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后半场,不是单纯的玩乐,各色的酒一字排开,满满当当摆在桌上。
不只是纯粹的喝酒还有发泄,连带着压力和怨气,释放,宣泄。
有人用音响放了首劲爆的舞曲,灯光调暗,彩灯迷离闪烁,身边的人变得面目模糊,黑暗给人无限的安全感,让人有了想要呐喊的欲望。
程姻这时候反而感觉更自在一些,坐在位置上,从桌上端了杯果酒,安静看眼前的景象。
随着酒精加持,有个姐姐脱了身上的毛衣,只穿了件贴身的吊带,站在桌上双手舞动。
气氛一下燥热起来。
程姻眼神游移,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摇了摇头,把杂念甩出去,抿了一口杯里冰凉的酒液,心里还在想着秋斐。
刚才那两个信息冲击得她有些头昏脑胀。
心中默念
——秋斐、秋斐。
几口酒下肚,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她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手机已经持续振动多时,是付灵打来的电话。
程姻环顾一周,把酒杯放在桌上,转悠了几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接电话。
身后是阳台,一道薄薄的玻璃门相隔。
刚接通电话,付灵的声音还没传出来,程姻先听到了阳台上传来两道低声交谈的声音。
程姻无意偷听,转身要走,但两人的谈话已经不受控制地钻进耳朵。
“家里的密码换了吗?……换了就行。”是邹竹心的声音。
“要是她还骚扰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一个电话,叫几个人……”邹竹心的声音透着一股狠劲儿。
“干吗?找人揍她?”
后面这个是秋斐的声音,程姻眨眨眼,下意识朝阳台看去。
“不是,找人拍她。现在流量当道,她能不要脸骚扰你,我就找十个大爷大妈围着她拍小视频发网上去。”
“新时代,新手段!你知道这叫什么吗?深入群众!”
程姻:“……”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违法行为!
一阵沉默,大概秋斐也被这个操作智熄到了。
“……谢了,竹心。”但是别了吧。
秋斐的音色,就是那种很有情致韵味的声音,缓缓道来,适合做深夜电台主播。
像是一阵秋雨,无声无息的温柔,又很容易被人记住。
至少程姻以前听过一次就再也没忘。
阳台门是透明的,仅由两扇薄纱般的窗帘阻隔视线,在灯光映射下,纱帘上映出两人的剪影。
像小时候看过的露天电影的幕布,其中一道影子婀娜地倚在阳台,随着主角的一举一动,忽近忽远地闪现在眼前。
程姻目光被吸引,定定地望着,不知不觉间脚步向前一动,踢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在地上的酒瓶,酒瓶被踢倒,发出砰地一声,在地板上骨碌碌滚动了一圈。
外头的树无声静止,连枝干间摇摇晃晃的细小摩擦声也听不见。
仅有付灵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手机里传出来:“程姻!怎么不说话?人呢!”
程姻倏地被惊醒,唰一下把电话给挂了。
…
迎面吹来几片雪花,扑棱棱粘在睫毛上。秋斐懒散地倚在阳台想事情。
这段时间过得糟透了,与常娴分手并不像她表现的那么平静。
和另一个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彻底分割,将家里的旧物连同记忆一块清除,是一件很需要时间的事。
如果不是今天邹竹心专程叫她,她是不会来的。
邹竹心回复正常,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开心一点。”
两人多年好友,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言语来交流。
秋斐理解邹竹心对她的担心,但是很难倾诉。她和常娴之间的三年感情,没有那么容易几句话就说清楚。
或者说,就算不是常娴,换一个人,哪怕是一个物件,相处三年,一朝一夕斩断联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秋斐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正要说什么,砰然传来一阵声响,抬眼看过去。余光扫到了一条模糊的影子,她及时中断了谈话。
邹竹心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认出人,诧异道:“程姻?”
被人叫住,程姻一激灵,停住脚步,转身,有点窘迫地站在门边。偷听被抓包,这也太尴尬了。
邹竹心打开阳台门,探头叫她:“怎么在这儿啊?”
程姻嗯了一声,眼神飞快掠了一眼后面的人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冲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接个电话。”
手机的亮光闪了一下眼睛,邹竹心点点头:“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目光敏锐地聚焦到了程姻亮着的手机界面——三秒前和付灵的通话记录。
她一愣,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程姻一个被抓包的人,不好意思说话。
两人诡异地僵持住了。
秋斐原本不想管,她最近很累,是心里的累,导致她对周围一切都处于一种不在意的态度。
秋斐随意扫视两人一眼,女孩脸颊微红,眼睫眨动,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哪里。
几秒过去,她又于心不忍,伸手拍了一下邹竹心,示意她回神。又微微一笑,温声道:“程姻,麻烦帮我拿杯喝的过来,好吗?”
邹竹心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闷闷出声:“帮我也拿一杯。”
程姻点点头,连忙转身就去了。转身的瞬间,她长吁了口气。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脸颊,好热。
桌上有人调了酒,五颜六色的,看着很好看。
程姻没碰,去长桌上找了两只干净的杯子,又选了瓶未开封的果酒,倒了两杯端在手里。
阳台是开放式的,外面的冷风夹杂着雪花片片吹来,冻得人手冷脚冷。
如果不是为了找个清净的地方,谁愿意来这里。
邹竹心有些神思不属,刚才的话题她也不在意了。情绪在她脸上失了颜色。
秋斐拉着她在阳台的小椅子上坐下来。
邹竹心几次想开口,嘴唇动了动,终于下定结论:“付灵她就是在躲着我。”
秋斐无奈地看着好友。
关山难越。
邹竹心是第一次尝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但她这个感情上的失败者也不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邹竹心有些颓唐地低着头,双手捂着脸。刚才她还在劝秋斐开心一点,转眼间她成了那个失意人。
秋斐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两人相顾无言。
“果酒可以吗?”
头上突然笼罩了一片影子,打断了情绪,秋斐抬眼看去。
身形瘦且高,穿着款式简单的毛衣和牛仔裤,脚上踩了一双靴子,显得比例很好。
随着人不断走近,秋斐这才意识到程姻并不矮,甚至可能比她还要高上几公分。但身上那种软和无害的气质冲淡了这份身高带来的压迫。
程姻手里两杯酒,一杯递给邹竹心,另一杯递给秋斐。
邹竹心不说话,接过,仰头,一口闷完。
又抢过秋斐手里的那杯,仰头,喝完。
“还有吗?”
“……”
程姻只好返回房间把刚才那瓶新开封的果酒一整瓶都拿来了。
邹竹心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酒瓶一扔。一套丝滑连环动作之后,蹲在角落里自闭去了。
秋斐手里被塞了两只空空如也的酒杯,一时无语:“……谢谢。”
“不客气”,程姻仍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尖:“呃,竹心姐没事吧?”看样子刺激有点大啊。
秋斐随口道:“没事,工作压力太大了。”
程姻:“啊?”
一旁沉默自闭的邹竹心,突然情绪爆发:“呜呜!”
秋斐:“看,都快给孩子逼疯了。”
程姻:“……”
秋斐摇摇头,笑了一下,解释道:“开个玩笑。”
她不想泄露友人的隐私,顺理成章换了个话题,语气温和道:“玩得开心吗?”
程姻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但因为秋斐在,她觉得还不错。于是纠结了片刻,微微点头,选了个不会出错的回答:“还行。”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邹竹心很快调整好了,虽然眼圈仍是红的,但已经恢复到那种冷淡平静的状态,插话道:“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空跟我们一起玩。”
程姻感觉到邹竹心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应该是为了付灵。她看不懂两人目前的感情状态,并不打算掺和。
但还是点了点头,把手机递了过去。
滴地一声,两人成功加上好友。
邹竹心已经没有心思聊天了,表情露出几分送客的意思,低头摆弄手机。
程姻却没走,面带犹豫站在原地。
看了一眼秋斐,又看一眼,一眼………
这信号太明显了,秋斐抬眼打量她一眼。
灯光下,程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细长的手指踌躇地捏着手机。
秋斐有些了然的揣摩,心想:她应该是想加我的联系方式。
秋斐脑海里已经开始思考用什么理由委婉拒绝。她对程姻是有好感的,可爱的女孩总是让人心软。因此她不想尴尬地拒绝,闹得不愉快。
果不其然,程姻咬了咬嘴唇,抬头,细白的脸上染上红晕,有点难为情似的开口,语气有几分羞赧:“我想问……”
我能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她们刚才说的窗台文学,我能看看吗?”
秋斐轻声拒绝:“抱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