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医院的单人床不算狭小,容纳两个成年人也勉强够用,如果侧躺还能更宽松一点,但两人都躺的板板正正,手臂紧挨着,谭宿甚至能想象出那颗小苹果在两人肌肤之间是怎样相贴相连。
手臂紧挨着,可手掌却撇着隔了老远,谭宿没动,就紧闭着眼,连呼吸都均匀了下来。
过了挺久,久到谭宿真的快睡着了的时候,旁边的梁桉终于动了。
他抬起紧挨着谭宿的手臂,搭在腹部揉了揉胃。
谭宿默不作声地往空出的那块地方挪了挪,也不挪紧,就虚虚地挨着梁桉的衣服边儿。
梁桉的手臂习惯性放下,在他身上蓦地一触又忽的放开。谭宿感觉着身边人僵了两下,往床沿边儿动了动。
他小幅度地深吸一口气,一幅睡得迷迷糊糊将醒不醒的样子,也往梁桉那儿移,两人再次虚挨着。
他听见梁桉“啧”了声,又推了推自己,谭宿没动,反而借着力继续往梁桉那儿挪,手臂贴上了梁桉的腰。
谭宿又等了三秒,梁桉才缓缓侧过身,手在被子里前前后后地鼓出一阵风,又慢慢放在了谭宿的腰上。
谭宿的唇角扬了扬,借着睡意,伸手搭在了梁桉的手上。
但大概是梁桉真的睡不惯这种床,谭宿醒来的时候,梁桉已经醒了,坐的板板正正,一只手已经挂上了盐水,另只手......
谭宿顿了两秒,才慢慢松开手:“怎么不缩回去?”
梁桉哀怨地看着他:“需要我演示遍你是多大劲儿扯着的吗?”
谭宿笑了:“怎么上来的?这手。”
梁桉耳朵尖红了一截:“你拽过去的。”
“那不可能。”谭宿说,“我睡觉挺老实的。”
他一边说一边掀了被子下床,也不看背后的人脸有多红,谭宿懂进退松紧。
“吃早饭了么?”谭宿在卫生间漱了口洗了脸问梁桉。
“没,想早点回去,酒吧那儿还没请假,明天要见你爸妈的礼物也没买。”梁桉说。
谭宿“嗯”了声:“我去买早饭。”
他却没想到会在电梯口碰见猴子。
“宿哥。”猴子冲人吹了声口哨,“怎么了这是,挂彩了啊?谁干的跟兄弟说,别不好意思张嘴。”
哥哥弟弟的,谭宿没搭话,也不进电梯,就冷冷地看着猴子。
猴子皱皱眉:“几个意思?”
“你来这儿看病?”谭宿问。
“关你屁事。”猴子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嘿——”了声,“找不痛快呢?”
一里一外堵电梯口碍着别人了,谭宿侧过身让出道,示意猴子出来。
“怎么?要打架?”猴子转了两圈脖子,“别被人吹了几句天菜就找不着北了,想清楚这儿是谁的地盘。”
谁的地盘。谭宿笑了,示意猴子跟他走。
他带着猴子一直走到了没人的监控楼梯间,丁点儿预警没给,捏着拳头就冲人的胃部重重挥了一拳。
谭宿这一拳是实打实用了劲儿的,猴子被打的都懵了,捂着胃往地上蜷缩,丁点儿声音发不出,喉咙里甜腥的铁锈味儿弥漫出来。
谭宿慢慢蹲下身,手指一寸一寸地伸进他的头发里,又狠狠一拔:“有点儿眼力见,灌梁桉酒,想泡梁桉,掂量掂量自己,你也配?”
谭宿猛地松开人的脑袋,走出楼梯间,隔壁就就是消化内科,谭宿走进去,跟人打了声招呼。
“王伯伯。”谭宿说,“楼梯间那儿有个人突发胃病了,您给看看吧,我临床没学几年,半吊子,看不出什么,应该是个混混,被人打了,又找不着消化内科,您现在没排号吧?”
王旭“哎”了声:“成,我去看看。”
“王伯伯。”谭宿叫住他,“混混的钱都是从别人那儿弄来的,不值当心疼,该收的钱不能少收。”
“那肯定。”王旭笑起来,“我跟人非亲非故,也犯不着为人白看病。”
谭宿笑了笑,看着王旭的背影,甩了两下手,低着头发愣。
王旭的话蓦地就让他想起梁桉之前在诊所冲他说的“医者仁心”,这四个字困了谭宿的小半生,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
王旭这人谭宿是知道的,他没这东西,钱比仁心大,能让人用最好的药就不给配便宜的,都有提成,但就他这样的,患者还得说他句好,说他开的药管用,说他是个好大夫,名利双收丁点儿不耽误;
值班医生谭宿是不认识的,但他那句“会好起来的”或许也就是出于个可怜,看人难受了安慰两句,但就这么点儿怜悯,却要被举着刀子骂,骂完了还得被求着救救人。
谭宿拧拧眉心,叹口气。
他快奔三的人了,早就不钻这些牛角尖了,世界还是人性的,他在大学头两年已经想完了。
谭宿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买了点儿早饭,回来的时候又经过消化内科,跟王旭打了个照面。
“楼梯间那人怎么样了?”谭宿问。
“还行,发现的及时,再晚点儿估计得胃出血,花了三四千,好歹是把胃保住了,但得再住院观察几天。”王旭笑得挺骄傲,估计也觉得自己给谭宿家的医院挣钱了。
谭宿点点头:“该治的都别含糊。”
说完他就急匆匆往病房赶,推开门的时候他连怎么去了这么久的借口都编好了,可梁桉抬头看他的刹那,笑了笑:“跑累了?来歇歇。”
谭宿瞬间忘了把所有借口都撂下了,轻快地走过去:“晚上请你吃饭。”
梁桉挑眉:“怎么?”
“挣了笔外快。”谭宿把粥打开,犹豫了下,没喂,把整碗都递给了梁桉,“别烫着。”
梁桉和愣两下粥:“刚挣的?帮迷路老人回家人给的答谢金啊?”
谭宿乐了,把事情掐头去尾删繁就简地说了,又给人剥了个蛋,边递边说:“别说医者仁心不打人啊,我挺有爱心了,还给他叫医生了。”
梁桉没说话,竖了竖拇指,又吸溜了一大口粥。
下午梁桉打完针就出院了,拢共离下班也没多久,第二天又是休息,梁桉干脆没去,让谭宿自己上班,自己去街上逛逛,找找明天送二老的礼物。
“谭宿。”梁桉嘴里叼着千层的勺儿,上下晃两下,又把果酱拨开,“有件事儿我一直没说,我猜你应该知道。”
谭宿示意他说。
“我家就我一人。”梁桉说,“上次的户口本你见着的。”
谭宿“嗯”了声,以为梁桉还要继续说,可他却换了个话题。
“所以我不知道像叔叔阿姨这年纪的人喜欢什么,有没有什么参考?”
谭宿一直避着不谈这事儿,梁桉父母去世的时候他是在场的,当时的场面有多惨,谭宿就有多不爱谈这事儿,但梁桉却像个没事人,绕这么大个圈子就为了问礼物的事儿。
“茶具和花吧,不会出错的。”谭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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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宿下班回家的时候就见着茶几上放着个茶具套盒,他左右看了看:“梁桉?”
梁桉从主卧出来,见着谭宿手上的玫瑰,脸唰一下就红了。
他清咳两声,站门框那儿吹了声挺流/氓的口哨:“给我的啊?”
谭宿乐了:“不是。”
梁桉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在脸上,口哨声戛然而止,他扯着笑站那儿没动:“谭医生拿去哄小情啊?”
“啊。”谭宿挑眉,“我隔壁还有个小情呢,你不知道啊?改天带你认认。”
梁桉炸了,踏着拖鞋就要冲过来,谭宿笑着张开手:“要抱我啊?抱抱抱。”
“不要脸!”梁桉刹住车,作势要往回冲,谭宿又叫住他:
“晚上喝咸粥还是甜粥?”
“咸粥。”梁桉愤愤地回头看了眼,“甜粥留给你的小情儿喝吧。”
谭宿笑着走上前,把花递给梁桉:“有点蔫了,昨天买的,但好赖是第一束花,想想还是没换。”
梁桉觑着他,没接。
谭宿看看他,默不作声地把花换了只手,还是举在那儿。
白晃晃的纱布在梁桉眼皮子底下晃,梁桉接了这个台阶,一脸憋屈地接了花。
神色再怎么憋屈,这颜值都在那儿。
梁桉生的白,手臂上花花绿绿的苹果牛奶面包都挡不住脸上的乖巧和单纯,接了花也不举着,就好好的抱胸口,火红的玫瑰和白皙的脸放在一块儿,就一个词儿——
明艳。
谭宿看着梁桉悄没声低头嗅了嗅玫瑰,扬唇笑了笑,这太可爱了。
自己的花被好好的喜欢着,可这人是不是呢——
他挑眉进了厨房,瞥见旁边的围裙,没管,穿着一身白T就起锅烧油,直到听见后面传来的拖鞋踢踏声,他才出声:“梁桉。”
梁桉放下花瓶走过来:“怎么?”
“先帮我系下围裙,我忘穿了。”
谭宿的表情太平淡,一口气说完的话连声调都没变,梁桉不疑有他,伸手去捞旁边的围裙,琢磨了两下正反,就要把围裙往谭宿头上套。
围裙刚伸到半空,梁桉就发现了不对劲。
谭宿一手捏着锅铲,一手握着锅柄,整个人就一封闭图形,他要把围裙套上去,就得先把围裙摞成一团,套了,再慢慢把围裙从谭宿两只手中间塞进去。
这个动作与拥抱无异,他们会紧紧贴在一起,这太暧昧了。
梁桉在原地犹豫了两秒,听见谭宿催促:“梁桉?”
他一咬牙,往前猛跨一大步,高举着围裙,像捧着皇冠,手心都在出汗,一点一点地把围裙往下套。
梁桉始终控制着距离,没让自己真碰着谭宿,可穿堂风一阵阵地从旁边的窗台飘进来,两人身上松松垮垮的T恤迎风招展,闹作一团,身上的触感半分没减,像在隔空痴缠。
好容易把围裙挂上了谭宿的脖子,梁桉咬咬牙,又往前挪了半厘米,正要把围裙从谭宿的胸前塞下去,谭宿突然“嘶”了声,手臂微微发力,把锅向上一掂,锅里的瘦肉末顺势翻身,梁桉却被吓得手一哆嗦,脚步前后不分地胡乱一踏——
谭宿踩着梁桉的拖鞋,向后跌进了梁桉的怀里。
梁桉下意识把手臂一圈,紧紧搂住了谭宿。
谭宿勾勾唇,双手松开锅铲锅柄,向后一探,触着梁桉的腹部时,他明显感觉到梁桉腹部猛地收紧,原本就纤细的腰肢变得更为紧实。
谭宿借着力,双手一撑,重新站直、站稳了。
可梁桉还没反应过来,连着手也没撒开,随着谭宿站直了的姿势,双手上移了半分——
原本锢着谭宿胃部的手倏地上移,正正好环住了谭宿的胸部,梁桉隔着薄薄的衣料,经由手臂上的那颗青苹果,触着了谭宿的乳钉。
谭宿轻笑一声,惊醒了发蒙的梁桉,他猛地松开手,皱巴巴的围裙“唰”的一声在谭宿胸前展开,梁桉却没心思再替他系上蝴蝶结,向后踉跄了几步:“抱......抱歉。”
谭宿“嗯?”了声:“多谢你刚刚接住我。”
梁桉呆呆地“哦”了声:“不......不用谢。”
谭宿指指背后的蝴蝶结:“帮我系上?”
这声音带着点愉悦的笑意,梁桉被这笑意闹得愈发心慌,乳钉的触感还在他的手臂上挨着没消,那块青苹果的地方烫得吓人,他咽了口口水,仓皇地想溜,却听见谭宿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修剪玫瑰的时候小心些。”谭宿反手递了把剪刀给他,剪子尖部对着自己这儿。
在梁桉看不见的地方,谭宿眼底的笑意始终没消,甚至围裙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也没管,好像有没有都无所谓。
梁桉无措地接了剪刀,仓皇地就往外跑。
余光瞥过茶几,脚步却猛地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