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局麻将打得惊心动魄,众人看得意犹未尽,纷纷手痒起来,自己上桌去玩。
程姻换了个位置坐下,正好能看到秋斐的侧脸又不惹人注意。没想到这个念头刚刚飘过,就被人叫住,“姻姻,来玩两把?”
程姻继续伪装腼腆:“不用了。”
那女人是及肩短发,语气带着一股子飒爽:“我是邹竹心,付灵有没有跟提起过我?”
程姻捕捉到关键词,邹竹心?这不就是付灵喜欢的那个女明星吗?
当然提到过,一天恨不能提八百遍。
但承认肯定是不能承认,她摇摇头。
不知怎么地,邹竹心看上去有点失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过来玩两把吧,付灵不会来了。”
情况有些超出预料。
她偷偷给付灵发消息:“你在哪?”
付灵:“在家啊。”
程姻:“你跟邹竹心说你不来了?”
付灵丢过来一个鄙视的表情包:“怎么可能?我连她联系方式都没有,怎么跟她说?千里传音吗?”
程姻心说,也有可能是心有灵犀啊。
邹竹心的态度明显和付灵讲得不一样。
程姻余光打量了一下邹竹心,短发,气质有些凌厉。
而付灵发给自己的照片——长卷发,气质温婉。
程姻:……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程姻:“你知道邹竹心剪短发了吗?”
付灵:“?!真的吗?我都一个月没见到她了,给我拍张照片,求求你了!”
付灵:“她短发一定更好看呜呜呜。”
付灵:“求你求你求你,一张背影照就行!”
程姻无视消息,一抬头,正对上邹竹心探究的眼神。
她动作平静地把手机关了,问:“竹心姐,我坐哪儿?”
邹竹心也仿若无事地收回目光,说:“这儿。”她指了指秋斐旁边的位置。
……
基于从前的工作性质,秋斐对人的目光敏感,察觉到对面那小姑娘看了自己好几眼。
第一回刚进门的时候,她当做没发觉。
第二回盯得太久了,她抬眼望回去。
像是刚结花苞的玫瑰骨朵,抖着浑身的翠绿叶子,鲜活脆嫩,生机勃勃。
挺有意思的。
她们几个玩得挺久了,没什么意思。旁边围观的几个吵着要换上去。
秋斐看见那小姑娘坐在了自己旁边,本来打算下桌换人,没想到被人拦住。
邹竹心:“秋大善人今天可是给大家贡献最多酒水费的,接着玩。大家有意见吗?”
“没,秋秋接着玩。”
“不许下桌!”
这一桌大家都是熟人,只有程姻是个生面孔。忍不住开始八卦。
“姻姻妹妹,现在在哪上学呢?”
“毕业了。”
“这么快!长大了长大了。”
“工作了?”
“嗯,现在在省考古所。”
这句话说完,气氛寂静了一下,这就触及到她们知识盲区了。
众人好奇起来——
“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我之前看过《盗墓笔记本》,特别喜欢,是不是和小说一样,墓里面是不是有僵尸?你遇到过吗?”
程姻:“……”
怎么说呢?对于这种玄幻到没边的小说,程姻的态度是:很难评,真的很难评。
许多做考古的,最忌讳别人把考古跟盗墓画等号。
因为考古是一项需要扎扎实实吃苦,需要平心静气老老实实长期做下去的事。拿川南某地著名的文化遗迹举例,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就开始发掘工作,持续了七十多年,至今仍在继续。
而很多所谓考古类的小说,满嘴跑火车,造成了大众认知的误解。
考古是不是就是盗墓?会不会受到诅咒?会遇到蛇王吗?
等等,诸如此类匪夷所思的问题不胜枚举。
虽然国家层面做了相关社会活动促进考古资源社会化的尝试,但国内的公共考古做的还不够好,远的不说,至少没普及到这群富二代身上。
因为考古首先要明晰的一个概念就是,考古和盗墓完全不同。
她也不想扫兴,可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脑海中犹豫片刻。
气氛眼看有些沉默,秋斐接过话:“说什么呢,做个正经人,尊重一下人家的职业。”
话题一下被带偏。
有人故意道:“呦,原来我们秋秋是正经人啊。”
“创作窗台文学的秋教授可不就是正经人嘛!”这句明显是在打趣。
话题一来一回,程姻完全没跟上节奏,看她们都愉快地笑起来,疑惑发问:“什么窗台文学?”
有好心人热心替她解答,笑嘻嘻道:“顾名思义,把人压在窗台*的文学作品嘛。”
另一个人不同意:“放屁,秋秋明明是下面的,应该是被人*。”
“写小黄书的正经人嘛!”
一人接一句。
程姻刚抬头,准备给秋斐递一个感谢的眼神,听到这话,脸唰地红了。
她脸红了,秋斐倒是半点没脸红,也没有被人揶揄的扭捏。大大方方看回去,一双多情眼显得水光潋滟,慢悠悠道:“是啊,我有机会体会窗台文学,不像某些人,连个对象都没有。”
“过分,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大家一起玩久了都是老油条了,知道分寸,嘻嘻哈哈调笑几句就过去了,没半点不好意思。
很快话题就转到了其他人身上。
倒是程姻,不经常和这群人一起玩。被这玩笑弄得,半天没缓过神来。
耳朵是红的,脸也是红的,神思不属,被人叫了好几声。
有人说:“姻姻,出牌啊。”
程姻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摞得整整齐齐的牌,终于回神了。眨眨眼,无辜道:“我不会啊。”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没想到她们这群人里,还能有程姻这样的“怪胎”。
“没事,特别简单。玩两局就上手了。”
“你不是坐秋斐旁边吗?让她教你,她今晚运气太好了,给她‘转转运’。”
听到这话,程姻不好意思地冲秋斐笑了一下。
秋斐没掺和她们的话题,抬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真可爱。
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手运气,旁边有人指导着,她磕磕绊绊玩了两局,大致懂了游戏规则。
第三局,就给大家原地表演了一个杠上开花。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群人在旁边吸气,“呦,不得了啊。”
她们玩麻将,规则很松散,适合新手玩。
秋斐作为她的上游,牌也是秋斐给她喂的。
一局下来秋斐面前的筹码丢了一堆。
程姻眨眨眼,不好意思道:“新手运气。”
秋斐笑了,明显认真起来了:“小朋友,挺厉害啊。”
接下来几局一语成谶。
一开始当她是新手,其他人还能插两句嘴,后面她逐渐上手了,就不好在旁边说话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玩麻将也是这样。旁边的观众再着急,也只能看,不能插话。牌品见人品。
特别坐在程姻身后围观的,面色几番变幻,咬牙切齿地恨不能冲上来帮她出牌。
“姻姻啊,好好出牌!”
“让你出牌不是让你随便出牌!”
“高啊,太高啊!原来姻姻喜欢玩连连看啊?集齐两张相同的牌就会自动消失对不对?”
……
果不其然,几局结束,新手运气消失,程姻面前的筹码输得精光。
程姻本人简直要自闭了。
身边都是玩了很久的老油条,猛地一见到这种情绪都摆在脸上的小孩,觉得很新鲜。
见程姻垂下睫毛,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秋斐出言安慰:“没关系,第一次玩。已经很不错了。”
程姻有些郁闷,揪揪自己的衣袖,抬头眼巴巴地看她:“真的吗?”
秋斐咬住嘴唇,差点笑出声,在程姻抬头时又飞快忍住,秾丽的眉眼微微带笑,语气温柔:“当然。”
程姻脸上还是怀疑的神色,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将信将疑道:“……哦。”
几局过后,话题又扯到了秋斐身上。
一个人说:“秋秋最近干嘛呢?”
秋斐动作顿了一下,她出了张牌,活动活动手腕,轻描淡写道:“什么都没干,累。”
“得了吧,秋教授,你这种工作狂舍得休息。”
秋斐眼都没抬,盯着手里的牌。一只手指懒散地靠在桌上,撑着脸庞,手指间捏着一张沉甸甸的方块牌。红唇勾了一下,显得莹润又饱满:
“现在是寒假,大学生都放假了,想工作也没有机会啊。要不你们给我推荐推荐,我搞个副业?”
“别转移话题,是常娴又来骚扰你了吧?你俩没吵吧?”邹竹心皱眉,敏锐道。
秋斐犹豫了一下,颔首,坦然承认:“是来找我了,没吵。”
她上一段感情,邹竹心知道的最清楚,瞒也瞒不过去。
旁边一人附和:“没吵就行,跟这女人吵不值得。”
“分手了就当陌生人最好,干嘛拉拉扯扯的,这女人没一点风度。”有人批判。
聊到这个话题,刚才轻快的氛围荡然无存,变得沉闷压抑。
程姻不好插嘴,低头沉默不语,浑身上下都在表达:这个话题与我无关。
她慢吞吞地摩挲着麻将凹凸的花色,动作娴熟地拨弄着,在手指间转了个圈。
好在此刻没人注意程姻异常,倒是让她飞快捕获到了两个重要信息。
一、秋斐喜欢同性。
二、秋斐刚刚分手。
程姻静默地消化着这两个消息,心脏一阵乱跳。飞快抬眼瞥了一眼秋斐。
邹竹心安慰道:“刚分手都有阵痛期,过了这阵就好了。”
这句话没有指代,也是说给秋斐听的,近段时间她的状态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才想着攒这么局,大家一起放松一下。
秋斐不可置否,眼里多了几分不明显的郁色,嗯了一声,随口扯开话题。
这几分掩藏得很好的情绪被程姻敏锐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