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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揭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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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颢道:“这位是朝廷命官,你就算再得陛下宠信,杀了他再硬闯诏狱,这可是一等一的大罪。”

盛辞道:“殷颢,我不跟你废话。调换牢犯、以公徇私,自有公法处置。”

“那你呢?”殷颢面色冷下来,“你又干净了?”

片刻,他又重新扬起笑容,对身后一头雾水的百官道:“是我忘了!诸位——”

“是我们愚昧了。”他理了理衣袖,“京城中人人都说,那位冷将军,与我们大楚最尊贵的嘉乐郡主有私情,冷将军可都是朝中顶梁柱啊!老臣自然相信其为人,便着手调查欲为其正名……哈哈哈哈,原来……”

他的话至此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焦急追问:“到底如何?殷大人,不要卖关子啊!”

他偏偏不开口,含着阴森的笑意,直视盛辞,宛如猎手俯瞰笼中困兽。

盛辞心口突突直跳。她强装镇定回望过去,受伤的右臂紧紧握着剑,鲜血自上而下,顺着剑尖蜿蜒一条细细的红色溪流。

殷颢已经知道了。

在大楚,女子从军已是匪夷所思,更何况她多年来身居将位,统领整个血衣军。如今西凉战况吃紧,殷颢召集众臣想当面揭穿她身份,将错处统统堆砌到她头上,不是难事。

她闭了闭眼,心中浮起一阵难以言描的苍凉。

如何?盛辞,你护不住。

她在疆场拼杀七年挣的功绩,竟像偷来的一样,害怕暴露,害怕众目睽睽下被揭去面具。

只因她是女儿身。

力气随着血一点点从身体流逝,她望了一眼诏狱黑沉的大门,门后的真相就在眼前……难道她真的无法触及了吗?

突然,一道平静温润的声音响起。

“殷大人,何必?”

温虞脸上还有一路骑马赶来颠簸的苍白,却越过众人,挡在了她身前。

“你来做什么?”殷颢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讽意,不屑道:“你这时候想来求饶投诚?未必太晚了。”

盛辞皱眉:“不是让你在傅府待着吗?”方才离开之前,她明明叮嘱了让他看好傅息,以便与殷颢对峙时以人证揭穿他偷梁换柱。他怎么跑出来了?

温虞简略答道:“我担心你。”

她一时语塞。

他将她往身后护了护,对殷颢道:“殷大人,不管冷将军身份究竟如何,战场功绩是真的,百姓拥护是真的。您如此为难冷将军,何尝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殷颢不以为然:“臣这是缉拿擅闯诏狱的罪犯!何错之有?”

他抬手一挥,更多护卫从他身后冲出来,拦在了诏狱大门前。

“你让开,护好自己就够了。”盛辞叹了口气,推开温虞。

她拿起剑,一身血腥,已经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些护卫的,狰狞鬼面后那双眼满是凌厉杀意,令对面的众臣都不寒而栗。

“这世道,不该如此。”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进这道门。你们十个、百个、千个,都拦不住我。”

这时,四周突然窜出几十个黑衣人,持剑挡在她和温虞身前。这是她出傅府前就召集的王府影卫,是淮安王当年一手训练,只为护淮安王府的后人周全。

“这里怎么会出现淮安王府的影卫?”

“冷将军到底是何人?居然能差使他们……”

议论声中,殷颢已经面色铁青,“你想硬闯?这是逼老臣不留余地呀。”

“躲开!”

盛辞被温虞拉着往后退了一步,一支箭深深没入她方才所站的那块地。

他在她耳边道:“殿下小心。进去吧。这里有我。”

话音未落,守门人倒地,诏狱的大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一片惊呼之中,盛辞看他一眼,顾不及再多言语,冲了进去。

诏狱本应防守极严,可她一路进来入目之处,竟然全是血肉模糊的尸体,狱卒差役无一活口。

她找到老泥鳅所在的牢房,只见一个身影在角落蜷缩着,不知是死是活。

她心下一惊,用剑柄敲了敲铁门,喊了声:“喂!”

——幸好,那人动了动。

他转过脸来,惊恐地望着她,大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砍断了门上缠绕的铁链,冲进去,揪着他破破烂烂的囚服领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七年前淮安王府的中秋夜宴,是不是你放的火?说!”

“你……你是谁?不是我!我没敢下毒!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下毒?”她只觉耳边一阵嗡鸣,将剑抵着他脖子逼问:“谁让你下的毒?快说!”

这时,老泥鳅本来还在紧张瞪大的眼睛却突然一下变得呆滞了,眼中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她心中一惊:不好!

下一刻,他皱巴干裂的嘴边流出鲜血,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已经有人先于她潜进来给他下毒了?

“是不是殷颢指使的你?是不是?!”她已经接近嘶吼。

她将耳朵紧紧贴着他耳边,才听见断断续续的模糊句子:“殷大人……王爷他……已经是必死的了,我再……再下毒……又……又何必呢……”

必死?!

难道当年想要加害她父王的,不止殷颢?她父王不是老泥鳅害死的?!

“到底是谁?”她捉住老泥鳅的手腕,粗略一探,脉象已经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

“西……西凉……”

西凉?!

盛辞猛然想起来,当年大火前夕,正是西凉不断挑衅大楚、两国战争一触即发的节骨眼,她父王一心主战,被多少西凉人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光是企图潜入府中行刺的就不计其数。

她为何没想到?能让堂堂淮安王死于非命的,怎么可能是区区一个马夫?!

盛辞颓然放开已经停止呼吸的老泥鳅,几次以剑支撑,才勉强站起了身。

廊道空荡,门外阵阵打斗声越来越模糊。

不好,失血过多,她快撑不住了……

坠入黑暗之前,盛辞眼前划过一道白影。

*

统领血衣军的冷将军竟然就是嘉乐郡主,这一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霎时间炸开了锅。

有人惊疑,有人钦佩,更多的还是愤愤不平——女子竟然也能领兵打仗了?

盛辞从惊梦中醒来,正对上刘濯担忧的脸。

“你醒了?朕还以为……”

“濯儿!”

太后一声怒喝,刘濯才反应过来面对的是罪臣,只得端好架子,道:“咳咳……既然醒了,先好好休养,朕日后再问你的罪。”

太后怒目而视,将他扯开,对盛辞道:“你的身份怎么让殷颢知道了?你非要闯诏狱做什么?你知道如今朝中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吗?!”

“殷颢当年买通一个车夫,让他给我父王下毒。”盛辞嗓音沙哑,“傅息根本没有下狱!他把那个车夫藏在了诏狱,我才一直找不到……”

“罢了。”太后看了一眼她裹着纱布的右臂,目露不忍,“你好好休息,这事交给哀家压下去。”

盛辞顿了顿,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娘娘,这事您是否知晓?”

太后惊愕道:“我看你是糊涂了!今日之事还未怪罪你,竟草木皆兵,怀疑到哀家头上来了?”

刘濯也道:“嘉乐,母后一直最心疼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盛辞沉默了一阵,垂下头。

如今她已经没有敢全盘信任的人了。

“娘娘。”她动了动胳膊,右臂还在。“臣请命——前往鹤拦关,收复失地,抗击西凉。”

“你不要命了?!”刘濯急得冲过来按着她,“你这右臂差点就废了,竟然还要上战场?”

“陛下,从我父王去世的那一天起,我这条命就是为沙场活着的了。”她苦笑了一下,“不管如今朝中舆论如何,不管娘娘是否要卸我血衣军的军权,我都必须要赶赴边境,担负起属于我的责任。”

“下毒害你父王的马夫已经死了。”太后望着她,声音软了些,“当年的案子,你还要继续查吗?”

盛辞摇摇头:“不查了。凶手都已经就地正法了,我还执着什么呢?臣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保家卫国,守护百姓。”

她嘴上说着空洞的话,手却在锦被下默默握紧。

太后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欣慰,“好。那你就去吧。哀家不会动你的兵权,但你是女子的事很快就会传到血衣军中去,到时候他们愿不愿意认你这个将军,就不是哀家能左右的了。”

盛辞静静望着她,“……好。”

太后叹息一声,吩咐她安心静养,就带着几个宫人离开了。

刘濯眼见劝不住,只好道:“那你休息几日再考虑这个,朕叫御医……”

“谢陛下好意。原定的启程日子已至,不好耽误。臣的身体自己清楚,现在该回府准备行囊了。”

“这怎么可以?你在说什么疯话!你知道你都伤成什么样了吗?”刘濯焦急地握住她的手。

他赶过来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余处,几乎成了个血人,一圈御医见了就摇头叹气,他都快担心疯了。

盛辞费了点力气,才把手抽出来,无奈道:“陛下,臣已婚嫁,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刘濯!”

话音未落,刘濯已经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般,滚烫的眼泪从她肩头滚落,烫得她只能沉默。

他双手发颤,“阿辞,是朕没用,朕护不住你……你再等等,再等等……朕一定会……”

有人在这时敲了敲门。

温虞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声音波澜不惊:“娘子,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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