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这儿,虞晔还是觉得高估了自己的坦然。
皇上叫他寻常问了几句话后,让刘公公给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太子旁边。
他眼观鼻,鼻观心,顺着给太子敬了杯茶,两人相顾无言。
虞晔一坐下就明白,刚才太子殿下喝得不是酒,是水。
谢汀言自然知道父皇的意思,是想趁此机会让他俩培养感情,可他对虞晔本就无情啊。
好在两人都不说话,可旁边庆顺帝的目光又总往他俩身上瞟。
谢汀言忍了忍还是决定先发制人,从桌上取了个糕点,递到了虞晔的身前,但还是没说话。
虞晔一愣,这糕点怎么送到嘴边了,太子,是要喂他?
那自己要不要张这个口?
谢汀言见自己递过去,虞晔愣了半晌,他又递了一下,意在催促。
虞晔此人,实在难缠。
在只有顺全看到的地方,谢汀言皱了皱眉。
紧接着,谢汀言看见虞晔低头,张口,咬住,咀嚼,吞咽,将那块绿豆糕囫囵吞下去了。
他微微发愣,虞晔此人,性格怎如此放肆?
谢汀言对他的耐心售罄,顿时收回了手,冷着一张脸,结果听到一声拍桌响,才发现父皇刚刚看着他俩。
庆顺帝:“太子竟然喂他,这个虞晔,胆子如此之大。”
刘公公宽慰,“皇上息怒,这说明定西候对太子,也并非全无感情嘛,这个感情就是培养出来的。”
虞晔吃完才发现,刚才太子好像不是喂他那意思,但吃都吃了,他佯装不知,坐如针毡。
直到下面喊着,“下一项对决,弓马骑射。”
虞晔立刻起身,“启禀陛下和太子殿下,臣须下台参加对赛,暂且无法陪伴圣驾了。”
“去吧,定西候,好好表现。”庆顺帝让他下去了,也打量看看定西候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等虞晔离开,在场的几个人都默默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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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马骑射,要在马背上射中移动的目标,距离大约二十里。
对于骑射功夫,虞晔无疑是自信的,否则也不会在军中有“百步穿杨”的名号。
与他一同的,还有各营的魁首,有的直接开口,“虞副将,听说你在西北一箭射穿格木脱的脑袋,今日兄弟们便领教领教。”
虞晔翻身上马,将弓背身后,自信开口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那你们可把眼睛睁大点,瞧清楚了。”
他挥鞭御马,随着身下马儿的嘶吼声,虞晔迅速占领先机。
雪地上零星见得几处绿色,那是远处的草靶。
寒风凛冽,只听得几声鸮鸣,虞晔肩膀一抖,弓箭从肩膀划入手中,他利落地握住。
下一秒,左手虎口紧握,右手羽箭搭弓,陡然一拉,弓弦在他手中呈现一个漂亮的弧线。
烈马奔腾着,虞晔眯着眼,神色严肃的瞄准靶头。
猛然一射,正中靶心!
只见他动作未停,脚步一蹬调转马头方向,身形向右侧倾倒,以极快地速度再射一箭,又中了!
那些绿色的草靶似乎被虞晔全部锁定,不出片刻,全中红心。
虞晔收起攻势,鞭子一抽,逍遥立刻转头,向校场方向跑去。
他算了下方才的时间,应当只用了两炷香。
呼,他深呼吸舒气,幸好回京之后,骑射功夫没有生疏,要不然可丢脸大发了。
“弓马骑射,甲等一人。”小太监紧接着念出了虞晔的名字。
周围几个老兵是心服口服,纷纷恭喜虞晔,虞晔这个时候又谦虚了,“承让承让。”
庆顺帝大为满意,问虞晔想要什么?
虞晔自己都没想好到底要啥,最后想着扳指送人了,就向皇上求了个扳指。
庆顺帝说,待他找好了差人给虞晔送来,虞晔又谢了恩。
接近黄昏时刻,皇上才带着太子一行人回宫了。
这天京城里也热闹非凡,西山军营的事情传到上京的角落,人们都讨论着各项目的“状元”,似乎听说过,也与有荣焉。
虞晔第二日刚点上卯,宫里却是来人了,一个小太监。
“奴才元宝见过定西候,”元宝是刘公公的干儿子,替他跑趟腿,结交一番虞晔这个新权贵。
虞晔擦了擦手里的汗,“元宝公公请起,不知所谓何事?”
元宝让身后的人奉上了一枚锦盒,笑容晏晏说道:“昨日圣上允您的扳指,给您挑来了。”
虞晔打开一看,眼神发亮。
元宝跟着说道:“圣上说特意选的青白玉料子的,马鞍面上点了一片金桂,选的上好的玉皮呢,想您肯定喜欢。”
虞晔行礼,“微臣谢过皇上了,实在不胜感激。”
元宝让虞晔赶紧收下,“定西候如今真是好福气,满上京如今都听说过您呢。”
虞晔没敢和元宝闲扯,说了几句将人送走了。
一回身,立刻将青白玉扳指套上手了。
心里感慨,这皇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通体白润,没有半点杂质,玉料也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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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汀言从上书房出来,褚疏一把直隶那死刑犯的案子办得不错。
递上来的折子里,还顺便提了一句两江盐运的事,有盐商与官员勾结,不日打算栽赃,又准备拉拢老二的人,给他们擦屁股。
谢汀言回到东宫,下发了一道密令,“顺全,把这封信让御史台里姓严的那个官儿看到。”
顺全接过转身告退,谢汀言敲了两下书桌,陡然从房顶上落下一黑衣人。
谢汀言再拿出一封密信,“影一,让人把这封信给于子伯,他明白怎么做。”
于子伯是他安插进钦差队伍里的人,也是值得他信任的人,密信内容是让于子伯想办法拿到盐商和官员勾结的罪证。
而顺全给的那封,则是让御史台里的严正明看到,严正明是御史主簿,可监察百官。
严正明,人如其名,行事正直明辨是非。出身两江,与盐商勾结的绍兴知府,是他的仇人。
御史台的那群老学究,较起真来,谁都奈何不得。
晚膳时,谢汀言没吃下些什么,他刚喝完老太医开的补气药,实在没心情吃这些荤菜。
眉头紧皱着,他突然想到了婚事。
钦天监拿着他和虞晔的八字,算了又算,硬没选出来一个良辰吉日。
京畿的兵,分了十六卫,西山四卫总兵,去年因错被革职,虞晔去西山军营,在他的计划之中。
不出意外,年关一过,有人会成为新的总兵,而这个人,只会是虞晔。
只要拉拢虞晔,这西山四卫,能够为他所用,避免日后风险。
只是不知道钦天监的日子什么时候算下来,谢汀言立即派人催促。
越快越好,他要确定虞晔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
只是太子屡屡催促的消息传出,宫中难免纷扰,众人妄加揣测,太子一定爱惨了定西候,否则不会如此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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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晔的封侯典礼,在腊月二十七落下来了。
虞晔看着府门外四个大字,“定西候府”,心中畅快不已。
虽然人还没搬进来,但虞晔时常来看上几眼,拜托工部按照他的意愿做了些新鲜玩意儿。
还有他设想的小汤泉,也建好了,他娘的花圃院子,据说是西域的花种都要来了些,开春的时候,就可以播种了。
期间虞晔还和二皇子荣王打了几次照面,荣王待人温和,掌管工部各项事宜。
虞绍廷舔着老脸,说跟着儿子沾沾光,典礼上带着虞家一家子全来了,逢人便说,“是是是,儿子争气。”
虞晔嗤笑一声,“爹,饭也吃过了,酒也喝过了,您是不是该走了?”
王氏在旁边一听这话,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撕破,“你这小畜生,真当以为封了侯,分了家,就能无法无天了。”
虞绍廷一把攥住王氏的手,“贱妇,你骂谁小畜生呢?大胆!”
向荷也厉声上前,“夫人莫不是在骂皇上不该给晔儿封侯?”
被骂之后的王氏愤愤闭嘴,虞绍廷又推搡了她两把,旁边路过的人,忍不住侧目。
虞绍廷知道妻子对平日这些妾室,还有庶出的孩子并不好。
往日也当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毕竟王氏家族经商,给自己升官铺了不少路子。
只是如今这老四,不光封了侯,还成为了太子的夫君。前些日子进了西山军营当副将,得到了皇上的赏赐。
如今朝堂中,虞晔风光正盛,人人都揣测,圣上会让虞晔做什么官职。
虞绍廷想到这儿,眼神微眯着,“老四,你别和这个贱妇计较,今日你大喜日子,为父自当是给你庆贺的。”
他打量着偌大的定西候府,“你这宅子如此大,为父看来能时常叨扰了。”
虞晔靠在门框上,一脸敷衍,“抱歉啊虞大人,我这宅子另有他用,以后这府里只能住下一个姓虞的,那就是我自己。”
虞绍廷不想和他撕破脸皮,但旁边的虞堃显然憋不住了,“虞晔你有多大的脸,爹是你老子,我是你大哥,难道连我们都没有资格吗?”
只见虞晔点了点头,无所谓道:“对啊,我如今已经及冠,马上又要成亲,咱们自然是分家了,难道大哥不同意我的婚事?”
虞堃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被虞晔轻飘飘的挡回来,怎么说都不对。
虞堃身后有个约莫十四岁左右的少年,正是虞堃一母同胞虞昇。
虞昇缓缓走出来,“四哥,今日是我们打扰了,但毕竟都是一家人,还是不要吵架了。”
虞晔最看不惯虞昇这幅模样,这小子十岁的时候,就知道诬陷自己偷了他东西。
虞晔挨了他爹一顿毒打,又被王氏磋磨了一月,一双手整日通红。
虞晔跨过门槛,凭借身高优势笼罩着虞昇,开口直说:“滚你丫的。”
说完进门大喊,“安福,关门!”
安福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连忙把大门关上了。
有人来报,虞家人走了,虞晔满意点头,又逛起了这座宅邸。
不愧是前朝王爷的府上,四进四出的宅子,甚至还有园中湖,虞晔走到湖心亭中,看着湖中的残荷。
心里却是一片盎然,虽然还没到搬家的时候,但虞晔已经把他娘接了出来,寻了个好地儿住上,也不用和虞家那群人打交道了。
至于虞晔说的好地儿,国公爷府上。
吴笙看着满院子不属于自己的行李,行李主人虞晔大大咧咧地躺在树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
他见到吴笙回来,落地下树打招呼,“哟,吴二,下朝啦?”
吴笙扔出自己的鞋朝他砸去,“虞晔!你丫的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虞晔许久没被吴笙追着跑了,他把吴笙两只鞋抢了过来,一把从墙上扔到外面去了,气得吴笙吱哇大叫。
作者有话要说:虞晔:我吃吃吃
谢汀言:这人实在难缠,烦死了。
谢谢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