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玡满了十五,与他差不多大的世家公子多半有一两个通房妾室,只是他身体孱弱,父亲也觉得该专心读书,故而他只能从一些话本子知道男女之事,且知道得多半不清楚。
如今看到“添香楼”几个大字,生出几分兴趣,连家规都抛到脑后去了。
谢梦尘颇为自得:“长生,你可愿意同哥哥我进去看看?”
云玡欢喜地一点头,和煦的脸立刻阴沉得要滴出水来,狠狠瞪了谢梦尘一眼。
谢梦尘被瞪得莫名其妙,云玡已径自上了楼去。和煦拉不住人,冷声道:“看我回去怎么整治你!”话毕连忙跟上。
谢梦尘喃喃道:“上次咱们来,不是还挺高兴的吗?怎么这次就生气了……”
云玡一进去,老鸨子团扇轻摇媚笑着过来,云玡初时有些好奇,待坦胸露腹的姑娘们拥上来,他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梦尘如游鱼入水,拉着云玡说要教他男人的快乐,和煦闻言,骤然将云玡拉到身边,冷声道:“你教坏了他,就等着我师傅收拾你。”
谢梦尘心里害怕,讪笑道:“表兄可别开这种玩笑。”又看向云玡,“弟弟回去不准卖了哥哥。”
云玡笑得乖巧,不答应也不拒绝,若他爹爹当着罚他,他就说谢家意图毁云家清誉掳他来的。这地方他不喜欢,只是现在要走也走不了,只能紧紧跟在和煦身边。
二楼的天字房里坐着五六个年轻公子,都是谢梦尘叫来的世家子弟,最擅风月赏玩。
云玡坐在位子上听一干人吹牛逼,这个说自己纳了个小妾,那个说自己睡了个小倌,吏部侍郎和新探花搞上了,光禄大夫的夫人在何处养了汉子。他喝着冷酒,听得瞠目结舌,心想这世界真是缤纷多彩。
忽听有人神秘兮兮地道:“今儿给你们瞧个好的。”他一拍手,几个身披薄纱的姑娘进了屋内,胴.体姣好,若隐若现,身前一把琵琶,半遮半掩。
谢梦尘等几个公子哥见惯这场面,不约而同地起哄。
云玡垂着眼不敢直视,和煦看他莹白的肌肤上冒着热意,觉得可爱之极,凑过去问:“长生可是害羞了?”
云玡不是害羞,而是打破了对青楼的幻想,他以为青楼是红袖添香的地方,没想到是要扒光了人家姑娘的衣服耍流氓。
一曲结束,姑娘们到席间为公子哥们斟酒,有个瘦小猥琐的公子要亲一个姑娘,那姑娘不肯,被一掌打偏了脸。
“贱货,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不成?爷亲你一口又怎么了?”
“秦毅,你不得好死!”
“怎么,你还以为你是丞相千金?你娘的现在给我舔鞋都不配!”
云玡听到“宰相千金”四个字,愕然看去。那个姑娘竟是前丞相梅敬的独女,从前总到家中与他姐姐作伴,听说的他身子不好,特地结了岁岁平安的穗子送给他的梅婉秋。
梅敬是一代忠良,被王丞相构陷入狱,判了斩立决,家中未满十八的男丁流放,女眷……女眷怎么了,他姐姐没说,只是提起梅家,便时常落泪。
云玡这才想起这人是谁,秦毅乃先永昌侯嫡子,三年前求娶梅婉秋不成,自己喝醉了从马上摔下来落了腿疾,后来庶出的弟弟袭了爵位,他便彻底恨上了梅婉秋。
云玡没见过本尊,但见他瘸着腿,也猜到了是谁了,眼看着秦毅拽起梅婉秋撕扯她的身上的薄纱,怒火中烧道:“你放开她!”
一声清喝过后,秦毅愣住,见云玡眸似点漆,傲岸凛然,一时竟被震慑住。梅婉秋进来便看见云玡,此时见他出头,羞愧难当地哭起来。
秦毅啐了一口:“呸,你说放就放,你是什么东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婊.子老子该操还是得操!
云玡还没开口,和煦面色生冷地道:“骂到他头上,你又算什么东西?”他要动手,谢梦尘赶紧拦住,低声道:“爷,听我一句算了算了,这要是闹大了传进宫里去,姑母非得扒了我一层皮不可……”说完扭头对秦毅怒斥道:“秦老大你忒不是东西,大家出来找乐子的,你可倒好非要闹这么一出,真他娘的扫兴!”
秦毅脸色一僵,谢梦尘是谢家的子孙,出来也是横着走的货,他不敢轻易开罪。
众人见谢梦尘对和煦云玡低声下气,暗忖他们身份不凡,有几个人便按下秦毅说好话打圆场,秦毅本是心虚,嘟嘟囔囔地坐下,对梅婉秋讥讽道:“我好不好死我不知道,你可是全家都死绝了的!”
此话当真诛心,梅婉秋长哭一声,扑上前去张口咬在他颈边,秦毅哀嚎着倒地,鲜血淋漓而下,他身为男子,却拼不过一腔愤恨的女子。
众人要拉开梅婉秋,忽见桌子被掀了个底朝天,满桌的酒菜泼洒而下,落得哐当作响,除了死咬着秦毅不放的梅婉秋,面沉如水的和煦,人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云玡,想不到他脾气这样烈。
云玡面若凝霜:“谁敢去帮这死瘸子,就是与我江东云家为敌。”
江东云家是谁?
家主乃是当今太子太傅,内阁首辅大臣云定。
云定有个儿子,年方十五,聪慧颖悟,神仙般人品。他五岁面圣,与圣上解佛经,论道法,议国是,得圣上一句“云玡小友”。
京中不知多少人被亲爹揪着耳朵骂你若有云家那个儿子一半,老子进了土也笑醒了。
大家傻了眼,这是云玡?
云玡他娘的来青.楼做什么?
云玡和他们这群人有什么区别?不是一样逛窑子?
下次再有人吹云玡,他们非得把这事抖落出去不可!
忽然间,有人两股站站地看向他坐得四平八稳的和煦:“阁下是云玡,那这位是……”
这位是谢梦尘带出来的。
谢梦尘还表现得那么谄媚。
传说东宫太子与云玡私交甚密。
那他?
云玡睨了和煦一眼,淡淡道:“哦,这是我二哥云珞。”
梅婉秋继承了她父亲的刚烈,将秦毅打得不成人形,本来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云玡却将她赎了出来。
出了添香楼,她给云玡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云公子,你今日的恩情,婉秋万死难以报答。”
云玡撕了卖身契,给了她银两:“梅家阿姐,不要说什么死不死,你往后天高海阔,要好好活下去,若有不便之处,只管叫人到家中找我。”
回去时,和煦正在车上小憩,云玡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殿下,我今日便回家去。”
和煦睁眼,道:“你送了梅婉秋去哪里?”
云玡没有说。
“你怕我告诉外祖?我不至于对一个孤女下手。长生,不管你信不信,梅敬之事,与我无关。”
当初梅敬弹劾和煦的舅舅圈地敛财,没多久就被下了大狱。
谢家要避嫌,带头参他的,是云定。
云玡喝了酒,又遭风吹,身上瑟瑟发抖,他握住和煦的手,轻声道:“殿下,我信你,只是我累了,想回家去。”
他此番情态,看得和煦心痛。
“好,我送你回去。”
车马驶向云府,家里得了消息,早早来接。
云玡径直回了屋中不让人打扰,他叫人上了酒,开了大窗户喝酒。越喝越多,直接醉了。趴在桌上看月亮,月亮上出现个人,飘飘渺渺到了他窗边。
云玡浅浅笑了,伸手去抓那人的衣摆。
“仙子~”
“好美的仙子~”
和翊面色冷峻,看怪物一样看他,冷冷道:“你出去鬼混到现在,染了这一身不三不四的臭味,都是跟和煦学的?这样下去,连云珞都不如了。”
仙子高冷不可侵犯,云玡自知污秽不敢说什么,也来不及为二哥分辨,抬了手在袖子上嗅了嗅,蹙眉道:“臭?不臭啊,香的!”
他掩面深深吸了几口气,吸到脸蛋憋得透红,臭么臭么?倘若梅婉秋的气味是臭的,他又算什么?
和翊怕他把自己憋死,拎着后领将他拉起来。
云玡朦胧地看着他,扑上去,和翊被脂粉味醺得皱眉,这一皱眉惹得云玡大为恼怒,猛地推开了他:“哪里臭,这味道不比你们这些腌臜东西香?你自己闻闻看,混账东西怎么有脸说别人臭?要我说你们才是腥臭!腐烂!污秽!不堪!”
云玡数落完了,又扑过去,势要让和翊闻个明白,和翊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成了个小疯子,只觉得他身上淡淡的兰香渗出皮肉透过衣裳钻进他心里,他骤然一慌,握紧他的手腕将人推开。
云玡倒在地上,脑袋碰得一响。
和翊的心随之一跳,地上的云玡蜷缩起身体,闷声哭了。
细细的哭声宛如猫叫,让人的手都颤抖起来,和翊懊悔自己没轻没重,上前将人抱起来。满是薄茧的手在他濡湿滚热的脸上蹭过,和翊的心莫名软了些,僵着嗓子问:“你到底怎么了?”
云玡吸着鼻子呜咽道:“老天爷啊,仙子打人啦!”
作者有话要说:献上一个撒酒疯的玡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