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该是揭发三皇子了。”,景渊无谓地笑了笑,眉眼中带着几分的胜券在握。
看来他筹备多年的证据,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九殿下莫要着急,依微臣之见,联合太子之后这胜算才能更大。”
随即他拱拱手,继续道:“虽然我们沈家从未站队过任何皇子,但是朝堂之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眼下夺嫡之事愈演愈烈,殿下不该直面出手,只有联合太子,才能洗脱您觊觎皇位的嫌疑。”
沈父一番推心置腹,便是害怕景渊又引火上身,毕竟他好不容易才能独善其身。
其实景渊的性子温和,不该生在帝王之家,他本不欲沾染任何的权势。
奈何造化弄人,越是不想,越是缠身。
景渊微微颔首,显然是将沈父这几句话听到心里了。
他眉眼一挑,“太子太和善,定不会相信的。”
可内心还是能感受到一阵酸意在胸膛翻涌。
自幼时,他便是宫中可有可无的一个人,既没有善谋略的母妃来铺路,也没有父皇的偏爱和疼惜。
有的只是一句一句的隐忍,和那几不可闻的叹息。
似乎在说为何命苦,生在了帝王之家。
随着景渊慢慢长大,他开始像母妃嘱咐的那般,隐忍,韬光养晦,甚至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
可这些牺牲换来了什么?
是母妃的惨死,还是世间的骂名,亦或者是皇子公主的白眼。
最后的几丝温情,也在失望中慢慢消逝,景渊也不再肖想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了。
可他还是能感受到周围人的善意,以沈云棠为首。
平日里端着一幅清冷自持的模样,可私底下却极为细致。他会在看到景渊的窘迫后,不动声色的维护。
即便对方比沈云棠还要魁梧,他也不会有任何的退缩。
他看过景渊所有的不堪后,还是愿意伸出手来,将景渊从深渊中拉出来。
便是这些善意,足以抵过他日后所能遇到的任何龃龉。
“而且,我不怕被父皇怀疑,我定要将沈云救出来。”景渊坚定道。
“您放心,沈云棠他们不会有事的。”
景渊直视着沈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辞别了沈府,景渊一人开始朝宫中走去。
此行的目的是东宫。
彼时,天空晦暗不明,上午的日头早已被乌云所遮盖。
空气中带着几分稀薄的寒意,似乎快要落雨了。
可路上来来往往之人,只顾低头赶路,从未抬头看一看这四季之风景。
景渊一身玄色衣衫,长身玉立,眸中带着几分的冷意,却坚定地走向了他的路。
直到进了宫中,景渊面上的寒意才渐渐退去,换成了一幅纨绔的模样,似乎戴上了一层拒人于千里的面具。
可这些只是他用来自保的手段。
进了宫,他景渊便成了九皇子,半点看不出景渊存在的痕迹。
东宫中一片寂静,明晃晃的烛光在四处跳跃,连带着暖意都从心底生了出来。
景渊不敢去看,仿佛看上一眼,那心中便滋生出许多的妄念。
只得端正地站在门外,等着侍卫的通报。
待见到侍卫走出来时,景渊才恢复了平常的神态,从容地跟着侍卫往东宫内走去。
长廊之上,烛火摇曳,幔帐随风起,朔朔的雨声愈演愈烈。
只有他一人,独行于长廊上,感受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滔天寒意。回身看去,遥遥无尽的长廊蜿蜒在身后,长得看不到一个人影。
只有那寒风夹杂着细雨,浸湿了他的衣衫,和满头乌发。
“九弟为何不撑伞?”
太子景渡,一身白衣似雪般明媚,撑着把玉骨油纸伞拾阶而下,眉眼温润,噙着笑意。
见景渊从雨中走来,便飞快地走上前去,将自己的伞尽数撑在了他的头上。
浑然不知那雨帘之下的自己。
“皇兄,你还在淋雨。”,景渊有些抗拒这些突如其来的善意,只得用手将伞往景渡那里偏了偏。
“无碍,总要淋些雨的。”,景渡看到偏向自己的伞,便叹了口气,幽幽道:“九弟!”
带了几分的责怪,却随着他的叹息,渐渐飘散。
他看景渊还是这般的推拒,索性将伞收了起来,丝毫没有抗拒落在身上的雨滴。
“你看,这样我们就能一起淋雨了。”
说着句话时,景渡的脸上没有半分的责怪之意,相反那温和的笑意却愈发浓厚,似乎下一刻就能浸润到景渊干涸已久的内心。
漫天的大雨落下,却没有半分的寒意。
就这样,踏过水滩,走到了宫殿中。
一进门,景渊和景渡便被围了起来。应该说是景渡被围了起来,所有关心他的嬷嬷都走上前来。
“殿下,怎能淋雨呢?”,看似责怪的语气,却处处透露着心疼。
而那盏早已准备好的姜汤也被端在手心中,景渡笑了笑道:“无事,许久没有见过雨了。”
随即,他清亮的眸子扫过两手空空的景渊,忙使了个眼色,嬷嬷这才将另一盏姜汤递与他的手上。
景渊闷声道了谢。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我和九弟还有要事相商。”
景渡看出了景渊面色上的窘迫,忙不迭地解围道。
一时之间,人满为患的大厅瞬间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跟我来。”,景渡轻轻看了景渊一眼,便端起手中的姜汤,踱步朝书房走去。
景渊也紧随其后。
推开其中一道门,映入眼帘的则是许多景渊从未看到过的书,那里密密麻麻一片,仿佛自己窥探到的只是这书房中的冰山一角。
景渡进了书房,便随手将门给关紧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从竹柜中拿出一条长袍递与景渊,“刚淋过雨,还是有些冷的,你先披上。”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
“皇兄,我来是有要事相商。”,景渊垂眸看着景渡手中的长袍,并未伸手接过。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将景渡的关心给拒之千里。
“我知晓,你先披上,我们再议也不迟。”
那个拿着袍子的手,并为收回,似乎他坚信自己的弟弟定会收的。
二人便这般僵持着。
终是景渊败下阵来,他接过了景渡手中的长袍,将它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书房中的地龙开始灼灼烧着,暖意浸染着景渊的周身。
他动手搅了搅姜汤,没有任何的铺垫,开门见山道:“皇兄,三皇兄有篡位之疑。”
“我知晓。”
“你竟然知晓?”,景渊惊呼出了声。
他怔愣的看着端坐在一旁,眉眼温润的太子,心头只觉得一惊。
随即问道:“你难道就不怕自己的皇位被他给夺去了?”
“我不在乎这个,无论我们兄弟哪一个做皇帝,只要可以带着我们的国家朝好的方向发展便可。至于皇位,谁坐都可以。”
他浅淡地眸子直视着景渊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的本性太过和善,哪里有帝王的肃杀之气。”
景渡执起手中的姜汤一饮而尽。
“可三皇兄心术不正啊。”
景渊看着太子一幅无谓的模样,自心底开始生出反驳之意。
“你知晓许家吗?他满门被害,皆是与三皇兄有关。”,景渊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景渊!休要胡说!”
“不可污蔑你三皇兄。”
景渡面上的表情有些严肃,他止住了景渊接下来的话。
方才的和煦被严肃所替代,景渊看一眼,便知晓自己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太子景渡为人和善,从未以小人之心度自家兄弟,也断听不得自家兄弟诋毁自家人。
而景渊方才的一番话,便有诋毁之意。
“有些话说出来,是要讲究证据的。”
景渡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他抬起眸子继续看着景渊的一举一动。
景渊既然敢来此,手中定是准备好了证据。
他自怀中拿出一个册子,“这上面记录了三皇兄的大多行事,其中便有许家之案。”
说着,便递与了太子景渡。
薄薄的一卷拿在手中,没有任何的分量,却能轻易判定三皇子的为人。
景渡接过他传来的案卷,轻轻展开,满篇全是景池的罪证。
他猛地叩在桌上,“从何得来的?”
“世人皆知,皇兄你莫要继续糊涂下去了。”,景渊看着桌面上的案卷,轻轻道。
“可……,他是我们的兄弟啊!”
“他背负了数条人命,若是他做了皇帝,这个国家将如何,你我不是心知肚明?”
景渊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他轻视人命,喜争斗,甚至不惜勾结外敌,之为了那至高之位。倘若眼下再不纠正,只怕为时已晚啊。”
长久的停顿以后,景渡站起身来,从一旁拿出了一幅画卷。
只是那画卷的纸张似乎依旧陈旧,泛起了黄。
“这曾是三弟赠与我的寿辰礼。”,说罢,他轻轻展开了这幅画卷。
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纸鸢,乘着风而起,线则被地上的两个小娃娃握着,看起来活灵活现的地,十分生动。
“你看这个就是他。”,景渡一手指向个子矮一点的娃娃道。
话音落了许久,可景渡还是不愿醒。
最后慢慢叹息道:“可他幼时还是很良善的,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这句话,景渊无法回答他,因为他自己也不愿意用防备的目光去审视自己的兄弟。
可现实就是这般,不是他能轻易逃脱的。
半是叹息,半是感慨道:“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怎可一切都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