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郑斌阳没有刻意去想的东西。
自然而来也来到了他身边。
他还在创业的时候，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伴侣，两个人有共同目标，相处和谐，共同努力。
妥妥的后期型人生赢家……
……
这一切都发生在精神世界。
言堂开启了千倍速，“镜头”快到要飞起。
但是作为主角的郑斌阳，体验感是很真实的，他真的有一种重活了一世的感觉，体验了一把全新人生，这人生圆满地走向了他的老年阶段。
在他退休那一年，接受了当地电视台的采访。
去现场参与的观众，全都是年轻人。
他成为了当时年轻一代的榜样，精神领袖，那会只要是个迷惘的青年，人人都希望可以从郑斌阳身上得到一点启发。
主持人在跟他聊天的时候，问了他很多问题。
他的回答非常幽默，又不失深度。
演播厅里的掌声一阵又一阵，几乎从未停过，郑斌阳也获得了前所未有过的开心，这种开心是很广义的，是一种分享，是一种照亮了别人，自己也温暖。
访谈结束，观众们给他献花。
花海之中，郑斌阳整个人开始恍惚了起来。
他感到头晕，感到天旋地转。
这是因为“电影”已经到了尾声。
最后，周围一切都消失了，演播厅没了，主持人没了，观众们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最开始的那个小破房间。
成人郑斌阳蹲在地上。
抱着头喃喃自语。
……
……
言堂站在他面前。
“怎么样，你体会到了吗。”
“当年只要你改变一个选择，整个人生就可以完全不同。”
这只是在精神世界里，人做的每一个细小决定，都会影响到后面一系列的事情——有点太夸张了，大部分人的人生，大部分细节，其实都是被框架在一个大致方向的，虽然改动其中一个小细节，会有些影响，不至于整个翻盘。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某些节点里的某些选择。
每个不同的选择，指向的都是不同的人生终点路。
有10个选项。
就会有10个未来。
“当然，想要不一样的人生，也不一定要从头来，你现在还很年轻，还来得及，只要放下执念，改过自新，就能避免走向万劫不复……”
（扁病病，[宝，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像是个菩萨，在普度众生？])
言堂：……
他尽力了。
真的。
有没有成功开解到郑斌阳，不知道。
反正他整个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哭到后面，又开始放声大笑，情绪显得非常不稳定，导致的后果，就是这个精神世界再度不稳定，而且是比之前更加混乱的状态。
透过窗外，言堂甚至可以看到，天上的“云朵”开始裂开成一瓣一瓣，高空坠落了。
他试图走上前一步，安抚一下郑斌阳。
试了几次，身体很诚实地不想靠近对方。
某种程度上，言堂可以说是非常“任性”的，拿不久前不满足郑斌阳要结婚的愿望来说，到此刻，连个安慰都不想给郑。
他不想做的事情。
绝对不会去做。
他不喜欢的人。
怎么样都不会喜欢。
只有在这种时刻，你才能稍微体会到，在言堂清心寡欲，人畜无害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很难去融化的内心。
他其实非常固执。
不是显性的。
是隐性的。
隐藏在骨子里，只有跟他有亲密关系的人，才能体会到。
亦或者，想跟他有亲密关系，又被拒绝了的人。
也能体会到。
他淡淡地看着蹲在地上的郑斌阳，脑子里想着，万一这个世界发生崩塌，自己要如何去应对，却见郑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对方的脸已经扭曲了。
反射弧延迟了许多，再来回应言堂刚刚说的话，“……没法再重来……旧世界已经毁灭了！……我的村子也已经毁灭了！回不到从前……回不到从前了！！……”
言堂：……
渡不了，真渡不了。
[宝，你只是打个比方，当初郑斌阳走的如果是全力发展家乡的路子，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没说让他限定只能那么选，村子没了，旧世界毁灭了，在新世界，郑斌阳一样可以改过自新重来啊。]
[他又不是老头子。]
[是个正值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别那么绝望？]
以前言堂跟系里那些老教授打交道的时候，扁病病偶尔也听教授们说起过，家里会有不成器的儿女们，提起他们时，脸上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现在它是体会到了。
郑斌阳已经走火入魔。
“……反正我也得不到你，那我就杀了你！……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
他发了狠，冲了过来，似乎要把言堂给掐死。
言堂早有准备，闪身一躲。
多年前老师的一句话，现在回响在了他耳边，“……如果你感化不了病患，也不算彻底的失败，有的患者，病已经很深了，救不了……那就把他在精神世界里的本体杀掉，这是，另一种解脱。”
另一种解脱啊。
言堂思索了片刻。
……
……
*
有反应了。
言医生有反应了。
洛嘉敏守在言堂旁边多时，终于看到他脸上露出了平静祥和以外的表情，那是紧锁着眉头，同时从额头开始出汗，汗越来越多，最后沿着眉眼往下面滴。
不好，肯定是在城主的精神世界里出事了。
担心归担心，洛嘉敏也不知道要怎么帮言堂，只能祈祷他没事。
能不能成功治好城主，都不重要了。
只要言堂能够平安从那个精神世界回来。
与此同时，外部的那些傀儡们，愈加猖狂。
他们的行动，跟郑斌阳本人的情绪波动是息息相关的，他在精神世界里受到了刺激，反应在这些受他操控的傀儡们身上，就是暴走。
力气更大，肢体动作更加复杂。
好在新加入的李楠跟舒满克配合默契，使用催眠弹，也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问题是，虽然他们能够保证大家的生命保全，却没法给言堂一个稳定的环境。
再转过头看向言堂，他的不佳状态，很清楚地展示在了大家眼里。
李楠是后面来的，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接触过冥想，知道言堂大概在做着什么事，“他在精神世界里抵御控制者的精神力量，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受到外界干扰，很容易迷失自我的。”
舒满克担心，“迷失了自我，会怎么样？”
“精神会永远困在那个世界，现实世界里，成为植物人。”
小胡惊讶，“后果这么严重？早知道就不让言哥去冒险了。”
然而，事情没有早知道。
只有已经做了。
麦青没那么悲观，“信任言医生吧，他的定力，比在场各位任何一个都要好，要有信心。”
准确地说，他不相信一个4年就已经读完42年制医科的超级变态，会那么容易栽在一个精神系世界。
（言堂：我谢谢你。）
……
……
头疼。
要裂开的那种疼。
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程度的疼痛，是在言堂2岁的时候。
那时他刚染上扁病病。
其他染上究极魔鬼病毒的特殊体，症状各有不同，不过多半都是发高烧呕吐之类，头疼很少，那是因为他们不需要跟一个系统“共用大脑”。
言堂不一样。
扁病病不只是病毒，它还自带了一个系统。
这个系统选择入住他的大脑，他就得为它“腾出来”位置，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原有神经系统跟扁病病的系统“打架”。
此时此刻，言堂也是在跟一股精神力量打架。
这股力量来自郑斌阳。
郑斌阳的躯体，已经化为了一股烟尘消失，他们所在的房子，房子周围的房子，整个小村庄，都已经消失——也不对，不是变为虚无，是化为了另外一种存在形式。
化为了朝言堂发起攻击的武器。
什么都有，飞镖，长.枪，炸.弹，甚至大铁桶。
虽然本质上是虚无的，可是打到，砸到，刺到言堂身上，痛感却很真实。
从外表看，言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脑里，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激烈斗争了。
他属于精神力很强的人。
一时之间，郑代表的那股力量，倒是也没有占上风。
[宝，我也想帮你的。]
[但这种情况，没法出手，就给你喊喊加油，给你打打气了。]
扁病病随时随地。
不分场合跟宿主唠嗑。
[其实吧，别说郑同学，你自己也有一定程度的精神病，还记得大学那会，心理老师给你单独做辅导，指出你的问题，建议你去做治疗？]
[你很固执，宁愿病着，也不愿去治。]
那时候老师给言堂的诊断结论，说的是他在社交方面，有一定障碍，体现在与人交往方面，情感、情绪体验非常迟钝。
其实老师也只是检测到了非常浅层的一些病症。
言堂的病。
比这要深刻得多。
[虽然我俩共用大脑，但其实，我对你的大脑，是没有控制权的。]
[本来我可以有，因为你的精神定力够强，强大到可以阻止我的系统植入，所以我不能控制。]
[宝，你的大脑，很多时候在想什么，我并不清楚。]
[我很想看清楚，在它复杂的，密密麻麻的脑回路后面，到底藏了些什么？]
言堂：……
他不是很想开启这种话题。
就算他不跟扁病病搭话，扁病病自言自语，那他也得听着。
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于是，言堂把抗争策略，从防守转为攻击。
……
……
*
“满克，你有没有感觉，这些傀儡好像突然变弱了？”
打着打着，李楠冲着舒满克喊了一句。
“是，控制力量不像刚开始。”
傀儡们不再一股脑地朝前冲了。
如果他们是机器人的话，现在的状态，很像死机。
“言医生恢复正常了。”
洛嘉敏怕惊动言堂，没有把话说得太大声，不过大家也都听到了，纷纷看向安全圈的中心：言堂没有再皱眉，没有再流汗，坐在那，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
“就说吧，他可以的。”
麦青认为这是言堂在城主的精神世界里，治疗好了城主的结果。
让人意外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你们看，傀儡的面色变了。”
小胡发现，眼前的敌人，一个个从面瘫脸，开始恢复了正常的血色，不再像是僵尸，而是正常人类了，不过他们脸上的疲倦感很重。
仿佛都经历了一场三天三夜的重体力活。
也是，被人操控着满城跑，各种横冲直撞，还没得一秒时间的休息，能不累？
最后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
不是睡着，也不是昏迷。
他们的眼睛都睁开着或者半眯着，是有自己的意识的，只是意识刚恢复，还有些恍惚，身体也急需要躺下来休息。
麦青跟洛嘉敏不约而同，想起了自己在危险区时的经历。
他们很幸运，没有遭受到严重的特殊体攻击，但是在灾区不断逃亡奔跑的时候，把体力给耗尽了，被舒满克等人救起时，体力不支倒地。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言堂给他们输液，让他们休息，很快他们就又生龙活虎。
眼下这座城市的这些居民们，大概是类似的情形。
“暂时不用管他们了，不跟我们打，我们也不用担心伤到他们。”
舒满克确认傀儡们不再具有攻击力后，做手势，示意伙伴们都聚齐到言堂周边。
*
以冥想状态进入到一个精神系特殊体的精神世界，要离开的时候，并不是一瞬间的，也需要个过渡的时间。
体现在进入者的外观上，就是他的身体会有轻微的动作，比如眼皮、手指微动等。
言堂就处于这个阶段。
大家没有挨得他太近，保持着一段距离，密切注意着他的状态。
几分钟过去了。
毫无预兆的一瞬间，言堂睁开了眼睛。
他的反应很快，几乎没有适应的时间，立马无缝对接到了现实世界，先是看到其他几个人围着他，再往更外看，发现那些傀儡们都倒在了地上。
知道了在他意识不在现实世界的时候。
舒满克等的防守很成功。
“言哥，你终于回来了！刚才看到你冒汗，皱眉，很担心你啊。”
小胡是个喜怒哀乐，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情感表达也很直接，这时候第一个出声，同时他也很好奇，“在城主的精神世界里，都发生了什么？”
言堂没有马上回答。
他看向了李楠。
这是个陌生面孔。
舒满克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叫李楠，以前也是猎人集团的，跟我是很好的朋友，”至于李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去聊，“言医生，能说说进入那个精神世界后的遭遇？”
言堂组织了一下语言，用最短的时间把刚才的经历概述了一遍。
洛嘉敏问关键，“那城主是死了？我的意思是，精神世界里的本体，已经死了？”
言堂沉默了一会。
再开口，答非所问，“他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解脱。”
就在这时，周围有一阵响动，那是有东西涌过来了。
不是傀儡，是这座城里，那些之前没有被完全控制的人，比如说，那个原来是教授的派对服务生。
因为意识没有受到郑斌阳的控制，在事情刚爆发时，他们躲了起来，藏得好好的，等了很久，发现外面变得很安静，这才出来查看情况。
查看着查看着，找到了这里。
看到舒满克一行人时，他们眼神里有着警觉。
是李楠主动站出来，对着他们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教授认得这个小伙子。
刚加入这座城市的时候，他说，他要推翻城主。
原本以为就是句玩笑话，因为后来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李楠继续对着其他人说，“大家不用担心，城主的精神系力量，已经被解除了，现在的他，再也不能够控制别人，在精神上，你们都自由了！”
听到这番话，这些人倒是也没有表现出欣喜。
他们面面相觑。
一个是懵，另外一个是存疑。
就这么一夜之间，之前的恶霸城主，就这么倒下了？
反观李楠，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是特别放松那种。
刚才之所以用“精神上获得自由”这种说法，是因为在现实世界里，郑斌阳很大概率还活着，他还是城主，还是有一定管制大家的权威的。
全部人，现在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是。
郑斌阳本人在哪？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他们太久，因为很快，正主自己就出现了。
从一个巷子口，郑斌阳像是个鬼魅一样走了出来，他的动作很缓慢，腰也是弯的，原本他的形体管理非常优秀，身姿挺拔，好像随时在走台步的风范，现在活脱脱一个驼背老头。
他一步一步，朝这些人十分艰难地走了过来。
准确地说，是朝着言堂走了过来。
就算身体其它部分都很虚弱无力，他的眼神还是很犀利地看着言堂。
言堂也没有闪躲。
毕竟，刚刚毁了对方的另外一个自我。
不管接下来是要被质问，还是要谩骂，都得接着。
[爱恨，往往一念之间。]
[宝，他对你的感觉，可真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1:我好冷。
评论区2:这么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