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司尘接了个电话，根据约定地，来到会场中心，那里已有人久等多时。

欧式小看台，纯白橡木立柱下，维多利亚花砖通铺舞厅，拱形大门装饰教堂彩绘玻璃，通顶才发现，纵深弧形的广阔圆顶，也是模糊错棱的玻璃搭建而成。

玄司尘款款而来，合体内敛的西装，衬他如接管庄园的继承人。

“安助，久等了。”他温声握住男人的手。

“玄队，”男人不敢怠慢，顺手掐了烟，用两只手握住这位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

“也没有等很久，总监很多事亲力亲为，我其实闲出鸟来了。”

就是多等一会也不碍事，单看这位花美男的脸都觉得赚了。

Cim上下不知多少人对这个被老天爷追着喂饭，还要摔饭碗的傲公子，好奇得抓耳挠腮。连着和斩男（物理）快手齐总监，茶艺宗师宋覃之，无敌克系辛兆池，竟有着你来我往的爱恨纠葛。

作为常被压榨的廉价劳动力，安助对这个神秘男人肃然起敬。

玄司尘顺着男人身后望去，果然在一楼会场中，看到了一身Prada小黑裙的齐总监。

他点头问好，对方半摘墨镜回意。

玄司尘将平板递还：“已经按总监的要求改好了，除了会场安保，还额外增添了停车位管理，粉丝疏导通道，媒体工作室等等……”

安助随意翻了翻，落了电子章：“没什么大问题，按您的安排来就行。”

玄司尘对这草率的审核，实在犹豫：“真的不需要再看看？”

安助摆摆手，跨着身靠在栏杆上：“不用，有您在能出什么乱子？”

想到什么，他又侧着身指了指方案中的一项：“诶对了，主要是想跟您确认艺人安保，根据酒会安排，需要你们协同出席。”

他眨了眨突出的眼球，无声询问玄司尘是否知情。

玄司尘点头：“是的，这个有安排。”

“那您……”

“我自然跟辛……辛老师一起。”

安助意味深长咂摸咂摸，见玄司尘格外好接触，他疏离的客气淡了。

往一楼会场扫了一眼，才放心大胆低声问道。

“你最近忙酒会的事，没跟着他，他什么反映？”

跟着齐总监做活，强度大，压力大，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摸鱼之机不可失。

只要老板看见自己在和玄司尘一起，没有顺风耳，哪知道他是在谈工作还是八卦。

玄司尘果然不端着，笑着打趣：“老样子，跟谁都那样。”

安助讳莫如深：“那跟总监也不是那样，不然总监那么喜欢他。”

“刚才还吵了，就这，”他指了指楼下，“他和其他主播矛盾挺大的，总监明目张胆偏向他，连宋爷也说不上话，听说好大一个项目给他了。”

玄司尘真心实意：“好有本事。”

安助以为他在说反话：“是吧？闻所未闻，cim要变天了。”

玄司尘顺势无意问道：“怎么没见他？”

楼下倒是一群艺人，叽叽喳喳围在齐总监身旁，连宋覃之都在，独独不见那一米九大型犬。

宋覃之早早注意到楼上的玄司尘，锲而不舍等待玄司尘的目光，见他看下来，立刻追着那淡眸望去，被拒绝的他仍不忘刷一波存在。

玄司尘很快移开了视线。

“他？宋爷跟他讨个说法，他让人回家做梦，拍拍屁股走人了，也是自知理亏，不敢正面对峙吧？”

“你放心，他肯定不会出现碍你眼。”

玄司尘微不可查一怔，对着安助笑了笑。没有接话。

“既然没问题，我去检查工作情况，不叨扰了？”

安助没想到玄司尘这么快就要走，感叹真是敬业踏实的好人啊。

从口袋预备摸烟叼上，声音恢复了正常：“行，您走好。”

玄司尘转身便撤下了温笑。

一路穿过会场，来到迷宫般的后台。

这里鲜有人来，却是重要人物的必经之路，开拿扇门，走那个通道都有讲究。不过对玄司尘这个全权掌管的人，百无禁忌。

楼梯间内，玄司尘正想发送什么信息，忽然一个推送弹上首页。

他一般不会刻意浏览什么娱乐八卦，只是身在娱乐公司，不可避免因为公司业务，沾上娱乐版块大数据的关怀。

推送中，一张照片的后脑勺，玄司尘鬼使神差点进某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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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文：“大帅哥不露脸，不敢拐来，怕有人说我们站队靠脸。”

照片中一片狼藉的背景中，正是辛兆池背对镜头，专注地操控着游戏手柄。懒散的灰色连帽衫，正是昨晚的那件。

评论区战线一致，都让自家站队队长，别光喝酒，夹菜也吃。“电竞怪物”的名号以为单指FIS神之摆尾的绝技？那“剩男回收站”的爱称总该能认清现实了吧？

FIS靠脸，宅男们群起唾弃。

玄司尘却并不能共情这场网梗大混战。

他切换了页面，删除了原来发送页面的文字，重新打道：“辛兆池和FIS站队什么关系，我要准话。”

不一会，那边回了：“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玄司尘熄灭了显示，带着电子手册，拐进道路尽头的主控室。

按照流程，他要在酒会前，检查电路连接问题。对他这个台灯都开不了的封建废物，着实有些为难，不过还好，他找出了以往的操控图，跟着操作，总不会出错。

尽管如此，走进主控室还是被蛇蛊般盘根错节，层层缠绕的接线震撼到了。科技地便捷总有负重前行的背面。

现在他只要按照说明书，启动智能监控程序就好。

跟随指示，他按下红色闸刀开关。

无事发生，五秒后，机箱的风扇转动变得缓慢。

十秒后，主控室陷入黑暗。

“……”

忽然，一个声音从后方，无奈解惑：“那是总闸。”

玄司尘猛地一震，像是心被鼓槌狠狠敲了一棒，黑暗中他有些狼狈地撤步，却被看不见的接线险些绊倒。

一个温热的大手准确扶住他的胳膊。听音有些不满。

“大惊小怪做什么？你又做坏事了？”

怎么还真是他？

玄司尘含恨咬牙，不可置信：“你没走？”

还好空间一片黑暗，他满是破绽的一面并没有被对方看到。

但气息有一瞬暴露了他的凌乱，对方像是察觉，沉默了一瞬。

“我为什么要走？你都没走。”

玄司尘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但当下不是和辛兆池扯嘴皮子的时候，工作狂光潋帝君一直将工作放在首位。他不再纠结辛兆池所来何事，先快速行动，摸黑去开主控室的大门。

这里操控着后台的供电，这样切断，不知会出什么问题。

没想到门把手像是生锈了般，死活扭不开。后知后觉玄司尘才反应，主控室好像自己反锁了。

辛兆池听到了卡顿的锁音，迫不得已又道：“主控室的门是智能门锁，通电。”

“……”总闸都被他断了，智能门锁能开个鬼。

“会有人挨个来找出问题的控制室，就是时间久一点。”

“……”得，宇宙尽头还得靠人力。

玄司尘只好放弃挣扎，寻辛兆池的方向，努力辨识他的身形。

“你什么都知道？”

“略知一二。”

玄司尘沉默半晌，还是想问。

“刚才怎么不拦着朕？”

“……”那边不回。

玄司尘有些烦躁，主控室不透一丝光，他只能小心往那边伸手探了探。

催促道：“装死？”

人在彻底的黑暗中，剥夺感官，很容易陷入不安与恐慌。

素质再强硬的人，本能还是希望无尽的虚空中，能有一个支撑，尽管是微弱的感官力量，也能让存在的求证落实。

这个支撑并不难找到，他只要伸手就能感知。

不知碰到了什么，像是温热的皮肤，然后按在棉质布料上。

他的手腕被捉住，大手碰到了他的铭牌，触发了亮光。

微弱的投影光，终于让玄司尘看清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讨喜。

“没有，”辛兆池黑瞳静静看着他，代表自己在听，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个，不需要。”他反拿过玄司尘手里的平板，划过那鸡肋的说明书，打开手电筒。

主控室终于不再人形难辨。

也不管玄司尘想不想听，辛兆池自顾自讲解道：“你只记住，但凡带凸起标记的，接触良好，就会亮灯，不找智能面板，也能分辨什么地方需要更换接头。”

玄司尘抱臂，有点抗拒上前，但还是默默将辛兆池点到的地方一一记下。

“朕是将军，不做这些杂活。”

做参谋指挥，率众御敌，保一方平安，可不就是是将军。暴君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真正的将军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理直气壮的暴论，背对着玄司尘的他不知什么表情，竟然扯得耳朵根促了促。

“将军也有落单，无兵可用的时候。”开口却还是沉稳的声音。

转过头，黑瞳莹润：“所以大多数时候，自己就是兵。”

很多人谦逊时喜欢垂着眼，因为这样可以隐藏眼底的傲气。但辛兆池在不涉及玄司尘的话题中，不论什么时候都喜欢直视双眼，好像他说的每一话，都切切实实是那样认为的。

在他身上，叫做谦逊，写做诚实。

口是心非什么的，好像只留给了玄司尘。这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光潋帝君人性修炼课的奥数题，时而百思无解，时而小有见识。

辛兆池没有戳破他，仍颇有耐心地滔滔不绝，涉及的内容刚好涵盖玄司尘的工作范围。

玄司尘罕见地安静，没有出声冷嘲热讽，也可能是他确实需要这样的讲解。

率众为将，独身为兵。为将之前，想要做好一个兵，所以将的本职并不是操控别人为他前仆后继。只是总冲在最前面的，自然而然成了将。

金字塔顶的玄光潋，从来不去思考这些，但被迫走下来的玄司尘，必须要去思考怎么做一个好将。

将军二字重如千金，指挥酒会如常进行容易，那放大一百倍，指挥一万人守谷仓，放大万倍，指挥数万人守家国，还会容易吗？

有人做过这些，他马背驰骋，颠覆了一无所有的出身，可他说更多的时候他就是在做小兵的活。

玄司尘不信，可他想起，这人单枪匹马独穿雪原，只为刺杀他而来。

那时他的黑瞳蒙尘，一潭死水，比埋了三层的曝尸地，更行尸走肉。

不是他操控千军万马，为他踏出王道神授。那皂衣砺刀的将军，更像是千万人在驱使他，驱使他做他不想做的决定，走他不想走的路。

和那光潋帝君何其相似。

“懂了吗？”不知何时，辛兆池停止了阐述，直直盯着沉默的玄司尘。

玄司尘把半阖的眼睛，移动接上那询问的视线。

“不懂。”他故意道。似笑非笑，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刁难的锋芒被他淡化为无。

辛兆池像是早知他会这么答，甩手从容：“不懂无碍，我已经替你做了。”

玄司尘斜眉一挑，措手不及，站直了身，果然看到自己的检查报告，被填上了一个个陌生的数据。

他还不甚相信，直到报告翻到最后，才发现这个僭越的反贼，竟连自己的名字都签好了，粗狂的连笔让玄司尘这三个字，从没有呈现过这样格格不入的风格。

手中的报告渐渐变得烫手，玄司尘抬头，甚至有些稀里糊涂。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