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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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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思慕许姝,人尽皆知,可我之心从未有过任何偏颇,只求圣上能重审许家一案。”

说罢,沈云棠俯下身来重重叩首。

额头坠地,发丝披散,一身傲骨,尽数毁之。

沈云棠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隐晦情感被人戳透,端到明面上,一时之间所有细小的笑声都如同潮水一般涌现,将他困于其中,自手脚开始泛起阵阵寒意。

景池眉眼间凌然,薄唇勾起凉薄的弧度,启唇道:“竟是为情?反倒让人钦佩了。”

话语中几分的嘲弄之意,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继而又开始朗声道:“沈二公子倒是痴情一片,倘若我偏不让你这般,你该当如何?”

此言一出,大厅满是寂静。

沈云棠低微着身子,缓慢而又坚定地抬起头。他自幼聪慧,能勘破世间的疑难杂案,唯独人心这一物,让他着实不懂。

一世风华流转少年郎,竟也有无力之时。

而后一字一句道:“世上之路,并非一条,此条道路不同,云棠愿另寻他法,只求不愧于心。”

何为不愧于心呢,无非是他的这颗本心罢了。

眸中的光彩愈发坚毅。

他见过世间大多的风景,可是,在时过境迁之后,有些风景他不想一个人看了。

从人声鼎沸的上京,到大漠孤烟,黄沙漫天的北川郡,看漫天繁星来回更替。纵使终生不能宣之于口,只要最后她的心愿能完成,这也是极好的。

朝堂上的满地金光闪烁,却没有一人站出来。

沈云棠清冷的眸子,就这样看着,看着众人的缄默,看着无人信他。

往日的回忆在脑海中更迭,最后只留下了一片的冷漠。

可这冷漠最是伤人,似一片片火,穿透了沈云棠的胸膛,仿佛将他多年的所学都给烧了干净。

将他自幼所学都给推翻了,他不明白,为何真相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甚至可以说成是,一种,一种威胁!

想到这里,沈云棠不禁勾起唇角,一抹苦笑自唇边荡开,晃晃悠悠地浸透了脸颊。

他踉跄着站起身子,慢慢地挺直了他的脊背。这是他的骄傲,一直都是。

沈云棠失了神地看向众人,苦笑着道尽最后一句话,“许家满门至死清白,许姝没有错,错的是你们。”

只余下空荡荡的朝堂只上,一遍遍地回荡着沈云棠的话语。

再回首时,景渊只能看到一个决绝的背影在他的眼前消逝不见。

笔挺似竹,一举一动,皆为风骨。

过了片刻,高台之上的男子才从怅然所失的神情中回过神来。

他威严的目光,静静看着沈云棠离去的背影。

景池抬头看着圣上的神情,开口劝诫道:“父皇,许家案在多年前就已经结案了,如今再翻出重审,并无必要。”

他眉眼悲悯,一字一句皆为天下之大业。

话中的深意,恐怕只有他这个做父皇的才能懂了。

他敛起眉眼中的伤怀,正了正神色,开口道:“池儿有心了,即是如此,便退下吧。”

一语毕,众人行了礼,便成群结队的离开了。

丝毫没有方才沈云棠独自离去时的孤寂。

此时,明黄的大厅上,之剩下二人在此。

一位是稳坐高台的圣上,另一位则是站在角落中的景渊。

他亲眼看着方才的人声鼎沸,慢慢变为静谧,来来往往之人,如过江之鲫,转瞬间便能消失不见。

唯独眼中的那份疼惜和挣扎,彰显着方才的形势。

他亲眼看着那个如竹般挺直的少年,自幼时便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竟有一天能跌至谷底,且甘愿折断自身的铮铮傲骨。

一时之间不知是笑还是哭,就这样站在角落中,看目视着他愈走愈远。

世人贪慕他时,便能将他沈云棠捧上天,现如今他坠落尘埃,便是蝇营狗苟都要来掺和一脚,恐怕他心中所想之事愈发艰难了。

景渊不愿在停留在此处伤怀,便挥挥衣袖,转身离开了。

独剩下圣上一袭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高台,慢慢和身后的龙椅融为一体,面容也不再清晰。

沈云棠去朝堂时就已经想过所有的应对之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那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模样。

仿佛许家的七十三条性命就是一个数字,他们亦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承认自己曾在多年前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许家满门死于火光中。

可沈云棠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因为许姝还在诏狱之中等着他。

想到这里,沈云棠又生出几分继续走下去的决心。

门外天空明媚,春日里的暖意也慢慢袭来。

可沈云棠身着一件黑色大氅,匆匆行走在冬雪消融的路上,并未感觉到任何的暖意。

暖阳照拂在玄色大氅之上,沈云棠用手触及,炙热感自手心开始翻滚,最后蔓延至周身。

他抬步走到了诏狱前,被守卫在门前的兵将给拦住了去路。

倘若再往前走上一步,恐怕那冷刃便会穿透他的胸膛,温热的血液流淌出来。

刺目的红,最是耀眼。

亦是沈云棠最不喜的颜色。

他整日奔走于诡案之中,白骨和血色早已看腻,若是能选,他便希望天下之人不再哭泣,低微之人不再流血。

弱小者能依靠自身而生存,强大者不在为非作歹、作奸犯科。

为君臣者能看见民之苦,为师者能教导栋梁之材。

若是如此,天下便是身正之人,便不再会有哭泣和泪水。

“烦请将军通融一下,我想进去看看许姝。”,沈云棠向后退了一步,施了一礼道。

那将军,沈云棠曾经见过两人也算是交好。

不过眼下形势所迫,他抬起眸子和善地一笑,而后道:“军中制度森严,外人不可入内。”

便阻拦了沈云棠想要走进的心思。

他收回了向里看去的视线,随即施了一礼,带着遗憾转过身去。

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要走向哪里,因为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路。

直到走到一处假山后,沈云棠停下了脚步,驻足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让人琢磨不清。

忽然一把长剑从假山中探出,沈云棠迫不得已地被带了进去。

他抬眸巡视着四周,陡峭的山峰盘旋其中,再往里走去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水池,只剩下两道暗影徘徊在水面上。

一位是沈云棠,另一位则是方才的小将军陆昭。

“将军前来有何要事?”

陆昭摸了摸头,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看不得沈云棠落人口舌。

所以,方才自己才在众人面前拒绝了沈云棠,为的就是给他另辟蹊径。

“有事寻你。”,他没有将心中的谋划说出来,毕竟此事不宜声张。

只是卖了个关子,拖长了尾音。

清澈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云棠,里面浸满了少年的轻狂之气。

“走!”,少年鲜衣怒马,不惧岁月蹉跎,所行之事,凭心而动。

他动作利落地收回了手中的长剑,便抬起步子,朝前走去。

沈云棠虽心中有些疑惑,可他深知陆昭的心性,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要破壳而出。

宽广的假山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隐在阴影中。

唯独那清澈的湖水中倒映着背影,和那一望无际的蓝天。

愈是险峻的路,前方的风景就愈是好。

可匆匆行走之人,只顾地上赶路了,从来没有抬头看一看这沿途的风景。

彼时春风徐徐地迎面吹来,吹拂起了水面,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丝丝缕缕细碎的若雨滴落下。

最后融进水中,消失不见。

陆昭在一处角落中停下,眼下是连绵的高墙,将这天儿都隔成一块一块的。

加高的宫墙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唯独这一处的小木门,随着小风吹拂,吱呀作响。

“到了。”,少年转过身,打量了四周,见没有行人,便走上前去,掏出腰间的钥匙,三两下就将小门给打开了。

而后,便转过身,上扬的眸子笑意连连,清澈的少年音响起,“从这往里走,就能进诏狱里。”

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掀唇一笑,一颗俏皮的小虎牙在沈云棠的眼中闪过。

再正眼看他时,陆昭便恢复成了往日的少年模样。

“云棠谢过陆将军。”,说罢,沈云棠便双手合紧朝前行了一礼。

他纵身往里走去,昏暗的房间映入眼帘,若不是墙壁上的烛灯,恐怕沈云棠便是进去了也分不清方向。

幽暗的房间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迎面而来,沈云棠只得掩住口鼻,朝里走去。

可沈云棠走了许久,也寻不到许姝的身影。

只勉强看到一扇小窗户,突兀地出现在密封好的墙壁之上。

猛烈的血腥气也从这个小窗户开始向外发散,愈是靠近味道愈是强烈。

他往前走了几步,试探性的向里看去。

光影闪躲之间,一道模糊的身影躲在其中。

不死心的沈云棠继续穿过这个窗户朝里看去。

他的内心开始煎熬起来,双手颤抖地抚住墙壁,怕里面的人不是许姝,又怕里面的人是许姝。

忽然他开始屏住呼吸,双瞳开始放大。

血色隐没在黑幕之下,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枯寂地看着“天”。

并非是真正的天,而是她心中向往地,却触不可及的“天”。

一滴泪水砸到地面,混进了泥土中。

沈云棠伸手拂去了泪水,他不曾想许姝竟然活得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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