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后,时节盎然,皇上起了春猎的心思。
礼部自然紧锣密鼓地安排,恰逢藩国使臣来访,春猎也成为了交流文化的典仪。
虞晔作为炽手可热的皇帝红人,太子和他自然是要去的。
他今日方下了卯,朝着东边最大的酒楼去了,刚进一品楼,小厮就迎了上来,“侯爷您到了,刘副将他们都在楼上等您呢。”
他把马绳交给小厮,大步跨上楼,“哟,你们一个个的够早的啊。”
他推开门打趣,其余的人都喝上好几口了。
今日是袁青的升迁宴,他因办事得力成了北山军营的副护军参将,遂宴请众人。
虞晔自然为他这些弟兄高兴,“恭喜你了啊,往后我可指望你提拔我了。”
袁青回了他一杯,故意说道:“那怎么比得上你啊,如今谁不知道定西候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呢”。
李德印把他俩分开,“滚滚滚一边儿去,怎么就你俩升官发财了,我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袁青撇撇嘴,“谁让你一去北门,就把总兵得罪了,还不是活该。”
李德印性子急,有时候管不住嘴,刚上任就把总兵骂了一通的事情,他们这些老伙计都听说过了。
“李二,你这脾气是得改改了。”虞晔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老家的娃娃亲,可别被你告吹了。”
“虞晔,你居然劝我改脾气?”李德印一脸不敢置信,“你这一成亲还真是转性子了,叫你出来喝酒多少次了,你都有事。你这狗脾气,吕老将军骂你多少次了。”
虞晔被戳中,他直接用酒杯弹中了李德印的小腿。
“哎哟,虞晔你真的是个兔崽子、狗脾气!你虞狗的名声名副其实!”
他们在这边闹哄哄的,袁青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虞晔喝酒装作没听见李德印骂他。
虞晔看到眼前这场景自然是开心的,和这些好友的插诨打科,让他觉得这上京中的阴谋诡计都小了不少。
不多时,虞晔还是没忘记自己今日来,还有一个目的。
虞晔慢慢喝着,眼神打量着每个人,自然开口道:“对了,我那张桦皮弓得空试了试,果然不同凡响。”
虞晔看着每个人,这期间唯独只有张顺期神色哑然,还略显慌乱。
难不成他知道弓的事?
李德印翻了个白眼,“知道是太子殿下送的,你又来炫耀了。”
老刘也笑着,“我懂你虞副将,我媳妇当年送了我一张手帕,那就是是定情信物。我在西北时,经常拿出来翻看呢。”
虞晔皮笑肉不笑的嗯了一声,袁青接过话,“我看你对太子说不定情根深种。”
“滚蛋。”
李德印见他眼神,也跟着开口,“说起来我想到一件事情,之前听说,这皇家赏赐的东西,都必须小心翼翼的。看起来是赏给你了,实际上要是弄坏了,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袁青坐下喝了口酒,“就是,听说有人弄坏了御赐的东西,全家都掉脑袋的。”
虞晔拍了拍肩上的灰尘,“那我可得小心点,别哪天被人搞坏了,我都没地说理去。”
三人的对话中,虞晔一直小心瞧着张顺期,他的反应明显不对,他给袁青和李德印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扒拉着其他人开始喝去了,虞晔则是提着酒做到了张顺期旁边,“老张,怎么今日忧心忡忡的,是不是军营里有什么事啊?”
张顺期将见他一坐过来,立刻起身,听虞晔说完,他又悻悻坐下,“没什么啊,侯爷,我能有什么事啊。”
虞晔转头给自己夹菜,吃了好几口,唠家常问着,“嫂子的病好些没有?”
张顺期参军前在老家就娶了妻,他妻子患了病,张顺期埋怨自己没出息挣不了大钱,干脆想着去当兵,直接让人把军饷寄回老家。
张顺期抠着杯沿,“好上了些,这次从西北回来,我又给家中寄了些钱的。”
他看向虞晔,眼神不敢直视,“你给我的野山参,我也一同寄回去了。”
虞晔点点头,“那挺好,让嫂子好好养病,等你在上京稳定了,就把她接过来。”
张顺期面色羞愧,他突兀地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朝着虞晔一拱手,“我对不住你,你将我检举报官吧。”
见他把话说清楚,虞晔饭也不吃了,直勾勾地盯着他,“原来真的是你。”
张顺期自觉耻辱,他低头给虞晔鞠了一躬,旁边的人都觉诧异,袁青和李德印把人给拉走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虞晔摩挲着扳指,过命的弟兄,竟然想害自己。
张顺期艰难开口,“你比我们所有人年纪都小,但论军功你三年成为了副将,回了京还是侯爷。”
“我心中愤恨,一时间动了歪脑筋,就想着把那弓弦弄断。但我不知道,原来御赐的东西弄坏了,是要掉脑袋的。”
他羞愧难当,“明日我便辞去军务,虞副将是我对不住你。”
虞晔按下他的手,“老张,我到西北第一天,你是我的伍长,如今你已是军中参将,你不是没有得到官爵。”
“这些借口,不是我想听到的,”虞晔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杯酒算我敬你的,当年你作为伍长教了我很多。”
他一饮而尽,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但现在,你我之后再无瓜葛。这里是一百两,权当我给嫂子的病上点心,你也不必辞去军务,以后你不必与我往来便是。”
虞晔转身就走,张顺期听完他的话脸色煞白,他一把拉过虞晔,“虞晔,此事是我对不住你。”
他拿出自己钱袋子,“这是我这半年来的俸禄,你拿去换弓弦,虽然,”张顺期低着头,“我不知道够不够。”
虞晔动了动,抖掉了他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用了。”
他跨步下楼,袁青和李德印追来了。“你这升迁宴,被我搞砸了,改日陪你一桌,”虞晔苦笑了一声。
袁青打了他一拳,“没必要跟我客气。本来这升迁宴,也是德印非说给你揪人办的,要我自己肯定不会搞升迁宴的。”
李德印闻言,“你现在都是正四品了,理所应答嘛。不过虞晔,老张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虞晔给逍遥喂了点新鲜粮草,“我说了,以后不必往来,其余的随他吧。”
“什么?”李德印想骂人,又想到张顺期家里的事情,哑然闭嘴。
袁青心思沉稳些,“以后不往来就行,他这事情做的太不应该了。”
虞晔和众人告别时,张顺期站在最后面,他手里捏着信封和自己的钱袋,久久没说话。
虞晔也没有管,直接回了府。张叔见他回来,立刻招呼着,“侯爷,春猎时日定下来了,圣上让太子殿下和您,一同出席。”
“知道了”,他转过身,“太子回来了吗?”
张叔接过他的外袍抖擞着,“还没呢,福慧去送了一趟饭,说是今日应当不回了,事情重。”
谢汀言每日忙进忙出的,在外面依然话少冷淡,等关上门,他才神色活泼一些。
这刑部还真是忙,居然连太子都要彻夜处事。
子时,虞晔睁开眼睛,门外似乎有人说话,他拉开门一看,竟然是谢汀言回来了。
“太子殿下,怎么回来了?”他让过半边门框,让太子先进屋。
谢汀言听说虞晔已经睡下,打算寻个房间先休息,不曾想虞晔竟然起来了。
房中点起了蜡烛,顺全端来水盆,让谢汀言稍作洗漱。“刑部事情妥当,所以回来了。”这话在回答虞晔的问题。
虞晔此刻已经躺回床上了,他想着明日太子还要早朝,他拍了拍旁边的空隙,“行吧,太子殿下早点休息。”
谢汀言今日去了天牢,沾了些血腥气,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床就寝。
“我身上染了血气,在外间休息便是。”
谢汀言作势要走,虞晔今日本就烦闷,一听太子这么说,不知怎么的语气有些冲,“随便你。”
虞晔翻身就睡觉,半晌他还没听见太子出去的声音,一转身发现太子还是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谢汀言迈步走来,语气冷冽,“定西候在冲孤发脾气?”
看似疑问,实则质问。
虞晔腾地坐了起来,他自知不占理,又不知如何解释,“是我失态了,军中近日事务繁多,说话有些口不择言的,望太子见谅。”
谢汀言听他如此一板一眼的回答,却也知道他定当不是因为此事。瞧着虞晔似乎瞒着自己什么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发酸。
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定西候早已及冠,还是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李德印说虞晔是个狗脾气还真没错,他是个经不起挑衅主,当即看向太子,“太子殿下只比我大上一个月,难不成就能做到喜怒无色?”
谢汀言贵为储君,面对虞晔的挑衅露出了一幅“不然呢”的表情,开口回答,“自然。”
虞晔的胜负心直接冲上来了,他就不信太子当真能稳如泰山,思索的瞬间就有了动作。虞晔一把翻身下床,朝着太子大步走来。
谢汀言突然想到吕怀忠说过,虞晔这人,容易犯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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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口有些劝诫,“你。”
话还没说完,虞晔一把抓住太子的双肩,然后迅速蹲下将太子抱了起来,用抱小孩儿的方式,还顺势颠了两下。
谢汀言一惊,抓紧虞晔的衣领,愣是不吭一声,虞晔收紧手臂的力度,作势要抱着太子朝外走出去。
谢汀言顾及脸面,他把虞晔的头发一抓,低头批评,“孤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放孤下来。”
可他哪里挣脱得了武将的臂力,一手抓着虞晔的头发,一手扯着对方的衣领。
虞晔嗤笑一声,“太子殿下如今连挣都挣不开,凭何命令我?”
太子扯他头发,他就窟紧手臂,勒得谢汀言的腰生疼。
又怕太子会扯自己的面皮,虞晔不过脑子,直接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太子胸膛下面的位置。
两人距离太近了,虞晔这一动作立刻让谢汀言的耳朵突兀变红了,果真是个犯浑的主。
谢汀言觉得事情走向不对,他立刻叫停。
“放孤下来!”
虞晔偏不,“我这个情绪不受控制的人,不如带着太子殿下出去溜达一圈。”
谢汀言一想,自己岂不是颜面尽失?他突然大声呵道:“虞晔,你胆大包天!”
虞晔一听他发脾气,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太子殿下,您不是说喜怒不形于色吗?”
谢汀言哑口无言,这个西北浑子,让他难得的慌张与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是谁脸红了,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