车窗，但是向外看去，这巷子里却并没有多少人居住的样子。

再往前开车子就进不去了，孟启舟领着李祁往里面去。

孟启舟：“这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存在的老巷子了，本来应该随着市容整改推掉的，后来保留下来，里面的大多数人家都搬走了，这家店来的基本都是熟客。”

店不大但很干净，老板递了张硬壳纸过来，上面手写着菜单和价格。

孟启舟：“你来点，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菜。”

李祁：“我们两个人，两菜一汤？”

孟启舟：“好。”

“有什么推荐的菜吗？”

孟启舟笑了一下：“这里的花椒鱼很不错。如果你不讨厌鱼的话，可以试一下。”

李祁没什么忌口的，闻言就要了一份鱼，又点了个地三鲜和蕃茄蛋花汤。将菜单递还给老板后，就听到孟启舟说：“过段时间就到吃小龙虾的季节了，如果你喜欢河鲜的话，到时候可以再来这家店试试，他们家的河鲜做得也不错。”

李祁有点诧异，他还以为这家店就是普通的家常菜菜馆，没想到还做小龙虾。

孟启舟：“不过，今年的河鲜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死了不少，恐怕到时候还会影响本地的河鲜价格。”

“怎么会这样？最近也没有听到汉江水质污染相关的新闻啊。”

孟启舟：“不清楚，我们也还在调查中。而且最近江边的案子也多了起来，以后散步的话，你尽量还是离那一片远一些。”

话说着，菜就端上来了，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

“我不怎么去江边散步，之前工作的剧组也离江挺远。这么想来，倒是无意中避开了危险。”

孟启舟看着他，说道：“危险也不算上，只是我出于谨慎的感觉而已，没有什么证据的。不过，听你说起剧组，你是打算当一个演员吗？”

李祁：“嗯。之前也一直没想好要做什么，接触了一下，觉得当个演员也不错。”

“演员？”孟启舟对这行不怎么了解，略一停顿，他说道：“挺好的，你年纪轻，如果不喜欢也可以再换一行。”

李祁看向他：“孟队多大？我们应该年纪差不多吧。”

“二十九了。”

孟启舟说：“我是01那一届的，比你早毕业七年。”

一场饭局下来，李祁倒是对孟启舟的了解增加了不少，还约好了之后一起来吃小龙虾。

孟启舟开车把李祁送回去，分开时他说道：“多注意休息，我看你今天气色不是很好。”

这人在试探他。

李祁诧异：“是吗？可能是最近没怎么喝水吧，昨晚我睡得还挺早的。”

他摸摸自己的脸，笑了下：“那我可得多注意了，以后还要靠这张脸吃饭的。”

*

今晚李祁没有出门，选择了在家休息。第二天是周六，李祁终于见到了温砀的家教老师。

当看见那张熟悉的清朗的脸时，李祁看向对方的眼神里不动声色地划过一丝审视。

李祁：“没想到原来是宋老师。”

宋泽这人，似乎李祁见到他的时候，这人脸上从来都是有笑容的。他戴了一副无框的眼镜，看上去就是一名令人信服的人民教师。

宋泽：“很惊讶吗？我们有的时候也会接点单子赚赚外快。”

李祁将泡好的茶水放在书桌上。

“是很惊喜。有宋老师在的话，我对温砀出国的事情，就更放心了。”

看着宋泽将带来的资料一一放好，李祁掩门离开了书房。

回到客厅后，李祁开始看柳正初发给他的剧本。

这部戏也是小说改编的，小说名为《十九年冬》，改编后名为《盛世》。本子柳正初杀青前就发给他了，当时李祁只是潦草地初看了一下，并且一眼就相中了男二的角色——邵正飞。

李祁虽然是柳正初要带进去的“关系户”，但也得去试镜，时间定在了六月二十七日。不过这样也让李祁放心许多，如果连试镜都不需要，他反倒是会有点担心导演的认真程度了。

六月二十七……

很巧，这是邵正飞的生日。

李祁看剧本的时候，柳正初也在自己家里里面读剧本。如他所料，李祁的确选择了邵正飞这个角色。

柳正初本身也只是一个三四线的演员，在他可以选择的剧本范围内，这个剧本已经是最好的了。既延续了他之前走出来的戏路，不容易出错，又可以让他存有一些发挥的余地。

导演也是看中柳正初这点，所以很早就找上了他来担任男主，还给出了可以带人进组的允诺。

《十九年冬》是一本双男主小说，但因为拍摄相关的问题，所以改编后变成了单男主。

对导演李德润来讲，这是从未涉及的领域。他很重视这部剧，所以本表示不愿在男二这样的重要角色上用一个新人。柳正初知道后，就几次三番地去找他，最终李德润松了口，同意对方试镜通过就定下。

柳正初不认为李祁会通不过试镜，在他看来，李祁就是那种上天喂饭的天赋型演员，长得也好，还并非是那种纯粹的共情式演法。

他想到了对方杀青的那场戏，说没有技巧，那绝对是不可能的。都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李祁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演了许多年戏的老戏骨。

所以他觉得，也许自己无法攀上的高度，李祁可以给他垫一下，让他到达。

*

宋泽上完课之后，将温砀留在了书房写作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一出来，就发现李祁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对方闻声抬头，然后站了起来，像他所遇到的所有家长那样，说出了那句客套话：“也快到饭点了，宋老师留下来吃个饭吧。”

宋泽本想拒绝，但看到李祁背后清冷的厨房，他微微一笑：“好啊。”

的确是句客套话。

但既然宋泽答应下来，那就是“诚挚的邀请语”了。

李祁转身向厨房走去，他做饭速度还挺快，左右也就是家常菜。

“宋老师有什么忌口的吗？”

宋泽跟在他身后，折起自己的衬衫袖子：

“没有，我不挑食。我来给你打打下手吧。”

宋泽看着很清瘦，但却很高。

他走近时，李祁背后的肌肉都忍不住紧绷起来，下意识对抗对方要将他笼罩近阴影里的感觉。

他转过身，将冰箱里拿出来的蔬菜递给宋泽：

“那麻烦宋老师摘个菜了。”

接过菜的宋泽拿了盆，就开始择菜，动作很熟练。

李祁扫过一眼，发现择得很好。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备菜、淘米煮饭、煮汤、炒菜。

两人一起，不过一个小时就做好了四菜一汤。

温砀出来的时候，发现饭桌上已经准备好午餐了，李祁正拿了碗筷出来摆好。他轻扫过宋泽身上的围裙，眼睫微垂遮住目光里闪过的暗色。

他走过去乖巧地坐好了位置。

李祁接过宋泽解下的围裙：“宋老师坐。”

也许在任何地方，一起吃饭都是一件很容易拉进人与人之间距离的事情，一顿饭下来，温砀敏锐地觉察到，这两人之间的说话的随意度提升了——尽管，他们之间的话题明明是有关于他的。

温砀静默不语地吃完这顿饭，然后将桌上的碗筷收起来放进洗碗机里。

宋泽下午还有事，吃完饭没有久留，李祁起身送他进电梯。

看着下行的电梯所在楼层数变成“1”后，李祁给安文仙发了条消息：给我查两个人。

对方秒回：“谁？”

李祁敲了两个人名出去，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007其实也可以替他查，但是它毕竟只能搜寻网络上的信息，而安文仙有一套独特的查人和整合信息的技术，这不是007可以代替的。

回到家里，温砀正坐在沙发上，手指在屏幕上点击，看上去像是在和谁发消息。

李祁想到今天是周末，于是问道：“你想出去玩吗？”

温砀摇摇头：

“你忙，我就在家里待着。”

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李祁顿了顿，说道：“如果你要出去玩的话，注意安全。”

*

在试镜之前，先到了温砀出国的时间。

李祁本想着送他去机场，但是实际上他只需要像往常一样送温砀到校门口就好了，唯一不同的是，车上多了一个收拾好的温砀的行李。

然后学校会安排车子统一送到机场，由老师带领着，大家一起登机。

李祁将车子靠边停好，该提醒的话昨天都已经提醒过了。虽然是小朋友第一次出远门，但自己唠叨太多恐怕会招人烦。

于是他将箱子拎下来，将温砀送到校门口后才松开他的手。

李祁：“注意安全。如果真的遇到什么突发情况，直接给钱，保护好自己最重要，明白吗？”

温砀仰头看着他，乖乖点了点头。

看着小朋友漂亮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李祁感觉心更软了，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顶，还是忍不住温言补充道：

“尽可能跟着大家一起出行好吗？有任何问题都给我打电话。”

他顿了顿，强调道：“任何时候都可以。”

温砀又点点头：“好。”

他的一只手还捏着李祁的衣角，就着仰头的姿势又补充道：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宋泽走了过来，先跟李祁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该走了温砀。”

温砀捏着李祁的衣角紧了下，然后松开，他看了看宋泽，又扭头看着李祁。青年回望他，眼神与初见不同的是，变得更温和了。

温砀抿了抿唇，然后主动走了两步，贴着李祁给了他一个拥抱。

李祁愣了一下，随即就弯腰揽住了他，轻声说：“一路平安。”

温砀上了车之后，隔着车窗，看见那辆熟悉的白色汽车离开。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书包，里面装了李祁换好的m国的现金、银行卡、可以过安检的防身工具。

想到昨天给他收拾行李时，那人絮絮叨叨细致交代的神色，他感觉到自己要逐渐溺毙在这种生活里面了。这人……太好了，好到他会午夜惊醒，怀疑自己如今的生活是不是在做梦。

突然，他感觉到身下的座椅沉了一下，身侧有人坐了下来。

温砀不用偏头也能猜到，坐下来的是龙元义——他的同桌。原本这次的外出交流是没有龙元义的，但是龙妈妈交了一笔钱，让龙元义跟着一起出来体验一下。

龙元义兴冲冲地问：“刚才来送你的就是你的哥哥？”

“嗯。”

龙元义根本无所谓温砀回答是否冷淡，他这个同桌虽然很冷淡，但总是有问必答，还从来不嫌弃他话多，简直是天大的好人！

“你哥哥看起来好年轻，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提及李祁，温砀就认真了许多：

“他是一个演员。”

“哦…”龙元义不太懂，“就是那种电视上的明星吗？”

温砀琢磨了一下，想到自己查到过的信息，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是的。”

龙元义兴奋起来：“哇！那好厉害！那我要预定一个你哥的签名！”

温砀弯了弯嘴角：“嗯。好。”

龙元义稀罕地看着同桌的这点笑容，想了想，又试探地问道：

“你哥哥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温砀：“天海大学。”

龙元义咂舌：“这不是我妈想让我考的学校吗？你哥成绩真好。”

果然，龙元义发现温砀的笑容变得更深了点：

“他确实很优秀。”

没想到他同桌还是个哥控。

龙元义也跟着笑了，他好像掌握拿捏他同桌的小技巧了。

*

李祁回家之后，当天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天海市。因为第二天的试镜是在另外一个省份，所以机票定在了晚上八点，酒店则和柳正初定在了同一家。

柳正初发来的部分，他已反复读过了，原著也买来看了好几遍。

对于第二天的试镜，李祁准备得很认真。

暮色沉沉降临，李祁看着窗外无一丝光亮的天幕，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剧本。

小朋友现在应该已经到目的地了吧。

007：[ 宿主，你现在是在想小温砀吗？]

李祁轻轻“嗯”了一下，然后问道：

[ 全球的异化程度是一致的吗？]

007：[ 当然不是！不过我现在也检测不到国外的情况诶！宿主，你该考虑给我升个级了！]

升级这个事情，的确也应该提上日程了。不过李祁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 上周目来看，是国内严重一些，还是国外？]

007：[ 上个周目啊……国外要严重些诶。不过我能检测到的时候，已经15年了，如今才08年，就算国外严重些，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的，宿主不要太过担心啦！]

好歹在人类社会上了许多年网，007一下子就抓住了李祁担心的点。

虽然作为一个统，它不是非常清楚宿主□□的真正的原因，不过它看得出来他很在意那个小朋友。

听到007的回答之后，李祁放了点心。

如果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异化物，那他还不会如此惦记小朋友出国的事情。

想着，李祁发了个消息询问温砀的平安。

对方很快就回了个电话过来。

“哥。”

李祁：“已经到酒店了吗？”

温砀此时已经坐在酒店的床边了，他看了看外面湛蓝泛白的天空，轻轻应了一声。

“已经到了。”

此前，他从未想过能站在异国的土地上，切身体会到，这个世界上不止有华国一个国家，也不仅有华陵这一个省份。

李祁……

他忍不住在心里仔仔细细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如这人所言，他的确成了自己最坚实的依靠，给了他崭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