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钱。”明子遥堵住了超市门口。

他抬起手摆弄了一下墙上的扳机，超市自动修复程序开始运行，被少年撞碎的玻璃门开始自动施工起新的大门。

少年看着他一语不发，从撕破的衣服里面露出一个摇摇晃晃的金属坠子，银亮的坠子是一个字：林。

明子遥先把这游戏里所有可抽角色都回想了一遍，没有想起来有一个姓林的男性角色。他踌躇着退了两步，少年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

“让开。”对方开口道。

超市里还有一股方便面调味包的味道，明子遥发觉少年的声音并不像他的外表那般年轻，也有可能是嗓子干渴的缘故，他居然觉得这嗓音像是上了年纪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要是想要吃的喝的，可以和我买，不用抢劫。”

对面的少年眼睫忽闪忽闪，偏长的碎刘海遮住了眼神，明子遥看不清他的神情：“我没有钱。”

“那你可以说你很饿，”明子遥堵在超市门口，分毫不让，“你说两句让我开心的，没准我还愿意给你呢。”

明子遥发誓，他只是随口一讲，因为他确实有这么好心。

但他真没想到面前的少年面无表情，声音不算小也不算洪亮地叫了声“哥”。

暴风无敌狂霸酷炫拽钛合金明少爷目瞪口呆。

“什么？”明子遥懵了。

少年抿了抿唇，以为他还嫌不够：“大哥。”

“停停停停，停停，”明子遥赶紧摆手，他看了眼身后仍旧倒在地上的货架，有一半的东西都掉到了地上，“你去——地上的那些，都归你了。”

他看着少年像道闪电一样扎进店内开始捡东西，心里腾升起一股莫名的伟大感。

下一秒这种“我好像给人间带来希望的神”的感觉就被系统播报浇灭了。

【目前玩家可用资金；-5050】

【目前玩家可用资金：-6000】

明子遥咬着牙心疼自己的钱，他看着少年把地上的货物揣进腰包，诡异的满足感和装逼感与肉疼鱼龙混杂。他又皱着眉头又翘着嘴角，那少年回头望向他时，还被他这表情吓了一跳。

“大哥？”少年问道。

明子遥连忙摆手：“别叫我大哥，我，我是，明子遥。”

现在轮到他心神不定了：“就是……和那个被通缉的那位，同名同姓。”

他见少年沉默不语，连忙摆手道：“但是其实我不是啊！我就是个臭打游戏……开超市的，那个什么玩意病毒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少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听着他念叨了一大堆，简单地点了一下头抱着一大包物资走了出去。

“谢谢哥。”他轻声说，“林俞，打架叫我。”

明子遥还站在门口，林俞走过来时他条件反射地为对方让出身来，直到对方已经走出去一段路程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频繁地眨着眼注视着林俞渐行渐远的背影。天边夕阳的颜色是如此浓稠，像是打翻了暖色调的颜料，色彩全都铺散在油画上，遮蔽了原本清新的底色。他走进超市里面，把所有的垃圾都扔进了自动回收垃圾箱内。

【玩家等级不足……啊不对，够了。】

【已解锁：自动回收垃圾箱。】

在Nosoi病毒上浮的最后阶段，明子遥抓紧时间出门收集了两份净水——在一个破旧公园的净水器内。他要走回超市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位叫林俞的少年，林俞正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吃火腿肠。

对方埋头啃着包装袋，没有发现他。明子遥站了一会，林俞一开始还没有发现他，后来才同他挥了挥手。

“哥。”林俞语气还是那么淡然，好像他叫的不是“哥”而是“哥们”。

明子遥真不知道如何在游戏里处理真人游戏关系，屏幕外面他就是刷点材料送送礼物，编入队伍打打怪，角色好感度就蹭蹭往上涨。现在来了个跟他要饭的小弟，整得明子遥张嘴也不是伸手也不是。

他也淡淡地对对方点了点头：“还不躲起来？一会病毒来了。”

话音刚落，那“末世挑战即将开始”的警报声便响了起来。明子遥示意林俞跟他走，一路小跑往超市赶去。一开始林俞还跟在他屁股后面，等快到超市的时候突然一个掉头，往超市对面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啊！”明子遥站在超市屋檐下道。

头顶的顶灯感应到黑夜即将降临，已经自动亮起了光。明子遥站在锃亮的招牌和灯光下面，皱着眉头看着不紧不慢往远处走的林俞。

“你要是有大别墅住，别忘了叫上我啊！”明子遥急道。

警报声更加急促地响起，吓了明子遥一跳。他连忙钻进超市里面锁上门，从玻璃门内向外看去，林俞走路的姿势特别端正，不像个□□的小混混又抖腿又哆嗦手臂，也没有嘎嘎甩着脖子上的金属链子装逼。

他走路甚至有点不带感情的正气凛然，好像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同他无关。接下来的病毒会让世界经济倒退多少，又会带走多少流离失所或者因失去亲人痛不欲生的人，他全然不在乎。

林俞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晚霞把整片天空都灼烧起来。明子遥一只手缓缓地戴上防毒面具，他看着外面绿烟状的病毒已经渐渐冒出地面，拉开了墙角防护服的兜子。

而后他推开门，嚼了一大口干脆面，穿好衣服戴好面具，还往腰带里塞了半圈火腿肠和两瓶橙汁，挂在腰上像是一圈小型武器似的。

第一次，他温和地走进这凉夜。

【温馨提示：防护服与防毒面具排毒效率：100%.】

【有效时间：半小时。】

明子遥原本是个又宅又爱打游戏的近视眼，到了游戏世界里成了这个开超市的小卷毛后，眼睛也不近视了。他循着林俞的背影快步往前走，走过半条街绕进了一块居民楼后巷，眼看林俞就要拐进去，他加快脚步去追。

然后被突然窜出来的一个人抱着腿撂倒在地。

明子遥差点咬到舌头，天杀的他还在嚼干脆面。而且这袋还是照烧鸡腿味的！

“你干什么！”明子遥满嘴方便面渣，冲着对方吼道。

把他撂倒的男人发狂一般嗷嗷叫着，根本不回答明子遥的问题，举起拳头就往他的身上打去。

明子遥向侧面滚去，躲开了这一击，他艰难地仰着脖子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觉得口干舌燥像是生吞了一把盐。男人还是不依不饶，上来又是一拳。

明子遥抽出一根火腿肠甩在他的脸上，拔腿就往回跑，边跑边在心里大骂林俞，要不是他非要装逼学电影里“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明子遥也不会追出来。

身后的男子对他穷追不舍，边追边骂街。明子遥跑着跑着又抽出一根火腿肠，用牙咬开包装就往嘴里塞。

这火腿肠味道还真不错。明子遥冲对方喊道：“好吃，你尝尝！”

“我尝你MLGB！就是你投放的病毒！你给我全家偿命！”男人怒吼道，向前一扑想要把明子遥掼倒，明子遥往一旁闪躲，那男子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身上没穿安全服，明子遥都想撩一把头发耍帅，然后嘲讽对方两句。

“你睁大眼睛看看！”明子遥对他吼道，“你觉得哥们这么帅的小卷毛这么漂亮俩大眼睛，跟通缉令上那个死鱼眼科学家沾边吗！”

男人不甘示弱，他身上只有破破烂烂的防护服，露着后背和半个胳膊，可吼人的声音一点不差：“超市注册上写的你的名字，我怎么可能认错！”

要不是病毒都快钻鼻子尖了，明子遥非得摘了防毒面具给他瞧瞧自己的帅脸。

他决定不去找林俞了，这小子想装比装比，装比就得接受遭雷劈的命运。明子遥大步往前走想甩开后面的疯子，他和中年男人边骂边打，小巷子里全是明子遥骂街的声音。

最终还是明子遥年轻力壮，而且刚吃了一大块干脆面，他把中年男子撂倒在地，站稳脚步往超市走去。

就在这时，巷子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声。

一开始明子遥还以为是幻听，直到这声音多出现了几遍。他停下脚步来仔细听了一会才确认没有听错。

全息眼镜上一直显示着防护服可承受病毒的倒计时，目前的病毒还没有完全浮出地表，明子遥咬了咬牙，回头走了几步蹲下身道：“嘿，老家伙，还能站起来吗？”

他俩隔着两层防毒面具，明子遥都能感觉到对方咬牙切齿：“明氏财团，你们早晚下地狱。”

随你的便，明子遥心想，你找科学家明子遥跟我玩家明子遥有什么关系。

他顺着哭声走进道路的窄巷子里，男人亦步亦趋、摇摇晃晃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进巷内，只见一个孕妇正抱着肚子痛苦地□□，好在脸上还有一个防毒面具。

“帮忙。”明子遥言简意赅。

他们两个一起蹲下身去，明子遥看见男人防毒面具透明层后面露出来一点乌青的皮肤，心道自己这拳头还挺有劲，下次再加大力度。

他试着去抬孕妇，被男人一巴掌拍开了。

“小屁孩子，孕妇能这么抬吗？”男人训斥道。

明子遥差点想甩他脸上两根火腿肠。

男人一边安慰着孕妇一边指挥他怎么做。两个大男人畏手畏脚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办。Nosoi病毒的绿烟开始浓重起来，明子遥感觉到孕妇的身体渐渐开始软绵。

从他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没有防护服也没有防毒面具的身影。林俞把他挤到一边，长胳膊长腿帮着男人慢慢移动孕妇。明子遥无暇顾及，也上去帮忙，三人就这样一路搀扶着孕妇跟着明子遥走到了超市门口。

这期间男人还冷嘲热讽他两句，明子遥便回怼过去。男人一声声逼问他从哪逃出来的，明子遥直翻白眼：“穿越来的。”

他大步迈进超市后冲到里面去烧热水，林俞帮他关好了超市的门，看着男人安顿好孕妇后连忙去翻医疗包，明子遥也在屋里忙前忙后，林俞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站了。

“哥。”林俞轻轻叫了一声。

明子遥几乎是把防毒面具甩下来的，他的脸上咯出来好几道印子，顺着林俞的眼光看去。

超市的一面白墙闪烁了两下，画面浮现，播放的内容是晚间新闻。

新闻上又在重金通缉人类公敌明子遥。玩家明子遥知道那张脸是什么样子，二次元捏脸配上死鱼眼，浑身疲惫，一看就是常年做科研整日窝在实验室里的。

可他抬起头，三双眼睛对上屏幕，孕妇的呼吸声中少了些痛苦，晚间新闻的主持人语气平淡，旁边上面是通缉犯“明子遥”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有一头蓝色小卷毛，颜色从几乎白色到淡蓝，眼睛则是更深一点的蓝色。

那是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