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车内,范长安被一声惨叫惊动,他急忙想要探头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立刻被一个粗臂按下,厉声呵斥他老实一点,但那个看着他的男人也控制不住内心捉急,自己扒着车窗向外张望。
黑夜孤灯,哪有什么大规模追兵,那他们是遭遇了什么,怎么忽然就乱了阵脚?还能是遇到了孤魂野鬼吗?
隐约他看到两个陌生的人影正和自己的同伴扭打在一起,男人怔愣了一下,看了眼时间,犹犹豫豫。
两个人而已,他们能搞定吧?到点他们还要按计划行事,耽搁不起。
他辨不清形势,范长安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人不是别人,那他妈是他异父异母的好兄弟啊!
城市幅员辽阔,他们不远里程,孤身千里走单骑,就为了拯救他于水火,这不是肝胆相照是什么?这不是两肋插刀是什么?
他就知道他范长安没看错人,从现在开始,这就是他一辈子的好兄弟,就是为他们被时空所开除算什么?他跟他们回旧世界开荒都行!
成年后的第14个年头,范长安再一次找到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看着眼前这个欺压他一路的偷渡客,他恶向胆边生,抬起一脚猛踹,大骂:“你这违法乱纪的社会败类!给我下去吧!还敢打我?看清我范长安也是有兄弟的人,想给新世界捣乱?先扫扫盲吧!没品的垃圾!”
出了口恶气,范长安磕磕绊绊跳下车,跌跌撞撞向二人跑去。
边跑边骂:“他妈的,那是我兄弟!在这我范长安罩着,你们也敢欺负?”
昏暗的视野中,他一路叽叽喳喳,有如行走的播报机,没投入战友怀抱,先让敌军找到了突破口。
玄司尘正想警告范长安不要过来,那疤男已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揪起范长安的衣领,挥舞一把折叠刀。
“都别过来!在动我杀了他!”
他向两个阎罗大喝,虽然声力不俗,但他其实没什么底。
谁知,这暴君一反常态,竟然面色不虞,动作沉沉顿了下来。和他不远不近地对峙着。
范长安膝盖又软了,他看着玄司尘阴晴不定的龙颜,他心知自己惹了不小的麻烦,恨不得头磕下地三尺,以死谢罪。
玄司尘看出他心中所想,面有倦怠,语重心长:“老范,你还是继续给朕做牛做马吧。”
范长安:“喳。”
持刀的疤男发出意味不明的怪笑,像是看到天大的笑话:“玄光潋你疯了?你竟然也有投鼠忌器的一天,这还是那个弃自己子民于不顾的,没有感情的玄光潋吗?”
玄司尘不耐,冷冷道:“直接开条件吧?废什么话?”
疤男脸色一僵,想驳斥回去,又害怕这暴君真失了耐心,自己手中的筹码成为废品,毕竟他宁可相信脚下的大地真的是圆的,也不相信玄司尘是舍己为人的大善人。
他言简意赅吩咐道:“把你们身上的东西交出来,一个一个走过来。”
最先照做的是玄司尘,剩下三人立刻警惕待命,严防辛兆池背后反扑。
疤男踢了踢脚下的绳索,咧了咧嘴,得意笑道:“自己绑上。”
他哪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真的能对玄司尘扳回一局。
玄司尘嘴角抽动,嘲讽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疤男早已欣喜如狂,那高高在上的光潋帝君,何时会有这样言听计从的一天?这样的人匍匐在他脚边,比天下任何一件事都叫人爽快。
男人迫不及待狞笑道:“陛下什么感受?我在大狱中七年,都是这样枷锁加身,陛下,今天你替我再好好尝尝……”
“你干什么?交出来!”身后一声呵斥。
男人一愣,玄司尘都束手就擒,怎么还有人负隅顽抗?
没看清形势,面前本温良平静的帝君,眼底闪过一丝狠色。紧接,忽然劈手夺下利刃,一个闪身,踢起绳索,挽花狠狠一勒,十足的力气,当下男人喉顶着舌,挤出窒息的喑哑声。
范长安立刻恢复自由身,这次学乖了,直往没人的地方跑。
玄司尘手下还在用力,甚至封住了他的颈肩穴位,供血被堵,男人的脸色顷刻变成了猪肝色,嘴唇发白,下的死手看得出,玄司尘对被人威胁这件事,不高兴透顶。
他幽幽寒笑:“原来是你啊,猪拱水?”
男人还算有骨气,他气得不轻,怒而申辩:“我姓马!”
玄司尘充耳不闻:“朕还以为冤枉了哪家的好汉,你个朕还没登基前就下狱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跟朕清讨?你那烂泥一样的生活,没有朕也是千年王八万年鳖,翻不了身就怪朕?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男人突目爆筋:“就是你!就是你!我们过得不好,当然是你的问题!”
玄司尘冷嗤:“要不怎么说井下的□□不观天呢,你早早蹲了牢,你不知道朕是如何登得基,你草草听信他人之言,不知死活找朕清算,可你知道他们自己又敢张口问朕要个什么?”
“猪拱水,你这是被人忽悠瘸了。不过也对,以你的智商也就只能做个添乱的废物。”
姓马的男人已经说不出一句话,面目狰狞,濒临绝点。
玄司尘还要在他耳边点一把火,幽蓝通向地府的鬼火。
“朕知道你们背后有一条大鱼,治大国若烹小鲜,朕这个厨子,高兴了,喜欢挑大鱼杀,不高兴,还是更喜欢连锅一起炖。”
“所以,猪拱水,告诉朕点有用的,或者你先给他们做殉。”
男人的瞳孔极速放大,喉咙发出咳痰般的呕音,却守着牙关,没有泄露一字。
玄司尘不急,在他手上,这人迟早会招。
身后愈发嘈杂,玄司尘忍不住看去,三人没和辛兆池混打,却在毫无章法地在抢辛兆池的胸包,嘴里笃定嚷嚷:“都抢他!他藏了东西!”
玄司尘看不懂了,据他所知,辛兆池这小狼狗,提腿抖一筛子,抖不出一个钢镚,这些人非缠着他抢东西,注定要血本无归。
但这辛兆池也是一反常态,浑身口袋空得荡气回肠,还死心眼捂着胸前的小包,好像藏了不得了的宝贝。
玄司尘不得要领,姑且认为辛兆池在执行一种新的战术。
正想独自处理这个疤男领头羊,一个黑色的包裹像他扔了过来。
他没看清来物,倒先看清了辛兆池那惊恐的瞳孔。
小包擦过玄司尘头顶,一个清透玻璃瓶掉出来,在墙壁上一磕,挠心的破碎声在玄司尘耳边响起。
玄司尘也始料未及,浑身一颤,馥郁香氛的液体紧接浇了一身。
疤男一个王八翻身,刚好从玄司尘手中挣脱。手脚并用想要远离这个超出他预料的魔鬼。
玄司尘来不及将他捉回来。他后背湿了大片,更多的液体顺着后颈灌了下去,绸缎衬衫贴着后背,凉意激起战栗。
像被按下暂停键,所有人都没想到,辛兆池拼死护住的,竟然只是一瓶普普通通的香水。
只有辛兆池本人不认为,这是一瓶普普通通的香水。
他落水犬一般可怜巴巴失了神,像是美梦破碎的渴求者,看了看地上的香水瓶,又看了看玄司尘身上淅淅沥沥的残留液体。
一瞬间玄司尘以为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他全然忘了自己也是被殃及的受害者。
辛兆池从可怜虫到狂躁状态,只需要一瞬间,只要看见玄司尘那并不平复的眉间,他就不能心平气和。
他猛地发力,单手踢起一个罪魁祸手,阎王般的杀气,像触底后的指数增长,以爆炸地态势燃遍全场。就连玄司尘也没有见过这么愤怒的他:“竖子敢尔?!”
那一天,他们不会忘记,战神辛随横扫千军的传说是从何而来。
玄司尘全程未出一手,干站着游离思绪,看着辛兆池将乱成一团的战局打包一一捆好,他才后知后觉心悸,这人以前犯上作乱的时候,应该是留了一手,不然以他的本事,七擒七纵的故事,说得恐怕就是他玄光潋了。
*
浑身杀气不散的辛兆池,拖着身子走到玄司尘面前时,玄司尘还是恍惚了一瞬。
很快他抚平辛兆池因为斗殴翻起的领口,称心如意:“这是谁的部将啊?好让朕眼红,朕擢你二品,金万两,做朕禁卫军大统领好不好?”
辛兆池厉色一滞,又不自然起来:“我不要金子。”
往玄司尘身边靠了靠,分明是,不论对方说什么,都愿意跟着走。
玄司尘犯了难,金子都不要,跟何况他还没有金子,想收买这员大将,可真是,让人三头两绪不可猜度。
辛兆池不用他猜,自己就把心思摆在明面:“我打坏了,送你的香水。”
玄司尘一愣,护得这么宝贝的东西,竟然是给他的?
辛兆池跟以前耍赖不一样,这一次他是真心如死灰。
他满心筹划就是为了一次完美的惊喜,可他万万想不到,这个惊喜会以这样的形势呈现。哪怕现在他们不缺钱,再送一瓶一模一样的,都比不上第一次送出的这个让人充满期待。
玄司尘看了他半晌,忽然轻轻笑了,从未有过的纯粹的温笑,像暖玉柔和人心。
他故意凑上前,展开身体:“这不是还在朕身上吗?你闻闻,朕是不是给腌了咸菜?”身上清撤晨光沉静穹顶的神殿味道,扩散到对方身上。
落寞的身影一僵,试探着,如愿以偿地靠近,轻嗅。好似贴着耳朵,拥着胸膛。
他闷闷道:“香的,不咸。”嗅完了,也没想着分开。
玄司尘静静给人靠着,少有地乖顺不惹人。
可辛兆池草莽出身,骨子里不是正人君子的料,再清高孤傲,也有着得寸进尺的毛病。
给他靠了,他就还想要别的,越想就越心痒痒。
他刚想抬手,忽然被一个声音别有深意地打断。
“咳咳,哎呦,这怎么还有个人没解啊,喂?是老贡啊,诶,好着呢好着呢!刚睡醒,诶对,给我捎床被子,我今晚睡这也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