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最终名单时,方怀瑾看着拿到红签的知闻。
他在屏幕上写下知闻的名字,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你的伤还没好全。”
“没事。”知闻答道,“我跟着你也能安心点。”
方怀瑾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你自己决定。”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整理一下行装,二十分钟后一楼屏障廊口集合。”
*
以袅回到302,看着刚刚领到手的一身战斗服,停顿两秒,然后开始将它们穿在身上。
换好衣服后,他站在镜子前凝视着自己:
一张近两天刚熟悉起来的面孔——利落的黑色短发,平淡无波的黑瞳,紧身的黑色作战服。
通体的黑色,如一团模糊的深渊。
“正如每个举动都要有一个动机。”
以袅抬手,抚过镜子的平面,对面的人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而这两个半月,我在为了什么而不断做出这样或那样的举动?”
“我在做什么?”
他们注视着彼此,沉默着,就像面对一个难解的谜题那般疑惑,仿佛这样就可以拥有两个人的力量。
以袅收回视线,将手放了下来,觉得刚刚的自己就像一个傻子。
他走出浴室,看着摆在客厅矮桌上的皮筋和装有芯片的塑料袋,想到了方怀瑾对他们说过的“整理行装”。
以袅看着自己的为数不多的两件“行装”,微微一滞,随后将皮筋戴在了手腕上,芯片则放进了床头的柜子里。
空荡荡的房间从玄关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锁门声,脚步渐行渐远。
*
以袅下楼时,离二十分钟的集合时间还剩四分之一。他意外在楼梯的转角处碰到了知闻。
知闻倚靠在平台的墙壁上,战斗装贴身的设计和材质勾勒出他有力的身体线条,双手依旧戴着那双黑色的皮手套。
他正低头摩挲手套的外沿,却在以袅靠近的一瞬间抬头,似乎是专门提前出来等待着以袅。
“走吧?”知闻看着以袅,向门口的方向侧一下头。
以袅敛却多余的情绪,他点头,跟在知闻身后下了楼梯。
楼梯距离集合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然而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是一种沉重的压抑。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知闻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像往常那般自如。
“没有。”以袅回答。
知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最后没有开口,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屏障廊门口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在等待在门口的外派人员中,以袅看见了当时在训练室发出质疑的胖子——他正不安地绞着手东张西望,脖子上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石牌;旁边还站着一个没注意过的戴眼镜的瘦弱男生——这两个人应该分别就是王苟和周昌兴。
章灼珏将一头黑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原本披散时没看出来,她将一绺头发挑染成了明亮的火红色,整个人飒爽不已。
她短裤长靴,身材纤细。然而形成对比的是,章灼珏在肩膀左右两边各抗了一只大型的重击炮,腰间和大腿上也挂了枪袋,几支漆黑的枪把从各自袋子中冒出一个头。
以袅环视,发现她竟然是唯一一个带着热武器的人。
怎么,其他人都要空手套白狼?
以袅抚了一下腰间刚刚别上的两把长柄匕首,皱了一下眉毛。
方怀瑾竟然也在场。
知闻看到他的身影时倒没显出意外的神色,他冲方怀瑾扬眉,方怀瑾那张没有表情的冰块脸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是没你吗?”章灼珏一脸纳闷。
“开车送你们去。”方怀瑾回答。
“真有面子。”知闻象征性地鼓掌。
方怀瑾看了两个人一眼。
“欸!按理说,执行任务必须严格按照人数要求来。现在事态频发,僧多粥少,保不准哪里需要人的时候就凑不上数了……”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翻着一本手册念叨说。
“随便吧,已经和红姐报备过了。”章灼珏挑眉,打断了他的话,“随时可以进升降梯。”
方怀瑾点头。
“先上车。”他说道。
几人乘上升降机。以袅感受到空间的下沉,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升降机便停了下来。
门缓缓打开,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出现在他们眼前。方怀瑾径直向前走去,他来到房间中央,一只机械手从天花板伸了出来,末端安装着一只黑色的屏幕,顶端闪着红光。
方怀瑾抬头,屏幕便对着他闪了一下,随即一道电子声便响起来:
“基地车车库欢迎您,方怀瑾队长。”
随着一阵微小的颤动,对面的墙壁出现一道整齐的裂痕,齿轮版旋转的机械门打开,露出了内里的地下车库。
一只小盒子从地下托出来,电子音在此时又一次传出:
“请您在登记后获取基地车钥匙,并在借用期间妥善保管。”
方怀瑾在一旁的电子屏上输入了些什么,盒子打开了,他从里面取出了一块类似于圆片的东西。
“过来。”方怀瑾对其余人说。
车库空间很大,里面大概安置着四辆车,每辆从外观上看都长得大差不差。
方怀瑾带着几人走到了其中一台车前。
那是一辆装备齐全的基地车,轮子距离地面极高,轮胎厚实,车身庞大却坚固,连窗户也是用特殊的透明材料制成。
方怀瑾将车门解锁,章灼珏便三步并两步,把自己的两只大炮塞进了前座,随后整个人也跳上了车。
以袅看着车窗,凑上前用手指按了一下。车窗的外层是软的,使劲向里推压便会陷出一个凹槽,再往里又会有一层坚硬的屏障隔挡住。
“新来的别急着上,咱们先来石头剪刀布,我这回要一雪前耻!”戴眼镜的那个瘦子叫住以袅,他大喊一声,随后捞起袖子就往前冲。
“?”以袅疑惑。
“队里出任务的传统节目,当初造车的时候没想到后来需要载的人这么多,总要有一个人坐后备箱。”知闻解释道。
“哦。”以袅点头。
“怕你?”原本看起来极度紧张的胖子似乎被挑动了,于是也围过来,“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梅开二度!”
“咱们就看看。”瘦子把手高高举起来。
章灼珏趴在窗户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苟子!姐挺你!”
知闻推了一下以袅,语气轻松:“来试试。”
以袅看着一胖一瘦两人剑拔弩张,有点搞笑,于是他也走上前:“好。”
*
胖子屈辱地爬进了后备箱。
他一边往里进一边回头看向方怀瑾:“方队,您可得悠着点,上回那谁开车差点没颠死我……”
瘦子则在旁边兴高采烈地哼哼,在胖子往车里进的时候还幸灾乐祸地踹了他屁股一脚:“上去吧你!”
胖子哀嚎一声:“周昌兴你丫给我等着!”
以袅透过车门看向车内的座位——除却驾驶座和副驾驶座,还剩两排,一排两个空位——不解地看向知闻:“这不是也够坐吗?”
“图个乐。”知闻勾了一下唇角。
这时,瘦子转过身,向以袅伸出了手:“你好!我周昌兴。”
以袅回握:“以袅。”
胖子听见,也急忙在车里回身看向以袅:“我,我是王苟,苟得住的意思……好记吧?叫我苟子就行!”
以袅回以一个客套的微笑。
不知怎的,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叫王苟的人有种过分的恐慌紧张,“不安”两个字简直就要刻在脸上。
章灼珏则看着兴奋的周昌兴啧啧称奇:“你说你小子什么运气,每次都能刚好赶上我。”
周昌兴轴着一张脸:“姐,这就是缘分,缘分!害,咱俩八字太合了,简直妙不可言……”
章灼珏笑了两声,摆摆手:“可拉倒吧周明明!”
周昌兴苦巴着撇撇嘴:“姐,我都改名多久了,现在叫周昌兴。”
章灼珏一脸嫌弃:“啊明明,姐是真有点受不了你了。‘明明’多好听一名,你不要,非改,说不够酷,要选个能配得上哨兵的名字,一声不吭就跑去把身份证换了。你知道姐看见‘周昌兴’三个字的时候有多想把你ID卡抢过来脆了冲马桶里吗?”
章灼珏悲怆地看了周昌兴一眼,手捂胸口,满脸生不如死:“明明,姐是真的恨啊,当初没能拦住你……”
周昌兴也无比悲痛地看向章灼珏,一把鼻涕一把泪:“姐,弟毕生只有这一个请求,以后能不能就让这件事从咱俩之间过去吧……”
章灼珏摇头:“这真不是姐不愿意答应你,主要是这事儿我感觉我能一直笑到入土。”
两人掰扯之间,基地车起步了。
王苟还在发抖,他坐在后备箱的地上,一脸菜色,抬头冲最近的知闻说:“不知道是不是上回给我坐出阴影了……我怎么现在就感觉有点想吐……”
知闻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那你记得坐远点,吐了别溅我身上。”
目光充满怜悯,开口不近人情。
王苟一口气没上来:“我……”
他话说一半,才想起来面前坐的不是别的谁而是知闻,于是硬又把后边没说完的半句给咽了回去,挤出一个笑脸来:“好的闻哥。”
为表诚意,王苟艰难地将屁股往后挪了挪。
以袅看向窗外,自从出了地下车库的门之后,窗外便是一片死寂的黑,什么也没有。
知闻从旁边凑过来:“看什么呢?”
以袅把眼神从窗外撤回,摇头:“没什么。”
知闻顺着他原本的目光向车外看去,了然道:“这是隧道,直通城外。”
“嗯。”以袅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随便问。”知闻一笑。他和以袅坐在同一排的横坐上,知闻惬意地舒开手臂,于是一只手状似无意、搭讪样地放在了以袅身后的靠背上。
以袅感受到知闻体温的靠近,余光也瞥见了他的动作。他倏忽间回想起,几个月前知闻在会议室中,也是一上来就与自己显得如此亲密。
“为什么要带我来?”以袅问。
“怕死啊,万一中途暴走了怎么办。”知闻回答。
“我看你还吊着一只手去的时候也好好的。”以袅显然不吃这一套。
“那不是担心你刚从实验室出来,还没恢复好吗。”知闻眨眨眼睛。
“你是怎么成为哨兵的?”以袅看向知闻,眼神淡漠。
知闻沉默,他微笑着看着以袅,没有继续回答问题。
驾驶座的方怀瑾还在漆黑的甬道里专注地驾驶着;坐在前边的周昌兴和章灼珏正大声吵闹;后备箱的王苟为了憋吐在念清心咒——其实以袅觉得他就是单纯晕车。
但这一切和知闻与以袅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在车间里对视,周围摆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将空间逼得接近狭小,却又似乎遥不可及。
以袅叹了口气,反手将知闻靠近自己脖子放的那只胳膊打掉,说道:“挺没意思的。”
知闻所愿意为他解答的,只有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历史与释义。他热情地向以袅介绍着一切,却在话题涉及到自己的时候又会慌乱逃开。
若即若离,时远时近。平时废话一堆,真到想问点什么的时候又三缄其口,每句话真假掺半,一棍子下去屁都蹦不出来一个。
以袅理解,但同时也觉得有点累,他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算了,我想睡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偶也好累………
闻:什么都可以问
鸟:讲点关于你的
闻:……不太好说,以后再看!(凑近)(继续套近乎)
鸟:………神经病(一把推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