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汀言这头沉着脸坐在谢清源房间，谢清源反应大条，压根没发现太子在生气。

顺全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殿下。”

谢汀言看向他，“什么事这么慌张？”

“太后，太后娘娘来信，称她和卢宰相明日便到南阳了。”

谢汀言和谢清源两人猛然站起身，对视了一眼。“太后动作怎的如此之快？”

顺全喘了喘气，“算算时间，也的确差不多了。卢宰相跟在一起，恐怕是鸿门宴。”

谢汀言心中更加烦闷，他和虞晔之前本就没扯清楚，如今皇奶奶来了定然要横叉一脚，卢筠始那东西心里也憋着坏。

“既然来了，孤总该前去迎接，老六届时你和我一同。”他看向谢清源，谢清源不得不点头，其实他真的很畏惧。

这一阵还没消停，外面的消息又来了，这次是西北的战事。

谢汀言翻着手上的军报，“外公挂帅，云清死了。”他摩挲着信纸，“鞑靼和瓦剌定然有诈，云清不是毛头小子了。”

他看向顺全，“云家必须大力安抚，顺全你着人办理一番。”

云清的妹妹是谢钧的娘亲，母后常和云姨往来时，自己也曾见过云清。

他又看向顺全，“云清的事情，不要告诉谢钧。”

谢钧因为他舅舅入伍，如今定然承受不住这打击。

顺全也苦涩的点了点头，谢小世子十岁没了父亲，云清待他是极好的，如今……

谢汀言打量着手上这份军报，外公这个年岁再上战场，他突然有些害怕。西北再起战事，虞晔定然已经知道了，

他踌躇半日，终究还是打算去一趟军营。

-

“什么？定西候不在？”谢汀言看向刘奇云，刘奇云点点头，“回禀钦差大人，侯爷方才跟着乐众毅出去了。”

虞晔脑筋一转，他立刻嘱咐顺全，“去卢家。”

马车在街上疾步奔走，突然马匹受惊，顺全连忙勒紧绳索，谢汀言不可避免的被撞了好几下。

顺全立刻停在路边，“殿下无碍吧？是奴才失职，方才竟然有人对马匹动手。”

谢汀言脸黑如墨，今日这一天都叫他气性不顺，他一拍窗朻，“影一，给我杀了动手的人。”

影一不用主子吩咐，早就已经追上去了。

谢汀言继续朝着卢家方向而去。

-

卢庆林看到找上门的两人并不意外，他还难得的和乐众毅点头致意，“你竟然长得这般高了。”

乐众毅压下心中的暴戾，他恶狠狠地说，“当初不是你拖延三日，何来后日之事。”

卢庆林没有为自己辩解，“那一战，是我们都疏忽了，但我发誓和我无关。”

乐众毅上前扯住他的衣领，“和你无关？你贻误战机，还和你无关？”

卢庆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如果我告诉你，那几日我不在山东呢？”

虞晔拦住了乐众毅，“你这话什么意思？”

卢庆林咧开嘴吐了口污血，然后毫不在意的擦掉了。

“你们都知道，我在赴任山东之前，歇息了一年。那一年，我身患奇毒，倭寇来袭时，我再次毒发，父亲趁我昏睡叫二弟佯装我的模样。”

他露出苦笑，“等我再醒来时，铁螭岛已经失守，而我则是被父亲辞官回乡了。”

乐众毅神色有些愕然，“卢亭然装成你的模样？也就是说，当初在铁螭岛上，不是你，而是卢亭然？”

卢庆林咳嗽两声，身体看起来独木难支，他靠在轮椅上，“二弟当初落榜后整日郁郁寡欢，就连最喜欢去的勾栏也不去了，父亲见我病重，便叫他佯装我的模样。”

他看向天边，似乎在回忆当年之事，“二弟向来行事张狂，我曾听见他与父亲讨论倭寇，那时我才知道倭寇竟然找上了他。”

“父亲本就犹豫，在二弟的劝说之下，竟然真的和倭寇开始合作。”他笑容沉沉，“我当年许是叫他们发现出了端倪，父亲开始疏远我。”

卢庆林回想往日，他不如二弟受宠，就连自己都想不明白，他和卢亭然一母同胞，人生天差地别。

“在山东当缩头乌龟的是卢亭然，在西北盗掘宝藏的总该是你吧。”虞晔打断了他的回忆，细细地盯着他。

“听闻吕震与你幼年相识，你昔日受卢家打压，吕震屡屡协助，你得知吕震死讯，又作何他想？”

虞晔步步紧逼，叫卢庆林浑身有些颤抖，他看向虞晔，没再说话。

虞晔稍作冷静之后继续开口，“吕震死后，吕家快要分崩离析，吕老将军一双儿女，皆丧命。吕震遗孀夫人，也跟着忧虑去世。”

“你若真是吕震旧识，你便容忍这一切的发生？”

字字珠玑，堪比杀人诛心，卢庆林那口血到底还没有忍住，吐洒在地。

卢庆林还是不说，“定西候，我二弟死在罗裙下，如今恐怕转世投胎，也是个少年了。你们的目标是我爹，杀了他不就行了吗？”

“吱——”

古朴的大门再次缓缓推动，只见一人站在门外，沿着青瓦石阶，临门而立。

门外的谢汀言看向三人，“是我来晚了？”他目光越过虞晔，虞晔皱了皱眉又迅速挪开。

卢庆林看向他，“钦差，大人？”他的语气疑惑，乐众毅则是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虞晔再见太子，有些别扭的移开了眼神。

他看向卢庆林，如果卢庆林和吕震关系好的话，或许他见过谢汀言，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让他说出真相。

可卢庆林仿佛根本不认识谢汀言，只是以为他就是钦差六皇子。

谢汀言缓缓走到虞晔身旁，没有多余的动作，却叫虞晔红了耳郭。

“卢庆林，吕震战死沙场疑点重重。明明够半年的粮食，为何仅仅两月就断水断粮？他们被控制在山谷中，鞑靼从山腰偷袭，他们为何不退？”

谢汀言口若蛇蝎，“黑河城内，是不是早就没粮食了？吕震，不想被围困城中，对吗？”

卢庆林紧紧盯着他，“你，是谁？”

“卢家到底做了什么？你们卢家，就那么恨吕家吗？”

谢汀言情绪波动极大，虞晔下意识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卢庆林看了眼乐众毅，乐众毅显然还沉溺在岳青山之事当中。

他叹了口气，“草民见过太子殿下，恐怕草民无法行礼了。”

谢汀言冷冷的盯着他，“免礼了，卢大人。”

虞晔故意激他说道：“你不愿意说吕震之事，是想提卢筠始隐瞒罪状？”

卢庆林笑了笑，“定西候的激将法未免太明显了。”

谢汀言接过，“明显如何，有用便可。”

卢庆林看向太子，眉眼中的确有当年吕震和吕涟漪的模样，在吕震出事之前，他和吕震就有三四年未曾相见了。

他被父亲强行催着去西北时，只以为是父亲让自己立功，可到了地方才发现，队伍里有数十个倭寇。

原本卢庆林是打算告诉吕震后直接杀了他们的，但自己的行踪被倭人发现，他们强行给自己灌下了毒药。

他回想当时不得不听命的日子，又回想起出发之前，自己还因为得到父亲的重用而欢喜。二弟还问父亲为何偏心，那一刻卢庆林才明白，自己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卢庆林陷入了疯魔，是不是只要自己听从父亲的，父亲就可以高看自己一眼。

他加速了和倭寇的探查，整日寻找宝藏的痕迹，甚至还从吕震那里打听军务。

最后，因为一个倭人身份暴露，吕震直接杀了他身边所有的仆从。

-

“卢庆林，你背国弃义，里通外国，你心中可曾有过大庆？昔日你科考，你满嘴仁义道德，要为天下百姓，如今呢！”

吕震愤怒至极，不曾想好友竟然和倭寇有所牵连。

卢庆林只有满脸的狼狈，他没有解释，吕震一刀劈在了他身旁的木椅上，这一刻卢庆林想着，“杀了我吧。”

“你犯了国法、家法，更犯了天下之大罪。”吕震亲自操手，军杖五十棍，他的双腿彻底废了。

随后吕震发出密信，卢亭然却在昏迷中被人送回了上京，等在醒来时，已经是吕震战死的消息了。

“父亲，吕震他？”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卢亭然冷哼一声，“大哥，我早说了你别和吕震接触，他发现了我们吕家的事，还能活吗？”

卢筠始拂袖道：“你此次处事不当，暴露了吕家踪迹，若要怨，那就怨你自己。”

卢庆林看着离开的父子俩，他心中落入了冰窟，是自己，害死了吕震，害死了唯一的好友。

-

谢汀言和虞晔闻言都呆愣在地，谢汀言晃了晃心神，“竟然，真的是卢家。”

这一刻所有的答案得到了承认。

“当年我也曾暗中调查过，这才发现，鞑靼或许是买通了边境官。至于粮草，我也不知为何全部消失了？”

说完回忆的卢庆林似乎更加疲惫，“我的毒，快要蔓延心脏了，我最多还有七日的活路，若要处理卢筠始，趁早。”

“这究竟是什么毒？”

“不知道，那个山本老鬼都不知道，他们倭人奇怪的毒多得很。”他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我爹还不知道，倭寇被我全部杀了，等他反应过来，唯恐再和倭人联系，此事必须尽快。”

他又看向乐众毅，“抱歉，当初岳家的事情，我很抱歉。”

乐众毅看向他，“我爹死了，道歉是没用的空话，我爹被诬陷成叛国贼，我东躲西藏十来年，这种滋味，你可体验过？”

乐众毅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他有太多的情绪要发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