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护士在一旁看着，不忍，但医院里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而且她很忙，没有太多时间耽误在这里，于是她很快就进入流程：

“尸体您是要带走，还是我们直接联系殡仪馆？”

一般情况下，家属会选择殡仪馆直接到医院来把尸体拉走火化。但也有根在乡下的，要把人拉回去土葬。

女人咬了下唇，没有什么犹豫便做了决定。

“带走。”

……

深夜，女人推了个推车，带上男人的尸体、一把铲子以及一个布兜来到了小树林。

李祁看着这个架势，有点诧异，但随即反应过来。

按他的想法，人死后应该埋在墓地里，但天海市现在的墓地价格……

他听说过有很多人因为买不起地而选择直接将骨灰盒供在家里；也有一些不愿意火化却没有农村用地的人，他们挑个自认为合适的地方就掩埋尸体。

说不定女人就是后者，只不过她选择葬在公园。

当然，这是违法的。

女人的身形颇为单薄，从戒指强制让他感受的画面来看，应该还罹患重疾。

所以当时她接受求婚时，还有一点难过。因为那是一份明知短暂的幸福。

李祁有点不理解，从回忆杀来看，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而火葬虽然要花一笔钱，但是并不算昂贵。

她完全可以选择将骨灰盒放在家里，而不是深夜来实行土葬。

这种超负荷的体力活动，对于女人来讲，显然是个不小的身体负担。而且，华国人多少有些飘忽不定的迷信，比如在深夜独自埋尸，很多人还是会觉得恐惧的。

就算是一些乡村实行土葬，虽然同样是凌晨，但也是一大帮子男人进行下葬。

女人铲了一小会儿土，又停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但是她要控制自己的心跳频率，于是这是克制地延长呼吸，不让自己喘得太急。

她肉眼可见地给人一种吃力感。

但没有任何情绪顺延着戒指传来。

已知戒指展现场景的细致程度一般是和女主人的情绪紧密挂钩的。

现在李祁看见的场景分明是很细致的，连女人额上的汗珠都清晰可见，但是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渐渐地，一个可以供一人躺的浅坑出现了。但是宽度仍在继续增加。

女人找了几块颇为规整的石头，将推车自然垂下的那一头支了起来，并将最底部的石头用绳子沿着侧面缠好，打了个利落的结，并留出了长长的一截绳子。

坑在加宽的同时也在加深，被铲出来的土，堆到了推车上，有了圆锥的雏形。

女主人办事是很细致的，针对今晚的行动准备了充足的水以及食物。

她直起身来，转过身想要去喝点水，瞳孔却瞬间涣散失去焦聚，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密集的情绪一下子失去控制，瞬间全部撞进李祁的脑中，沉郁混乱得令李祁只能迷茫地难受着，承受心脏一阵一阵的绞痛，他无法拒绝这些情绪。

他感觉有种近乎窒息的感受，像是溺水的人口鼻皆被淹没，明明渴望空气却只能吸进冰冷的水。

李祁从小到大，虽然小时候过得并不够如意，而之后的经历也难免坎坷，但他素来是个能冷静处理自己情绪的人。

除了演戏，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失控的感觉。

李祁只能被动地淹没在女人无法自持的沉痛之中，他此前从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是异化物的存在，至此明明白白地否定了他的认知。

尽管女人的过往他一概不知，但她因另一个人而起的情绪，原封不动、一丝不苟地，李祁尽数感受。

他有些失神地想到，那样瘦弱的女人，怎么承受得住这样热烈汹涌的复杂情绪？

度秒如年。

好在客观时间并不算长，不知女主人想到过什么，最终这些情绪全部指向一个悲戚的愿望——

“我想和他埋在一起”。

李祁猛地喘口气，终于从那种窒息之中摆脱出来。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沉浸式体验中唯一一个具有明确指向性的信息。

想到007来时路上给过的信息，他了然，这应该就是戒指的愿望了。只要答应，异化物承载的记忆和情绪就会散去，然后他就能得到异化结晶了。

虽然清醒了，但因为李祁之前被冲击得有些晃神，所以被女人浓烈情绪裹挟的余韵没有完全散去。

他看着僵直的尸体、堆了不少土的推车、支撑推车平衡的石头以及石头上捆绑的绳子以及可供两人平躺的坑，当时女人被求婚时的场景，恍若眼前。

李祁的心钝痛了一下。

生同衾，死同穴吗？

逝者已逝，痛苦被留给生者，但是能越过本能的求生欲选择死亡，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祁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戒指的愿望，“可以，我会把他们葬在一起的。”

戒指得到了肯定回答，戒身中缓缓升起一团灰蒙蒙的能量结晶，晃悠悠地飘过来，看着很是温和无害，然后它慢慢融进李祁的身体里。

李祁感受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在李祁被强制共情的时候，007被阻断了和他的联系，但是并没有阻断两人之间的画面和声音的共享。

因此回忆杀之后，它被两人之间的爱情深深地感动了。

[ 嘤嘤嘤，这就是小说里面的爱情吗？虽然女主患了重病死期将近，但是男主依然不离不弃地向她求婚，两个人和和美美地过一段日子。最后来个大转折，男主死在女主前面，女主决定活埋了自己和男主合葬。呜呜呜呜好凄美啊！]

李祁不置可否。

他的意识回到身体后，发现时间才堪堪过去半小时。

李祁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戒指给他看见的画面，就在人工湖对面的小树林里，虽说很费眼睛，但还算是看的见。

女主人带的灯光，应该是今早就熄灭了，再加上他们在人工湖少有人去的另一边，白天的天气又偏冷，尸臭不重，所以两人的尸体还没被发现。

于是下一秒，李祁拿出手机报了警。

007大惊：[ 你不是要给两人合葬吗？]

李祁觉得这系统的问话有点奇怪，合葬归合葬，这跟他报警有什么冲突吗？难道它以为自己会将就那个坑，扩充一下然后就地掩埋？

[ 怎么？在这里埋尸，违法的。]

007沉默了一下，它不太有违法的概念，毕竟上一任宿主行事挺为所欲为的，但却一直没有和警察打过交道。

没想到这任宿主第一次解决完异端就主动报了警，这真是……太太太太太符合它心意了！

呜呜呜呜呜它脆弱的小心灵就喜欢这种温温和和效率高又遵纪守法的宿主。

疯批实在太难沟通了！！

007开始交代这次的收获：[ 这次的能量大概能维持一个月左右。如果要使用别的功能呢，就要额外消耗能量。]

[ 你还有什么功能？]

007：[ 可以提供场景，供宿主训练。训练体能、精神和异能都可以哦！]

听起来还不错。

李祁：[ 需要多少能量才可以使用？]

007：[ 初次开放需要七天的寿命，之后每次使用取决于你使用的时间，你在里面训练多久，就要额外消耗双倍时间的寿命，同时，训练的时候外界的时间暂停，但你的生命倒计时不暂停。]

也就是说，李祁每训练一分钟就消耗三分钟的寿命。

这个代价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

虽然他现在只有一个月的生存时间，但外界时间暂停倒是个听起来很金手指的要素。

李祁很快就问了最关键的一点：[ 这个空间是随时能进吗？]

007：[ 当然得没人看见才可以啦！不过，这个空间里面不治愈外界带进来的伤哦！]

李祁心里叹了口气，这个系统当真是朴素，完全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金手指。看来自己还是得早点开启训练空间开始训练。

这次运气不错，遇到的是只让人共情的初生异化物，虽然不好受，但是咬牙挺过去，也就相安无事了。

但李祁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实际上只是一个初生的异化物，就具有如此影响人心的能力，不知道之后的异化物又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不赶紧提升实力，下次换成别的，就不见得那么好解决了。

不过……

[ 异化物的愿望不完成会怎么样？]

李祁刚才没有感受到任何约定成立所形成的束缚感，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只需要口头答应就可以获得异化结晶的话，那以后面对非生物类的异化物，岂不是非常容易？

但这是现实世界，异化物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形成，非生物类的异化物形成，想必条件更苛刻。如果存在一个如此明显的BUG，那明显不合逻辑。

果然，007说道：[ 会死。这属于一种规则类的承诺。一旦宿主答应异化物提出的要求，然后异化物以生命为代价付出异化结晶作为回报，那么因果类规则就会成立。]

[ 如果宿主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在规则判定下，无法达成异化物的愿望，那么宿主也要付出生命，以此作为违约的代价。]

李祁蹙了蹙眉，感觉到有点奇怪。

[ 什么规则判定？异化物已经付出生命了，它的‘域’也消失了，为什么还会存在规则判定？]

007感觉李祁不像是爱钻空子的人，相反，对方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脚踏实地，上辈子在它的观察当中，对方才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活得像个老干部了！

倒也不是古板，就是不太像那些很跳脱的年轻人。

清楚李祁只是单纯的不明白，所以007也不会像对另一个宿主那样遮遮掩掩：

[ 因为这是个正在异化的世界了。所以哪怕异化物消失，这个世界也会认可这种规则，异化程度越深，这种规则对人的束缚就会越大。]

007思考了一下，补充道：[ 其实宿主不完成这个异化物的愿望也没什么，如今的异化程度，就算你失约也死不了。最多半残。]

李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