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陈最被陆灼提溜到小酒馆。
陈最一脸无语:“哥,您瞅瞅时间,有人大中午来喝酒吗,你下午不拍摄?”
两人什么酒量,陆灼心里清楚,他两三斤白酒只晕不倒,陈最更是夜夜泡吧的人,威士忌加冰块,一晚好几杯,耽误不了工作。
选在这里,也是陆灼临时起意,他今天要聊的话题,必须得借酒,否则他说不出口。
服务员作江湖店小二装扮,给他们上了两壶桃花酒,并上一盘鸳鸯酥,陈最低头看眼桌上的东西,眼神里充满质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兄弟的事?”
陆灼懒得回他这句话,倒酒时,陈最又猜:“要不然就是你有人了,铁树开花。”
陆灼拿着酒杯的手凝滞片刻:“你瞎猜得水平见涨啊!”
陈最眼神一亮,几乎想拿出手机录下这伟大的一幕,却听陆灼接着道:“都不对。”
“呵。”陈最哼了声,低头喝酒。
但他不知道,陆灼今天叫他出来,确实跟桃花有那么点关系。
陆灼斟酌很久,酒喝到第三杯才开口,问:“我记得你上个月拒绝了那个小Q。”
陈最听到熟悉的人名,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是啊,怎么了?”
陆灼没打太极,直奔主题:“你怎么看出来他喜欢你的?”
小Q是陈最在酒吧认识的小网红,本意互相慰藉打发时间,两人也说好了,结果对方上了心,陈最这个花花公子最怕麻烦,忙不迭跟他撇清关系。
“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人喜欢你?”
陆灼道:“也不是。”说不上来,他现在有点雾里看花。
他年纪不小了,不是象牙塔里的学生了,学生时期很多人情窦初开,旁人吃味地瞧自己一眼,就感觉对方对自己有好感。
成年人的世界,绝对不是这样。
理性大过浪漫,不会因为微小的细节而产生莫名其妙的联想。
但他又忍不住,当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最特别的那个时,思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发散,明明没有更多的证据,他却想找些证据。
商场里跌进自己怀中的人、主动接下剧本的人、在公众面前为自己站台的人,还有只在自己面前弹琵琶的人。如果只有一个瞬间,无法构成整幅脉络,偏偏堆叠起来,变成了难以描绘的图案。
裴眠待他,好像是特别的。
不过这种话,不能直接问,裴眠是天边的月亮,他这个站在地上的人,有此猜想,估计会被叫成“自恋狂”。
所幸陈最没问下去,给了个参考:“没什么吧,就是去酒吧喝酒,他老愿意挨着我坐,老远看见我就笑着打招呼,说要给他买只猫,开心得不得了,好像你把全世界都给他了。”
他微顿,语气漫不经心:
“还有什么,哦,咱们项目上个月不是出了点事吗,他天天给我发微信,问我进展,我差点以为这是他的项目呢。”
陆灼听着他的话,先在脑海里做对比,结果一个都没对上,等听完了,却已经将自己的事放到了一边,默默伸手,将陈最面前的酒杯添满,拍了他肩膀一下。
陈最只沉默了几秒钟,面上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乐了:“干嘛啊,不是你叫我说的吗?”
他们坐在小二楼,木质栏杆缠满爬山虎和牵牛花,郁郁葱葱,陈最和小Q的故事,陆灼已经听过两遍,这遍增加了细节,不再是成人之间的一顿快餐。
陆灼没有评价,两人看着云、就着酒,难得度过了闲暇的中午,只在彻底放下酒杯的那刻,陆灼刚感慨了一句:“豆子啊,别总浪费你的福气。”
豆子是陈最的小名,上了高中以后,就没人这么叫他了,按陈最的话说,跟没长大似的。
陈最恍惚刹那,嗤笑着摇摇头:“得了,你这棵铁树哪有资格说我,等你开花的时候在说吧。”
陆灼插兜下楼:“行,到时候一定把经验传授给你。”
*
片场,裴眠被很多人围着,他刚拍完一场情绪很激烈的戏,导戏的人是A组导演,并不是陆灼。
这个导演名号比较小,以前拍短片出身,怕经验有限,不太敢管主角大咖的发挥,这点对于裴眠这种个性演员,有好处,然而对裴眠今天的搭档廖俊,就不算好事了。
导演不导戏,不擅长分析的人,不容易把握好情绪和节奏,尤其这个角色地位比主角高。
廖俊演起来束手束脚,把留洋归来的纨绔子弟,演成了傻白甜的小弟弟。
“剧本里的角色,每天都来捧顾衔白的场,心里情感累积到一个程度,你要演出压抑后的爆发,满心邪念,怨顾衔白吝啬,也爱他的冷漠,”裴眠冷静地跟廖俊分析,“你不敢看我,还怎么演?”
廖俊脸憋得通红,他是不敢看裴眠,他们咖位差很多,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顶流搭戏,裴眠气场起来,别人很难抵挡,尤其他要去扯裴眠的衣服,光看到他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他手就发抖,连话都说不清了。
总之怂得不行。
以往也没出过这种事,演戏讲究入戏,他却始终沉不下心来。
裴眠耐心不多,他出道至今自诩自私,没有教学的喜好,但一部戏要想成功,所有人都不能掉队。至少廖俊比那个苏沉要好多了,裴眠不讨厌他。
他向导演叫了暂停,跟廖俊聊了十分钟,陆灼回来跟A组导演对接时,裴眠正好讲完戏,廖俊对镜头比了个ok的手势。
A组导演给陆灼看了两人前几次的废片,说:“廖俊放不开,看看这次吧,如果还不行,要么换人,要么你再选个合适机位,把上半身近景和特写镜头换掉。”
陆灼表示自己知道了。
场务打板,摇臂推到了窗框上,镜头里,裴眠作青衣装扮,脸上没上妆,也没穿全套戏服,只穿了配套的里衣,侧面看起来很单薄,做旧的房间燃着一炉香,他的身影被裹在烟雾里,隐约能窥见那截腰线,像水墨勾出的山峦。
廖俊梳着三七分,穿着西服,右手解开一颗扣子,俯身靠近裴眠。
这一遍真的不错,廖俊眼神阴沉,笑得不怀好意:“顾先生,你不会不知道你的班子,我投了大半的钱吧?门口的画报,还是我专门请人来设计的。”
顾衔白将手边的折扇抵在男人肩上,手背瘦而不柴,青筋微露,显然用了几分力气:“文先生,你是留洋见过大世面的,商业讲究你情我愿,你出钱捧,我也给了你交代,怎么,这些还不够?”
文丞反倒握住了顾衔白的手腕,大拇指在他的皮肤上摩挲,整个人压下去,凑到顾衔白耳朵边上,再往下就要碰到他的耳尖:“我还要什么,你如果猜不到,我可以自己取。”
顾衔白看向他,漂亮的眸子寒意渐深,他胸口起伏刹那,吐出一个字来:“滚!”
文丞仿佛被他点燃了,像凶狠的猛兽,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按在椅背上。
耳机里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文丞个头比顾衔白要高,轻而易举便拿住了他,顾衔白耍过刀舞过剑,但那是舞台道具,论真实力气,不如文丞这个自幼练摔跤的。
顾衔白躲开了他的嘴,素来冷静的眼睛,也终于多了丝张皇,文丞笑得又恨又毒,曲起膝盖压住顾衔白的大腿,扯开了他最顶上的扣子。
“撕啦”一声,领子就多了个大口子,顾衔白眼角泛红,连露出的那角皮肤也泛起红晕,连带着脖颈往下一片,都是红的。
魅得惊人。
“艹。”陆灼听见旁边黑皮喝凉水的声音,咕嘟咕嘟,喝得人口干舌燥。
摄像收音小,但这样窸窣的声响,更诱人。
门外有人叫了声:“顾先生!”
陆灼喊了“咔”。
演员这场配合得太好,周围工作人员都鼓起掌,陆灼才发现自己掌心里都是汗。
镜头里廖俊将裴眠扶起来,好多人围过去,有补妆的、递水的,还有场务挪道具,裴眠从屋子里走出来,廖俊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陆灼视线越过杂乱的场地,和他遥遥相对,裴眠脸颊耳朵的红晕未消,整个人却已冷静下来。
陆灼激烈蹦跳的心脏,也随着这一眼,落回了原处。
裴眠比他出戏的速度要快多了,前一秒魅惑,后一秒清冷,仿若顾衔白的魅色只是惊鸿一撇。
陆灼转动面前的机器,按了回放,又过了一遍。
不得不承认,裴眠演得很好,他也要勇于承认,自己昨天晚上的突发奇想,好像……确实是想多了。
裴眠跟廖俊说话时,那气质……笔直!反倒廖俊没说几句话就脸红,看着不对劲。
他捋了把头发,深呼吸了半刻。
更觉得自己脑子和眼神出了问题,他怎么能怀疑裴眠是弯的呢,还怀疑裴眠对自己比较特别,可能有点别的意思。
他是不是有毛病?
他正想着,身边传来几声叹气,转头,黑皮在嚼冰块。
陆灼:“?”
黑皮道:“擦,我觉得我要弯了!”
彻底将陆灼拽回现实,他踢了他马扎一脚,笑骂:“滚蛋,好好拍戏,谁都不许弯!”
黑皮:“?”
作者有话要说:咳,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