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瑶阙峰主殿前,聚集了两三名年轻的外门弟子。
严肃古板的是大师姐柳知秋,娇俏可爱是三师姐桃若嫣。
还有一只默默缩在旁边,企图降低自己存在的小冰块。
“你就是昨日的那个小姑娘,”三师姐热情道,“这次与我们一同下山么?”
迟清礼敛眉垂目:“嗯。”
三师姐是个自来熟,不管迟清礼开不开口,她自个儿就能叭叭叭说上十分钟。
“我们这次卷宗呢,本身是三个人的,但二师姐临时有事,小师妹又找不到人了。”
三师姐滔滔不绝:“正巧多一个小清礼,咱们会更热闹些…巴拉巴拉……”
迟清礼:“……”
迟清礼:“嗯。”
她默默杵在原地,无论对方说多少,都是雷打不动的一个“嗯”字。
“话说青眠山一向避世,这次不仅肯赏面,来的居然还是九尾白玦尊上。”
桃若嫣一脸兴奋:“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大人物,这辈子值了!”
柳知秋道:“魔族事关重大。这次密会除了云渺宗,名单上的门派全都来了。”
据说云渺宗其实也派人了,就是不知道怎么,人在半途丢了。
至今还找着呢,下落不明。
桃若嫣对云渺宗不怎么感兴趣,她的目光,被趴着的一只白狐狸给勾走了。
白狐狸正趴在肩膀上,大尾巴环过脖颈,把小冰块严实围住。
就跟摊煎饼似的。
“这只白狐狸,”桃若嫣有点激动,“就是白玦尊上的灵宠吧?”
迟清礼点头,她轻轻摸着小狐狸,声音很软:“是不是很漂亮?”
白狐被她摸得很舒服,抖了抖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桃若嫣的关注点却歪掉了:“小清礼,你的回答居然不是一个“嗯”字了!!医学奇迹!”
迟清礼:“嗯。”
桃若嫣:“……”
说曹操,曹操到。
白玦摇着折扇,姗姗来迟:“听闻有几个漂亮小姑娘,似乎正在讨论我?”
说着,她斜睨迟清礼一眼:“你说说看,我漂亮还是这只破狐狸漂亮?”
另两名弟子:“?”
这是什么送命题啊!
迟清礼回答得也很快:“人是人,狐是狐,自然各有各的好看。”
“但您不能说她不好,”她严肃道,“灵宠通晓人性,听了是会难过的。”
白玦:“…………呵。”
折扇拢起,目标明确,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迟清礼的头:“走了。”
迟清礼摸摸额心,神色困惑:尊上怎么,忽地就不开心了?
解开细绳后,卷宗一展而开,漂浮在半空中,显露出一列列文字。
说是不远处有一名为“龙泉”的镇落,以林间一口清泉为生,其泉水清冽,味道甘甜,喝一口神清气爽。
但就在最近,泉水却忽然枯竭,镇民的生活陷入困境,只得向玄苍门派投去求助信件。
白玦打了个哈欠,心道:‘玄苍门派一天天就干这些事?’
真是闲的。
要知道,青眠山一日行程极为简单,可以用四个字完美概括:吃喝玩乐。
今天去摘个灵果,明日喝口甘露,后头集体去人界买香囊,好不快活、自在。
确认之后,卷轴便以符文形式,烙印在两名弟子的手背,可以随时查看。
只见白光一闪,两把锋白长剑悬于面前,正是柳、桃二人的本名灵剑。
“小清礼,”桃若嫣向她伸手,“下山路途遥远,我带你一程吧?”
迟清礼一怔,道:“多谢师姐。”
她正要将手放上去,中间却“哗啦”展开一把折扇,拦了动作。
两人:“?”
白玦眉睫微弯,皮笑肉不笑道:“不必了,我留下的人,我照顾着便是。”
尊上发话,桃若嫣赶紧退开。
迟清礼又低下头,像一只偷偷探出点头来的小乌龟:“给您添麻烦了。”
白玦扑哧一笑,以折扇点点她鼻尖,道:“倒还算不上‘麻烦’。”
红纱轻蔓,她一手掂着折扇,一手懒懒伸出:“知道了还不快来?”
那双手柔白修长,骨节明晰,指尖带着点点粉意,没有一丝薄茧。
迟清礼犹豫一会,见两名师姐都先行离开了,才慢吞吞地将手放上去。
还不忘补一句:“弟子逾越。”
她掌心好暖,触感柔暖细腻,反手便将迟清礼握住,扣得很紧。
迟清礼心间一颤,头更低了。
耳旁传来轻飘飘的一声,似漫漫扬开,温柔拂动的红纱:
“闭眼。”
迟清礼依言闭眼,身侧骤然响起呼啸风声,一掠而过千里。
风声阵阵,身体却很轻盈。
鼻尖隐约能嗅到一缕淡香,若有似无地勾着心弦,似桃花,又有些像瑞香。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分辨,风声便已停止,耳畔传来些喧闹:“到了。”
迟清礼睁开眼,景色天翻地覆。
瑶阙山已在千里之外,面前歪歪斜斜立着一块牌:【龙泉镇】
“怎么样,还是跟我好吧?”白玦得意洋洋,“你的两个师姐还在路上呢。”
迟清礼这才注意到,两人的手还搭在一块,急忙想抽回来。
“多-多谢尊上。”
她声音微有些结巴。
白玦哪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指尖抵着手心,极轻地挠了一下。
见小冰块神色懵懵,已经开始绝望地滴答‘融化’,这才悠悠地抽回手。
真是太不经逗了。
。
两名师姐过了一会才匆匆赶到,一行四人向镇里走去。
小镇还挺大的,热闹繁华。
美则美矣,建筑物却上有些烧灼、断裂的痕迹,土壤也夹杂着黑灰。
镇长同时也是酒楼老板,擦着手从后厨走出,恭恭敬敬将四人迎进去。
“恳求仙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就在几日之前,泉水忽然变黑,血腥味极重;而昨日,泉口更是直接干涸。”
掌柜苦不堪言:“全镇的生计都依赖着龙泉,再断下去,家中蓄的水便快不够了!”
听闻泉眼就在不远处的竹林间,两名师姐便出发,去打探消息了。
迟清礼抱着白狐,本想跟上,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去哪呢?”
白玦懒懒道:“那两只都走了,你再离开,谁陪我喝酒?”
迟清礼犹豫:“可……”
“你今日是来陪我玩的,那卷宗说来也不是你的任务。”白玦道。
“事情既然有别人做了,那咱们该偷懒时,便要懂得偷懒。”
白玦屈指敲敲桌面,语重心长:“生命短暂,享受为上。”
迟清礼:…………
仙人可是贵客,掌柜特意安排了二楼的雅座,纱帘一垂,隐私性很好。
玉白酒壶被端了上来,迟清礼小心持起,道:“我给您倒酒。”
白玦笑盈盈:“真乖。”
酒水倾倒、盛满,暖香氤了满屋,缓缓地涌动着。
青丝缠着肩颈,红纱将肌肤染上一层薄薄的红。
迟清礼规矩站着,抬起一点头。
似乎是注意到一道偷偷的目光,白玦抬起头来,笑道:“看什么?”
“这酒粗制滥造,味道不怎么好,完全比不上青眠的桃花酿。”
白玦抵着下颌,声音绵懒:“你才多大,不许喝酒。”
“我已及笄许久了,”迟清礼道,“今年是拜入玄苍门派第五年。”
白玦这才去正眼去打量对方,迟清礼垂首站着,面颊忽地被人掐了掐。
“没几两肉,太瘦了,”白玦道,“看着小小的,得多吃些。”
分明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迟清礼却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心尖也发烫。
她低着头道:“嗯。”
厢门被人敲了敲,掌柜进来送些小食点心,卷起的袖口上,有一道极深的黑痕。
“你在看这个么?”
注意到迟清礼的目光,掌柜道:“我祖奶奶怀着阿嬷时,被魔族从背后卸了一条胳膊。”
“魔气便融在血肉里,化为胎记,这么一代代地穿了下来。”
掌柜笑道:“每个几日都会一阵剧痛,熬过便好了。”
【总比丢了性命强。】
厢房重归寂静,迟清礼沉默了许久,忽地开口:“尊上,我有一个问题。”
白玦柔柔道:“嗯?”
迟清礼道:“镇上房屋许多都有烧灼黑痕,时不时就有断在土中的木梁,难不成都是……”
“嗯,”白玦道,“都是百年前魔族入侵人界,那一场大战所留下的痕迹。”
迟清礼咬着唇,目光坚定起来:“魔族歹毒残忍,罪不容诛!”
白玦只是笑笑,没回话。
她心道:孩子,你自个儿就是魔族,这不是正在自己骂自己么……
掌柜方才端上了许多点心,迟清礼给白玦倒完酒,便小心地拿了一块。
白玦还以为她想吃,结果这厮把点心分成八个小块,轻轻递到狐狸嘴边:
“白狐大人,要吃点心么?”
她声音柔情似水,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这是蜜桃酥,很甜的。”
白玦:“……”
总觉得,心中有股闷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白玦:想要勾小冰块说话,可以适当用些道具,譬如红纱、暖酒、珠链、窄口玉瓶,热情的评论们、可爱的营养液之类的……
迟清礼:?
更不敢说话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