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给他学生卡，纵容他藏匿校园，帮助他压论坛热度，这些都不会让你们的联系重如千金，只会让他越发确信，一旦功成，你就是第一个要抹杀的对象。”

玄司尘笑了笑，他没有提及究竟是怎样的合谋，但他默认陈子裕对那个人要做的事，有一定的知情，他甚至清楚，这是一笔铤而走险的交易。

果然，陈子裕不由自主陷入了沉默。

玄司尘不疾不徐，并不着急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

他托着下巴，关切温笑：“当然，我还是最好奇，他到底给了你什么承诺，让你值得为他这么做。”

陈子裕眼神一瞬凝滞，有什么凌厉一闪而过。

玄司尘恍若没有看见，“你最需要什么？课业落下这么多，又面临学生会换届，你继续立稳脚跟，你深知在官僚之风盛行的学生会，谄媚并不是万金油，实力才是强权。”

他如数家珍，似乎比陈子裕更了解他自己。

他终于怜悯地赏给对方一眼。

“你要趁绩点还在专业前三，拿到保研资格，我说的对吗？”

字字扎心。说到这里，陈子裕已经眦目欲裂，认知崩塌到边缘，但玄司尘并不满足于此。

“他会给你什么承诺？不过是，一定帮你打压任何有竞争威胁的同学，让你顺利保研，”玄司尘一顿，一声轻笑。

陈子裕脸色僵黑，他眼睑血红，恨意仿佛能聚化成形。

玄司尘温声教化，脸上却挂着对恶念的好奇：“陈同学，你这一系列恶性竞争，已经严重违纪，该进失信名单的是你吧？”

陈子裕防线溃散，负隅顽抗道：“你有什么证据？有本事就把你说的神秘人抓来，和我当堂对峙，不然，你这些揣测，说出去可没人相信！”

玄司尘开怀一笑：“朕需要别人相信？最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多想想怎么跟自己交代。”

那神情，简直像是在嘲笑，朕本身就是天理，哪需要管别人怎么想。

陈子裕忽然明白过来，他对最不该敷衍的人，用了最错误的方式，而他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摆脱他，

陈子裕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种恐慌在玄司尘俯身在他耳边轻语时到达顶峰。

“你还没告诉朕呢，你又不领取奖学金，去行政楼做什么？”

陈子裕已然失语，他留下了最致命得弱点，一旦深究他将坠下万丈深渊。

他不能说。说了一切就完了。

抬眸扫了一眼玄司尘，却轻易被对方穿透力极强的视线，看清一切。

“他让你去的？和什么有关？”

玄司尘轻轻侧耳，教室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陈子裕喉咙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

良久，玄司尘展颜一笑，轻轻按在对方肩头。

“啊，朕知道了。”

陈子裕双目骤然睁大，他像是还想再做辩驳。

玄司尘却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起身抬臂示意：“回去告诉那个失败的蠢货，朕的柔情，取决于见到他的时间，他想在暗处看朕，就要想到，黑暗并不是他最好的隐身衣，投诚才是。”

“朕耐心有限，等不了太久。”

*

日暮落下，天呈现灰蓝色，莹白的路灯一列列亮起，玄司尘独身走在校园边界的小路，夜色正吞噬栏杆外的世界，让这座校园成为黑海上的孤舟。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玄司尘一顿，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那声音越来越近时，才出声道：“辛随，不准再对朕搞偷袭。”

身后的声音果然一滞，像是晾在原地，玄司尘走了好几步，他才反应过来，上追了几步，老老实实跟人并排而行。

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什么也没审出来。”

玄司尘并不意外：“他哪会轻易认下，这件事公之于众，他面临的就是退学，他宁愿这么一直同流合污着。”

“只要我们找不到幽灵兄，就没人能拿他怎么样。”玄司尘叹了口气，却没多少紧迫感。

辛兆池想了想，问道：“在教室的时候，他和你说了什么？”

玄司尘眨了眨眼：“他什么也没说。”

收到对方不解的神情时，玄司尘双眼弯成月牙：“重要的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幽灵兄以为他说了什么，墙之倒塌，往往都是因为一个小裂隙，他们之间强力的共生关系凭我们是撕扯不开的。”

辛兆池还是不懂：“可如何让那个幽灵ID以为他确实透露给了我们什么？”

玄司尘反问：“来仪的书包检查无误吗？”

经过指纹比对，上面确有陌生成年男子的指纹，且没有在数据库中比对出相应人选，换言之，这是一个黑户。与幽灵ID的各个条件相重合，基本确认书包正是被这个在逃偷渡客所盗。

辛兆池不知玄司尘何意，只答：“一个没少。”

玄司尘却摇了摇头：“不，一定少了。”

“我已经委托贡级云再去核对。基本确信幽灵兄，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来仪去的，他既然没有为陈子裕盗取论文，他一定是为自己谋夺了什么。”

“来仪作为陈子裕的纠缠对象，他在知道来仪存在后，一定是先确定这个女孩是否危及到他的安全，在这个过程中，他得到了比陈子裕更全面的信息，他知道来仪就是蝉联第一，且对陈子裕威胁最大的人。”

“但这位幽灵，还算有点良心，或者说他还没有找到机会，来仪并没有在他的暗算之中，这是万幸。”

“而我们需要知道，来仪作为专业第一与陈子裕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以至于他没有就近向陈子裕索要，而是南辕北辙，选择了来仪。”

辛兆池道：“你觉得是什么？”

玄司尘笑而不语。

终端闪了闪，贡级云发来消息：书册页的游戏卡不见了。

玄司尘熄灭显示：“幽灵兄已经告诉我们了。”

*

辛兆池想不通一些事，便也索性不想，只是有些事，他耿耿于怀，难消芥蒂。

下午教室的报时钟敲响，陈子裕被贡级云带走时，在他耳边轻蔑地说：“做他的狗你开心吗？”

像是逆耳忠言妄图叫醒他这个装睡的人。

开心吗？其实他挺开心的，可为什么在别人眼里，他不是和玄司尘齐头并进的搭档，却是最可有可无的附属品，随时可被替代的依附物。

他想说他不是玄司尘的狗，但似乎没人在乎他可笑的辩白。

闷头走了几步，才忍不住问道：

“玄司尘，你是不是就是喜欢听话的人？”

在旧世界，他对所有忤逆赶尽杀绝，顺从仿佛才是玄司尘灵魂的良药。

可这个东西谁都能给，如果听话的人不是自己，玄司尘身边还会留下辛兆池吗？

“看怎么个听话法，”玄司尘像是没有察觉异常，玩笑道，“若朕要你送朕回屋就寝，你能做到的话，朕就是喜欢的。”

辛兆池忽然就有些反骨：“我还不想回去。”

一声嗤笑，玄司尘早知如此般摇摇头：“辛兆池，你根本不必问这个问题，”他定定看着对方，“无论你回答什么，朕对你的情谊都不会变。”

辛兆池一愣。

玄司尘轻拽过他，在他耳边呢喃：“别让人轻贱你，若下次再有人这么说，你就告诉他们，你不是听令与朕，你就是朕独一无二的朋友。”

良久，僵硬着脖子的辛兆池才弱弱试探道：“你都知道了？”

玄司尘轻笑，怎么会不知道，其实他下午也期待，被陈子裕那么羞辱，辛兆池究竟会有什么反应，结果硬是木着脸，一言不发地让人走了。

好好的大将军，怎么愈发温顺可欺起来。

怪叫人心疼的。

辛兆池还不死心：“真的独一无二吗，和老范比呢？”

玄司尘不想回答，快了脚步。

辛兆池偏追，突然就有一肚子问题：“你说有一天，万一有一天，你不要我了，你和别人跑了，我能不能把你抢回来？”

玄司尘一停，愤愤不平道：“匹夫之勇，你怎么总想把朕锁在你身边？”

辛兆池一急一羞，不敢直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二三。

玄司尘一挥手：“罢了，朕知你这小子，认准的东西一定要叼回窝里，简直扰人得紧，朕能怎么办，朕只能看管你，不让你再祸害别人。”

辛兆池的黑瞳又熠熠生辉，仿佛在说求之不得。

“那就劳烦陛下了。”他故作桀骜又欣乐如狂。

一兴奋便手足无措，尾巴高高翘起，看着对方清瘦的身子，还罩在自己的帽衫之下，便心痒难耐，想将对方揉进怀里。

结果被玄司尘手疾眼快抓了包。

“干什么？你又想怎么样？”他故作冷淡，捉住对方张开的双臂，义正言辞拉开距离，“整日对朕搂搂抱抱，你心术不正。”

辛兆池被人按着脑袋推开，什么都没得到，还叫人戳破了心事，顿时有些局促。

“你既说我独一无二，竟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优待，”辛兆池嘴硬道，“看来和陛下做朋友，也没什么好处。”

玄司尘被一激，反不服气牵住对方的手心：“小子，别得寸进尺，朕只是没让你上手，你闹什么脾气。”

这便对了。辛兆池挑起嘴角。

*

回到宿舍后，玄司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洗漱一番便钻进自己的床帐里，躺的没骨头一般。

在辛兆池第三次偷瞄成功后，终于收到了对方一句黏黏糊糊的胡言乱语：“辛随，别看朕了，朕不可能和你睡的。”

辛兆池羞耻心一炸乱，猛地拉上自己的床帘，再不往对面的床帏瞟去一眼。

但身处这样如火如荼的校园，就连旧世界凉薄的灵魂都染上三分热气。辛兆池实在有些难眠，便登上学生卡，乱摆弄起来。

忽然，终端罕见得亮起信息提醒。

辛兆池有些意外，他很少会收到私人信息，即便是任务安排，一般也会通过群消息联系，今晚能有谁和自己一样孤枕难眠？

他点开消息，竟是贡级云。

头一条便是：“辛兆池，睡了没，有件事要和你聊聊。”

辛兆池无甚兴趣，以为贡级云能聊的，多半和任务有关，可他一点也不想听到关于陈子裕的任何事。

他随手回到：“明天吧，等玄司尘醒了，我听他的。”

那边空了空，却来了一句：“我是要单独聊聊你的事。”

辛兆池皱起眉，贡级云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什么时候对他这么上心。

这样一反常态，让他心中隐隐不妙。

最后，他还是回道：“我的什么事？”

这次，那边停了很久，“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好几次。

等的辛兆池染上几分困意，那边才道：“辛兆池，你对玄司尘到底是什么感情？”

一句质问，像一记重锤猛地砸醒辛兆池袋。

漫长的静止中，只能听到宿舍楼外，不知休止得空调外机的嗡鸣。

对玄司尘……什么感情……

他突然看不懂这句话，他自知，自己并没有在他面前表露过什么，可贡级云为什么要这么问，他看到什么了？他下意识感到恐慌。

拇指停在回复窗口良久，一动不动。

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催了好几条。

逃避般熄灭对话框，辛兆池不想再多看一眼，可没由来的心虚让他坐躺都不甚安宁。

心烦意乱间，他忽然坐起，轻轻撩拨开床帘，对面的青年陷入的沉沉的梦乡，对一切蓄意图谋都不曾知晓。

*

“情缘季”论坛大厅。

一个潜水ID发布了一条“情缘日记”，在接下来的30分钟内，它都没有掀起任何水花。

ID名为“池鱼”，一张灯光下的树影配图，宁静又和谐，隐约能看见两个交错的人影，一片岁月静好。

池鱼：“我只是与他，走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不难猜出，打出这段话时，楼主心中有怎样隐蔽的期冀。

本来这条普通的生活贴会淹没在论坛大厅，成为情缘活动的养分。

不想，却有好事者挑火，在这条看似平常的日记下，叠了第一层楼。

“论坛照进现实？”

这条日记的主人并没有回复。

短短半小时，日记主人不知又经历了什么，心神不安，欲盖弥彰地发布第二条日记。

“我真的把他当朋友！不要再说了！他知道就不给我抱了！”

“？”

“？”

“？”

一连串的问号像排队一样，将这个名叫“池鱼”的网友顶上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