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姜柯她们是被公鸡打鸣声叫醒的。

姜柯看了眼时间，才不到五点。她后半夜才睡，这满打满算才睡了四个多小时，此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何奶奶睡得早起得也早，平时也是五点多起来。现在虽然比她起床的时间早，但也没早太多，所以她状态还算不错，穿了衣服就打算出门看看情况。

许芮芮则骂骂咧咧地坐起来穿衣服，嘴里念叨着什么，姜柯仔细听了一下，大约是什么“该死的二蛋！就你一只公鸡，不会下蛋就算了，还影响我睡觉，你今天必死！”

姜柯躺在床上没动，在心里为二蛋默哀。

第一次打鸣的二蛋显然意犹未尽，又开了嗓，门一打开，声音就更大了。她们之前隔着一道门听都那么响，很难想象睡在阳台边上的爷爷们是什么感受。

许芮芮来到阳台，何奶奶三人已经围到鸡笼旁边了。王大爷拍拍胸脯，“得亏我心脏没问题，要不得让这鸡吓死。”

蔡爷爷难得没反驳，一脸赞同地点点头。

许芮芮撸起袖子，指着二蛋就开骂，“好啊你，你个可恶的公鸡，你在哪学的臭毛病啊！你看看人家母鸡，又安静又会下蛋，你再瞅瞅你！”

二蛋现在已经长得初具大公鸡的雏形了，挺着胸脯跟许芮芮对视，许芮芮从它的眼睛里看出了不服。接着，二蛋就用自己的行为做出了回应。只见它站定，抻了抻脖子，嘴巴一张，一声嘹亮的鸡鸣声便再次响起。

许芮芮捂着耳朵，眼睛都快冒火了，“你要死啊你！”

回应她的又是一声鸡鸣。

姜柯闭上眼睛，听着许芮芮的怒吼和三个老人的劝慰，慢慢地竟然又睡着了。等她再睁开眼睛，已经快九点了。她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然后去厕所换卫生巾。她今天姨妈已经不痛了，整个人感觉松快了很多。

许芮芮已经做好饭了，看她一脸平静的样子，应该与二蛋达成了和解。

姜柯跟大家一起吃完饭，拉开卧室的窗帘看了眼窗外，然后便愣住了。从窗户看外面，积水高得可怕，远方是一片汪洋，他们七楼好像是海面上的一座孤舟。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之前她根本看不清窗外的景色，都被雨幕挡住了，如今她却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姜柯心中猛然涌上惊喜。

昨晚不是她的错觉，雨真的变小了！

她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其他人，大家都很兴奋，围着窗户往外看。雨真的肉眼可见的变小了，但积水也已经很深了。姜柯开门看了一眼，积水到了来七楼的楼梯拐角，如果不是雨变小了，估计明天就能淹上来。

可是虽然雨小了，但仍在下，只要雨不停，积水漫上来就是迟早的事。不过总归是个好消息，这也让姜柯多了些求生的希望。

她跟许芮芮收拾了一些重要财物，放进了一个大双肩包里，打算如果过两天积水上来了，她们就带上东西跟爷爷奶奶们游出去。她们观察了，离他们这栋楼不远处，有几个大木板搁在隔壁七楼的阳台上，那户阳台是敞开式的，这些木板不知是什么用途，不过真要逃生的话就方便了他们几个。他们可以先游过去，然后借木板的浮力游，能省力气，也多添一份生存的可能。

S市的避难所离他们这里不算远，能漂到那附近也就得救了。

姜柯跟许芮芮两人研究了这个看起来可行但有些风险的计划，然后跟老人们说了一下。他们觉得这个方案风险很大，不太周全，但以如今这种情况，能有个计划都不错了。

这个计划暂时搁置，不过心里好歹踏实了一点。

这一个上午，大家还跟往常一样打着麻将，不过总有些心不在焉，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些事。姜柯的新手光环已经消失了，再加上心里还有心思，这一上午光点炮了，基本没赢过。

现在家里基本没有蔬菜了，许芮芮种的那些菜长了挺大，但还只是些嫩叶，没完全长成，也炒不了菜，所以中午他们还是简单就着腌白菜吃了泡面。

午饭吃完，大家轮番上阵给所有的充电宝和台灯都充满了，以备不时之需。姜柯和许芮芮又收拾了一些方便带的食物，比如压缩饼干巧克力之类的，她们之前完全没打开过。但这些食物体积小热量高，可以成为他们逃生后的能量来源。除此之外，他们还简单带了些消炎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都已准备好，就等着看情况了。积水上不来最好，如果上了七楼，他们就立马出发。

蔡爷爷在阳台看着鸡出神，何奶奶走到他身旁，问他：“又想着留下？”

闻言，蔡爷爷的身子僵了僵，刚要开口，何奶奶就打断了他，“别想着撒谎骗我，咱俩都几十年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嘛。”

蔡爷爷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你，但……我的腿，是你们的负担。”

“没有任何人把你当负担，你为什么总是自怨自艾。”这时，王大爷走了过来，“我认识的老蔡可不是这样的。当年部队里的标兵，我们新兵营的老班长，现在怎么成了这么一个软怂蛋！”

蔡爷爷看向王大爷，他的目光满是恨铁不成钢，“这里不需要你断后，你跟我们一起走，死也要死在前进的路上。忘了部队怎么教你的吗？流汗流血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老蔡，你可不能掉队啊。”

良久，蔡爷爷的眼神里带了些神采，“行，我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跟你们再拼一把！”

见蔡爷爷恢复了昔日的精神气，王大爷的眼眶微红，拍着他的肩不住说道：“好，好，这样才好。”

卧室里，姜柯和许芮芮见爷爷奶奶们解开了心结，放心地躺回床上。姜柯偏头，看着身旁的许芮芮，轻声问道：“芮芮，你后悔吗？”

“后什么悔？”许芮芮一脸疑惑。

“后悔……和我一起住。”

“这有什么后悔的。”许芮芮理所当然道，“如果我还一个人住，吓也会被自己吓死的。咱们现在有吃有喝的，还有爷爷奶奶作伴一起打麻将，多快乐啊。”

“你真这么想？”

“当然了。”许芮芮摸了摸姜柯的头，“柯柯，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也是成年人了，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哪怕我真后悔了，也是后悔自己的决定，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末日当前，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换一个人都未必有你厉害，又囤物资又囤水的，如果没有你，我估计早就饿死渴死了。”

姜柯感受着许芮芮柔软的小手在自己头顶轻轻地抚摸，不知为何又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姜柯很害怕自己的决定给她带来不好的结果，怕自己连累大家一起丧命。

其实该说感谢的是自己。

感谢她相信自己的预感去囤货，感谢她给自己做饭，感谢她陪伴自己度过这么艰难的一段时光。

感谢她成为自己的好朋友。

“柯柯，别哭。”

许芮芮帮姜柯擦去眼泪，轻轻搂住了她。她也伸出手，回抱住许芮芮，两人就这么紧紧抱着，仿佛在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

这一个下午，大家都调整好了心态，准备面对未知的前途。

姜柯跟许芮芮很想给父母打个电话，听听他们的声音，问问他们好不好。奈何现在没有信号，想来在避难所应该不会有问题，所以就暂且放下心来。

她们又躺了一会，就起床准备做晚饭。这可能是临行前的最后一顿，许芮芮想做得丰盛一点，但又不知道吃什么。

何奶奶提议，“咱们涮火锅吧，热闹。”

许芮芮也有点馋了，但想了想又摇头，“不行呀，这样有一个人得蹬车，就吃不了了。”

“你忘了，咱们有煤气啊。”王大爷去厨房拿出了他之前从家里拿来的煤气罐。

“对哦！我都忘记了！”许芮芮眼睛一亮，“太好了！可以吃火锅了！我去准备食材！”

何奶奶笑道：“我来帮忙。”

“好呀好呀。”

姜柯举手，“我也来帮忙。”

许芮芮想都没想，“你休想！”

姜柯：……

最终她还是没有插手，除她以外全员参与，准备好了要吃的食材。她拆了五份自热小火锅，里面的料包可以当做蘸料，也可以做火锅底料。但何奶奶吃不了辣，许芮芮就用不辣的料包和一些调味料调了一锅汤。里面剩下的食材可以用来涮火锅，许芮芮把他们分类用盘子装好了，都是海带腐竹宽粉之类的，油不多，到时候盘子用湿巾擦擦就行。剩下的火锅盒子当碗用，这样就不用刷碗了。

除此之外，许芮芮还拿出了几袋方便面当做火锅面，没有面的火锅是不完整的。

一切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是有点素。许芮芮把邪恶的目光移向了二蛋，盯着它上下打量了半天，最终还是没下去手。

二蛋对此浑然不觉，还在笼子里趾高气昂地溜达来溜达去，挤得其他三只母鸡仔直歪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成为了火锅食材。

王大爷用煤气罐点了火，锅中的汤底缓缓沸腾，香味渐渐铺散开来，香得大家食指大动。他们陆续下入食材，随着食材被热汤煮熟，属于火锅的独特香气也扑面而来。他们吃得满头大汗，最后以三袋火锅面作为收尾，放下碗筷，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

吃完饭，大家休息了一会才开始收拾，等全都收拾好了之后，他们洗了漱，聚在客厅守着。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在守什么，但都想守着，就当是守一份心安。

姜柯打开了手机收音机，里面还是之前的那几句话，但比之前要清楚很多。

“请广大市民不要恐慌，国家现在正在想办法解决如今的难题，希望就在不远的前方。国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也请大家不要放弃自己。”

这些话再次给了他们力量。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不仅广播更清晰了，耳中的雨声好像也更小了。

“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雨声变得好小。”许芮芮突然说道。

姜柯心尖一颤，跑到窗边看了一眼。

这不是错觉，雨确实更小了，比早上的时候还要小很多，就像毛毛雨一样。

大家都看到了，顿时心里更是激动。他们都有种预感，也许这场雨就要过去了。这下大家更没了睡意，在客厅聊聊天听听广播，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十二点。

当手机上的时间到了00:00的这一刻，外面的雨仿佛被关了的水龙头一样，瞬间就停止了。大家收了声，没再说话，屋里一时间陷入寂静，只有阳台上鸡的“咕咕”声依旧。

许芮芮有些不确定地问：“雨……是停了吗？”

没人回答，但大家心里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飞快来到窗边，外面漆黑一片，王大爷心急，打开了窗户。之前雨下得大，一直也没开过窗，这时窗猛然被打开，潮湿的空气便争先恐后地进入客厅，有些冰冷，激地姜柯一个哆嗦，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胳膊。

王大爷伸手到窗外，除了最上方屋檐滴落的水滴之外，手上一点雨滴都没有。

“太好了！雨真的停了！”

许芮芮有些激动地搂着姜柯的腰，姜柯却抚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看着王大爷手上滴落的水滴，莫名觉得有点心悸。

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只有姜柯被突然而来的恐惧惊得后背发寒。

“等积水退去，咱们回屋子好好收拾收拾，那些被褥衣服估计都不能要了。”何奶奶说道。

许芮芮语气欢快，“到时候我们俩帮你们收拾去。”

“哈哈，好。”

姜柯看着他们的笑脸，定了定神，也扯出了一抹笑。

热闹地聊了一会，老人们就都困了。睡前，姜柯给王大爷拿了张湿巾，让他擦手，王大爷也没在意，毕竟他也就被水滴了几滴而已，随便擦了擦就睡了。

回到房间，许芮芮还是很兴奋，嘴咧得很大，躺在床上傻笑。姜柯打开备忘录，记录了雨停这个好消息。

——暴雨第二十三天，积水马上就到七楼了，但雨停了。我们确认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这场灾难结束了，是个好消息，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柯柯养的二蛋会打鸣了，算是双喜临门。

——目前物资充足，状态良好。

记录完，姜柯后背的寒意尚存，也没有睡意。手机还是没信号的状态，但雨已经停了，距离信号和水电恢复应该也不远了。不过现在没什么玩的，她跟许芮芮就还是看小说解闷。何奶奶已经睡下了，她岁数大，平时也不熬夜，今天熬了这么晚早就困得不行了，刚碰上枕头不久就睡着了。

许芮芮很兴奋，想说些什么，但又怕打扰何奶奶睡觉，于是就憋了回去，但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她们这一夜基本都没睡，都精神得很。许芮芮是因为高兴，至于姜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被许芮芮的霸总小说洗脑，现在看得很上头，渐渐的就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她们还跟暴雨刚开始那时候一样，相互依偎着，看着各自的小说，直到二蛋打了个嘹亮的鸣，这才发现已经四点多了。

她们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晨光熹微，照得水面带着些许金光，随着水波漾出细碎的光点。

太阳出来了，雨真的停了。

这场旷日持久的暴雨，终于结束了。

二人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突然的，困意就这么来了。

姜柯在睡着之前，莫名想起囤完物资的那天晚上，也是半夜，雨突然就停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结束了，结果迎接世人的是更加凶猛的暴雨。

那么这次雨停之后，一切真的就结束了吗？

但姜柯太困了，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已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