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右回到怀蜀后似乎更忙了,苍祺叫人找他三回都没见到人影,只得传话给小右,要他第二日抽时间过来一趟。
第二日一早,小右风尘仆仆赶到小院儿来,推门就问苍祺出了何事?
苍祺将小右拖到院门外,说:“有时间吗,陪我上街?”
小右:“上街做什么?”
苍祺:“你九叔要过生辰了,我给他挑件礼物,你给小叔叔参谋参谋?”
小右闻言笑道:“我九叔才不在意这个,随便买买就行了。”
苍祺示意小右上马,自己也牵来金宝,说:“走吧,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就这样,小右被苍祺掳到卉苑给杨博展挑礼物。
苍祺:“你九叔都喜欢什么啊?”
小右凑近苍祺,故作神秘:“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苍祺正经道:“别开玩笑,好好想想。”
小右想了想:“真的,我没看我九叔对什么感兴趣……哦,对了,他喜欢小叔叔的字,要不小叔叔多写点送给他。”
苍祺摇头表示不行:“这个太没诚意了。”
小右:“要我说,这个最有诚意,投其所好嘛!”
苍祺:“再想想。”
冬日卉苑依旧热闹,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小二们迎来送往,一片欣欣向荣。苍祺拉着小右接连走进多家珠玉店,都没有看上的。小右看苍祺一副挑剔模样,不禁打趣道:“小叔叔眼光太高,今日不一定能买成。”
苍祺边看边答:“今日不成明日再来,总会挑到的。”
小右一副怕了的神情:“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咦?”苍祺终于看到一个惊喜之物,他叫小二拿给他看,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并蒂莲挂坠,由高白和田玉雕刻而成,精巧至极,洁净无瑕。并蒂莲下边缀着一串红穗,上面有结扣。这小物件若是挂在腰间略嫌小了些,更适合挂在荷包上。他托着并蒂莲和店家说了些什么,交了钱,又等上小半个时辰,这才拿了东西拉着小右走出店铺,闲逛在卉苑街头。
苍祺将包好的小木匣递给小右,道:“帮我给你九叔吧。”
小右问:“小叔叔怎么不自己给九叔?”
苍祺答:“你九叔也不办生辰,我近日估计都见不到他,你帮我给他吧。”
小右心想也是,近日他九叔忙得叫人摸不着行踪,于是接过答应:“好。”
二人走到一家没有牌匾的店铺,看见门口围了一圈人,好奇心趋势下,二人拨开人群凑到跟前看热闹。
这一看不要紧,苍祺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异国女子。那女子一身黑裙,褐色瞳仁,褐色头发,未绾发髻,略蜷曲的头发自然垂下,几缕发尖贴着半露的□□,着实妩媚动人。怀里抱着一只通身黑得发亮的蓝眼长毛猫,露出的颈部、胸部,手腕和脸蛋,简直白得发光。
“这是哪里的人?怎么衣着如此暴露?”小右也看呆了。
苍祺没有理会,又上前一步和那女人对视,眼神里仿佛有诸多话语。小右看他那副看痴了的模样,心里顿时不悦,不由得用力拽了一下苍祺的衣袖,道:“小叔叔!看她做什么?”
苍祺的眼睛无法从那女人身上移开,道:“这是波拿国女人。”
小右语气中带着些许暴躁,道:“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苍祺回头看了小右一眼,坚定道:“我要带走她。”
小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为什么呀?”
小右拉着苍祺不放手,不让他再向前一步,满脸的不可思议,用行动阻拦着苍祺。他实在想不通,如果苍祺真的带这个女人回家,那他九叔算什么?
就在二人拉扯时,那女人突然轻笑一声,仿佛在看笑话,只一瞬,又低下头,温柔地抚摸怀里的黑猫。那猫被抚得相当舒服,“喵”了一声,用力伸展两只前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翻了个身,肚皮翻到上面来,让女人给他挠肚皮。
女人指尖点了点黑猫的鼻头,像是责怪它事儿多,行为上却十分体贴,开始给黑猫挠肚皮。
“你跟我走吧?”苍祺突然说。
女人看了眼苍祺,笑了一下,道:“公子若出得起钱,我自然会跟公子走。”
女人用一口流利的本地语言,说着自己卖自己的话。
这时人群里传出唏嘘声:
“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不要脸呀。”
“真不自重!”
“定是风尘女子。”
“要这种女人的也不是什么好鸟。”
“……”
人群里的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小右听得脸都青了。可那女人好似全然不在乎,只顾逗弄自己的黑猫。再看苍祺也全然不在乎人群里刻薄难听的话,继续道:“多少钱你能跟我走?”
女人朝后面喊了句:“有人询价了。”
这时一个老妪走出来,目光往人群里逡巡了一圈,问:“谁询价?”
“我。”苍祺道。
“你啊……”老妪上下打量一番苍祺,道,“一百两。”
人群里又一阵唏嘘之声。
“这么贵!”
“抢劫呀?”
“一个异国女人而已,能值一百两白银?”
老妪望向人群,冷哼一声,不屑道:“一百两白银?做梦去吧,一百两黄金,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说完转身要走。
苍祺拦住老妪,道:“老人家,我愿出一百两黄金。这里是五两,余下的稍后送来。”
说完将掏出一个荷包递给老妪。
老妪将信将疑地接过荷包,打开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不禁笑了笑,语气也和蔼很多:“好,好,就卖你了。”
说完开始往外清理人。小右跟着人群往后退了几退,眼看大门就要关闭,那女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低头逗猫,好像被卖出去的人不是她……
待大门全部合上,小右忍了好久的气愤再也按捺不住,向苍祺吼了句:“小叔叔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这样呢?”
苍祺正欲说点什么,小右却不想再理他,气得直接跳上马飞奔而去。
一百两黄金虽然对苍祺来说不算什么,可需要他去筹备,就顾不上小右了。
小右回府后直奔澜笙居,恰好杨博展刚从外面回来。叔侄俩进屋落座,杨博展见小右铁青着脸,不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右将手里攥着的长条小木匣递给杨博展,不快地说:“他给你的。”
杨博展接过来,问:“哪个他?”
小右:“还能有哪个他,他给九叔买的生辰礼物。”
杨博展将小木匣放在桌子上,问:“他得罪你了?”
小右摇摇头,无奈道:“没有。”
杨博展:“那你这是?”
小右目光对着小木匣,说了句:“九叔怎么不打开看看?”
杨博展见小右不说,打开小木匣,看见是一串白玉并蒂莲挂坠,他拿起来在眼前一晃,看见左右最大的花瓣上分别刻着两个字:“恒”和“睿”。
由于并蒂莲原本就不大,刻在花叶上的字更如蛛丝般细小难辨,可杨博展还是一眼就看见了。
看完我在手里搓了搓,问小右:“到底怎么了?”
小右问:“九叔喜欢吗?”
杨博展耐心告罄:“不说就走吧。”
小右思考片刻,像是在做抉择,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气愤道:“小叔叔前脚买完这个,后脚就花重金买了个异国女奴,想来现在已经把那女奴接回家了。”
异国女奴?重金?
杨博展问:“重金是多少?”
“一百两黄金!是黄金!给九叔买的玉坠也不过五十两白银,买那女奴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更是……更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我拦都拦不住,气死我了!”小右忍了一路的怒气,全都在杨博展面前发了。
“什么女奴?”杨博展继续问。
“肤白发卷,衣着暴露,通身黑衣裙,怀里还抱着黑猫,是个妖艳妩媚的怪女人,绝不是良家好女。”
“就因为这个生的气?”
“这个还不够吗?小叔叔他……他把女人都带回家了。”
“小右,他不管在哪里都不过是过日子,他想怎么过是他的自由。无需在意。”杨博展言语格外淡定。
“九叔!他……可他不是跟九叔……那什么吗?”
“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路。”
“九叔!”
“好了,这事不必多说了。小右,别为这种事分心,这些日子九叔交代你的事务必仔细办好,接下来九叔到哪你就跟到哪。”
“九叔这次……带着我?”
“嗯。”
“好吧。”
小右走后,杨博展再次拿出苍祺送的并蒂莲,在看前转着看。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觉得这事绝不可能如小右所想得那么简单。只是,理智归理智,这事多多少少还是搅动了他原本沉静的心。
苍祺顺利接回那女人,还贴心的给那女人买了两个伺候丫头一同带回家,忙活好一阵,总算把那女人和两个丫头安置在西房里。只是家里突然添丁,很多东西需要添置,便差遣家中三个仆役分头去买。
此时他越想越开心,准备给师父一个惊喜,正要走出西房房门时,突然听见开门声,苍祺以最快速度退至西房寝房内,和那女人以及两个丫头坏笑。并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唇部“嘘”了一声,示意大家保持安静。
罗奉兆唤了几声均无人答应,想来是家中无人,于是反常地走进西房的外间屋,苍祺在窗缝里往外偷看,发现跟师傅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人,他不认识。就在他正考虑出不出去,出去该怎么打招呼才不会令所有人尴尬时,就听陌生人说:“罗先生信守诺言,在下替清安国皇后在此谢过大人啦。”
说完跪地给罗奉兆磕了个头。
苍祺一听这话,更不敢贸然出门了。什么清安国皇后?师父信守了什么诺言?苍祺想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更多,轻轻回头像三个女人示意莫要做声。
“这四年来皇后因为小皇子日日落泪,如今终于要愿望达成了。”陌生人说。
“为人父母者,哪有不惦记自己孩子的。皇后助我回来,我自然也会帮她见到儿子。”罗奉兆说。
苍祺站在那,本能地驱使自己还要多偷听些什么,但实际上什么都听不真切了。他想要再多看一看门外的两个人,眼前也愈加模糊。他在想:我师父和清安国人勾结要送走陶恩筝,他这是背叛九王爷了?另一个声音在呐喊:不可能!我师父是何种人,怎么能做背叛九王爷的事?
他一边在心里怒斥师父的背叛行为,一边安抚自己这都是假象,不可能是真的。两个他在激烈搏斗,胜负未分,直到那陌生人离开,罗奉兆静默一会也要推门而出时,苍祺艰难抬起沉重的手臂把寝房的门“啪”地一声推开了。
罗奉兆先是一惊,而后淡然一笑,无论何时,何种境地,他都是那么的儒雅平静。
苍祺盯着罗奉兆的眼睛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他眼神里充满着失望,像是供奉已久的神台瞬间垮塌了,茫然不知所措。
罗奉兆看见了苍祺身后的黑衣女子,不陌生,八年前就认识了,那女人名为公孙朝露,是罗奉兆八年前在波拿国国破之时顺手救下的皇室公主。
罗奉兆以前和苍祺说奇闻轶事时提起过,想来苍祺对波拿国公主的奇怪装扮印象深刻,所以今日才会将公孙朝露带回家。
罗奉兆和公孙朝露笑盈盈地打招呼:“多年不见了,朝露公主?”
公孙朝露跪地叩拜:“公孙朝露幸而再见恩公,以后甘为骡马,侍奉恩公左右,报答昔日恩情。”
罗奉兆上前几步,将公孙朝露扶起,客气道:“这种见外的话莫要再说了,你我没什么不同,也无需当牛做马,我们都好好活着就是了。”
公孙朝露眼角已经泛出泪花,点了下头,她漂泊多年,终于尘埃落定。
苍祺的心一阵阵绞痛,他想质问师父,又开不了口,他怕真相是他接受不了的,若是不问,他更不甘,就在他进退两难时,杨博展近卫来传令,让苍祺去澜笙居抄经。对苍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他此刻心乱如麻。罗奉兆突然开口道:“玉恒今日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过去了。”
苍祺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这话是师父先开口说出,却觉得气愤之极。耐心埋怨道:您不是不愿意让我去吗?那我就一定要去!您做这样的事,还奢望我能有半点好吗?
“我能去,马上去。”苍祺故作淡定。说完大步迈出西房,牵来金宝疾驰而去。
苍祺心里装着件滔天大事,心神不定地来到澜笙居,本想装傻充愣蒙混过关,怎料杨博展根本不是那么好骗的。
“并蒂莲我收到了,很好看,我很喜欢。”杨博展想要文火煮青蛙,慢慢探。
“大哥喜欢就好。就……只是一个不稀奇的小玩意。”苍祺尴尬笑了笑。
“小右说你挑了很久?”
“是。”
“这么用心?”
“当然要用心,给大哥的,怎能不用心……”苍祺一想到师父要送走陶恩筝心里就发虚,可他心里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给师父告密的,如果必须有个人要为此事付出代价,那么一定是他。
“谢谢。”杨博展看见苍祺的心虚模样,心里凉了半截,语气也冷了不少。
“大哥别客气,我们之间什么关系。”
“哦?”杨博展反问,“你倒是说说,我们之间什么关系?”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逼来,苍祺仿佛是回到了刚被杨博展救下的那时候。那时候,他不知有多忌惮杨博展,总是被他的磅礴气势压制得战战兢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