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宿?”梁桉的声音都有些哆嗦,“你晚上睡哪儿?”
谭宿朝他那儿看了眼,笑了:“没别的意思,但上次的错误我不能再犯,就觉得该先备着。”
他是很懂进退的,该给人定心的时候绝不让人慌,况且自己多正直一人,不胡来的。
梁桉长长舒了口气,但多看一眼还是脸红得不行,都没敢伸手去碰那个袋子,闭着眼睛走过那儿,结果盲着走路,“砰”一声小腿就撞上了茶几,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叫唤,怕谭宿笑他。
米香从厨房漫出来,谭宿把粥端出来的时候看见梁桉还坐地上剪玫瑰,伸手递了个坐垫给他:“别着凉。”
梁桉没抬头,但谭宿能察觉出他余光就跟着自己走,也不说破,放开坐垫往茶几那儿走。
拎起那个带小蓝盒儿的塑料袋时,谭宿很明显地听见了声“咔嚓”,玫瑰花当场殒命,花瓣落了一地。
谭宿忍着笑意,对满地的花瓣视而不见,举起袋子问他:“你——”
“我不想试!”梁桉大声喊。
空气沉默了两秒,谭宿问:“你......先吃饭,我去放一下。”
梁桉的脸涨的比底下的玫瑰还红,踉跄着挪到桌旁,脸都要埋进碗里。
谭宿轻轻扣下主卧的门把手,梁桉突然冲过来:“不能进。”
谭宿没明白。
“不能进。”梁桉重复,脸上还带着没散的红,但很正经。
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谭宿也不往下问,点点头,松了手,转身拐进了次卧。
客卧是一早收拾好的,谭医生正经人,逗人归逗人,不能吓人。
他把塑料袋扔进次卧的床头柜,转身的时候对上了梁桉的眼睛。
谭宿也不拐弯抹角,也不粉饰太平,就挑挑眉,示意他有话直说。
梁桉的别扭几乎要摆在面上,眼睛看着谭宿,跟犯了错似的站着,安静了好半会儿。
谭宿也不催他,拍拍床让他坐着说。
两人认识这么几天,正经的不正经都干过,上台面的撂脸子的都说过,可就是没这么认真地聊过。
“我......也不是有什么秘密。”梁桉慢慢说,“就是不爱让人进我屋.......我知道那是主卧,但我就是想睡那张床,不睡我就睡不着。”
他顿了顿:“我可以把出租屋那张床搬来,搬哪儿都行,你要给我空张床空间屋给我放肯定好,觉着占位置的话车库保姆间我也能住......”
谭宿打断他,无奈了:“说哪儿去了。”
梁桉没笑,眼睛垂着,额头就这么放在谭宿的唇边,让人看着就想亲,谭宿稍稍往后推了点儿,继续听他说。
“真的,你别生我气,我没针对你,也不是防着你,我这人活得挺随性的,开我玩笑逗我我也不生气,没脾气,大家乐乐就过去,但有些东西真不爱给看,看了我就挺......”
“挺没安全感,觉得被人看穿了,拿捏了。”谭宿替他把话补全了。
“是。”梁桉点点头。
“成。”谭宿一拍他肩膀,“吃饭去,我没那么小心眼儿,床也犯不着搬来,我不挑床,之前的床垫是搬新家的时候我爸买给我的,他奢靡,我一勤俭持家的医生,没这些事儿。”
天聊完了,谭宿在多的心眼儿也不好意思用了,梁桉太坦诚了,谭宿总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后半夜什么事儿没发生,谭宿在次卧睡得也挺好,就是太安静了点,也不知道梁桉在另间屋子捣鼓什么,怎么就能丁点儿声都不发。
谭宿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梁桉已经不见了,他给谭宿留了早饭和字条,说自己出去逛逛,中午肯定回来。
和谭父谭母约的是晚饭,谭宿也没再去问人去了哪儿,吃了饭也兀自往诊所跑。
车开半路,前边就是步行街街口,围了一堆人,车开不过去,也没法儿鸣笛让人让路,谭宿干脆靠边停了车走过去。
经过街口,谭宿随意一瞥,就瞥见个人影。
梁桉身上就一件松松垮垮的卫衣,底下曲着的那条腿被牛仔裤勾勒出恰到好处的线条,修长笔直,另条腿大喇喇地向前延伸,整个人显得随性又自然。
他刚挎着吉他包在街上晃荡了挺久,才在步行街街口找着这块空地,空地中央还坐着个小老太,面前摆着鞋油和木板,上边儿写着“察鞋,一次拾元”。
梁桉哑然失笑,他从前也做过这样的工作,就坐天桥底下,坐那些砖石瓦砾堆上,曲着两条腿,腿上斜靠着块木板,写着“一天五十,啥活都干”之类的字。
而梁桉是他们那块儿知识水平最高的,不会写错字,不会闹笑话,没活的时候他就帮那些工友写小木牌儿。
梁桉走过去,摆好了话筒音响,又花了五块钱,从隔壁零售店那儿拉出条接线板,通了电,试了音,才凑过去跟小老太搭话。
“您这儿丢了个手!我给您添上?”梁桉笑着问。
小老太一脸“我不信”,直到梁桉用鞋刷子沾了点鞋油,补上了“擦”的提手旁,老太才忽的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堆成朵花:“是这样!我说怎么看着奇怪呢!”
梁桉笑着把鞋刷子还给老太,清了清嗓子,从手机里随便挑了首歌,就拨动了吉他弦。
吉他弦一动,嗓子一开,周围就乌拉拉围了一圈的人,梁桉也不怵,笑着看回去,一双桃花眼弯成了狐狸,多情又风情。
“我看到万家灯火围坐一桌无人的冬天/
我感到急急忙忙布满炎热灰尘的秋意/
我听到虫鸣莺啼让人冷到刺骨的夏夜/
我说出万物凋零争先恐后吊唁的春日/
.......”
谭宿听不清梁桉说了什么,只觉得这笑容太晃眼睛了,刚还刺眼的阳光瞬间就柔和了起来,落在梁桉黑色的发顶上,给人无端镀了层金。
他慢慢朝梁桉那儿走过去,边走边看他,那儿左三圈右三圈围了一堆人,谭宿仗着身高优势看得清清楚楚,歌声一阵一阵往他耳朵里钻,调子悠扬,可梁桉身上却没什么忧郁的气质,眼睛比太阳还亮。
一曲终毕,谭宿也终于在外围站定了,眼神却没收回,和梁桉对上了眼。
梁桉手指一哆嗦,在吉他弦上拨出了个高音,“噔”的一声,谭宿不由得扬了扬唇角。
梁桉也回过神,冲谭宿一挑眉,嘴型比划了个“想听什么”。
两人隔着人群对视,谭宿忽的回神,想起十年前,他们也是这样在乌泱泱的人群两边见到了此生的第一眼。
当时的梁桉脸上都是泪痕,谭宿的面上都是不耐,实在算不上多美好的邂逅,谭宿却出奇地记了十年。
见谭宿没反应,梁桉举着话筒走过来:“可以有幸邀请您跟我合唱么?”
周围的起哄声瞬间沸腾,谭宿勾着唇接过,顺势牵着梁桉的手就往前走。
谭宿唱歌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温吞的调子,完全没了平时耍心眼的狐狸心思,也没了揍人的狠劲,好像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医生,找着了个简简单单的爱人。
梁桉在休止符的间隙里抬头看了谭宿一眼,他想不明白,自己惦记谭宿了十年,可对方呢?对方肯定不记得了,怎么就睡个了觉就伉俪情深了?
梁桉不信自己的脸和技术有这样的大的魅力。
他还是得探探。
几个念头闪过,歌已经弹至终章。
谭宿扭头去看梁桉,却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下来,另侧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却对上了一束风信子。
“去的太早了,花店里只有这个,不嫌弃吧?”梁桉笑着问。
谭宿笑了,接过花站起来:“喜欢。”
“喜欢哪个?”梁桉问。
这一瞬间谭宿脑子里闪过很多的念头,比如梁桉不知道自己十年的执念,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爱意总会抱有怀疑,比如他才要做那个猎人,他要让梁桉先开这句“喜欢”的口,比如他话到嘴边却又堵住的“喜欢你”。
“你喜欢哪个?”谭宿把问题抛了回去,“昨天的玫瑰?”
梁桉挑眉,低头去拿吉他,盖住了眼底的坚决——
谭宿果然不是真的喜欢他,他得再努努力。
谭宿看着梁桉避而不谈的态度,眸色也沉了沉——
看来自己钓的还不够,他得再努努力。
谭宿走过去,随意拨了下梁桉的琴弦:“走么?”
梁桉应了声,刚要去拿吉他包,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梁桉。”谭宿笑着问他,“你早知道我会来的吧?”
梁桉手微微一顿:“我怎么会知道。”
谭宿“哦”了声,心里接了句“你肯定知道,不然花儿是怎么提前备的呢”,但他晃晃手里的花,挑着眉没说话。
梁桉把发红的脸埋在吉他包里,谁也没看见那里面还有个小盒子,上面顶盖儿上已经被摩挲出了几道痕,也不知道是藏了多久的东西。
他把盒子放进最里层,再抬头的时候谭宿正拿着手机,神情挺严肃。
“怎么了?”梁桉问。
谭宿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医院的事儿,不碍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点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