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了,紧闭的茶水间门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从里面缓缓探出了半个脑袋,里面的人不安地四处张望,在确认周围安全后才松了口气。
他要去二楼与人会和,余然的脚步有些慌张,以致于没走两步就被狠狠绊了一下,他低下头想要看清,待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时吓得连忙捂住嘴。
刚刚一脚下去的柔软重新占据了大脑,寒意爬上了四肢百骸,血泊里的尸体像一条滑腻的鱼,发白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边上还趟着一条残缺的手臂。
余然踉踉跄跄地逃离了那具尸体和那条手臂,没多久后被迫再次刹住脚步。
尸体仿佛是很常见的东西,横七竖八地掉落在走廊,死状各异,还没来得及被系统抹消。
余然惊恐之余,接受能力较好,逐渐适应了这极度令人作呕的画面。
他忽然想起,自己躲在开水房的一个多小时里,没听到外面有任何动静。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让自己强行镇定,作为本场游戏里最特殊的存在之一——预言家,余然活下去的信念感很强,尽管技能格外地鸡肋。
会不会是那个人?连续发了三天金水的预言家从不奢望在几百人里查出一匹狼,今晚却意外验出了点特别的。
玩家分散后,他只是很平常地站在走廊的楼梯口,那个人只是正好从他身边经过,被他无意间瞥到。
大概是出于预言家的直觉,即使从对面的姿态与神色都看不出一点异常,余然还是鬼迷心窍地冒险跟上了那个金发。
结果令他惊讶、狂喜,继而一阵后怕。
余然只瞥到了一眼,但他对面部特征敏感,很快便从图鉴里找到了这名玩家——712。
图鉴里的712与他对视着,脸上的笑意若有若无,余然颤抖着触碰投影里的人像,激动无以言表。
他的两个室友都死于下午突发的混乱。
大部分的玩家都不能相信狼人能轻易地下去手,毕竟那是现实中的同学,比起在游戏中互为同类,这层纽带显然要更为紧密。
然而截然相反的事实给了他们残酷一击,事到如今证明,任凭众人怎么控诉谩骂,狼人也不会正眼看他们分毫。
是命运把一头狼送到了他面前,余然握了握拳,尽力稳住下楼梯的脚步。
……
“这是杀了多少人啊,”沈雾拿手指刮擦着墙灰,惊讶地看着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影:“你身上的血腥味简直是大写的狼人logo。”
“如果手法不太好,只杀一两个也是这个效果。”
裴漆从容地扯下手臂缠着的黑袍,披在身上,瞬间掩盖住浓重的血腥味与浸透黑色风衣的血渍。
“看来我需要赌一把,”黑暗里,沈雾心绪起伏:“你说,这‘游戏’什么时候能结束?”
疲惫感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难以遏制,游戏进行到现在,对谁都是折磨。
“大概快了吧,”裴漆的语气很客观:“对了,我没看见程尧。”
沈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小子其实挺能躲,祝他好运吧。 ”
裴漆对程尧的“好运”不置可否,颌眼静静靠在淡蓝色漆的墙壁上。
走廊里缺少自然风,表明玩家更可能处在一个特殊的空间而非现实;身后是一扇扇别无二致的寝室门,盯久了令人产生难以名状的异样感。
沈雾的额角突突地跳着,频繁使用技能带来了大量精神负荷。
那些乱七八糟的疑惑又开始在大脑里回闪,但他不想再去追问夏恩姗,反正快结束了。
“有人在包围我们。”
昏暗中,裴漆倏然睁开眼。
“左右两边各三人,楼上楼下都有人准备堵我们,”沈雾略感意外,快速道:“我的建议是走楼梯下去。”
沈雾握紧了那把弯刀,两人对视一眼冲向冒着绿光的楼道。
“底下人也不少。”
“没问题。”裴漆的声音里不带一丝紧张。
他们碰上的第一个玩家,有一把弓弩作武器,由于一击未中而被分秒反杀;他的同伴趁乱跑了但竟未跑远,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又与他们在下一层楼相遇。
裴漆不耐地抽刀割断了那人的喉咙,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来不及躲开,下一秒,他纵身跳下楼梯扶手,电光火石间解决了自以为潜伏地很好的另一人。
手部传来一阵灼烧感,他瞟了眼略微发黑的左手腕,中毒了。
五楼,沈雾把影子变幻成了实体,但不再让它替自己下手,只作为辅助,转而亲自操刀。
他需要熟悉把刀子捅进人肉的感觉。
楼梯上还流窜着几个玩家,大约也畏惧来人,束手束脚反应略慢,双方的战斗并没有很吃力。
腰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沈雾顿感不妙,凭借本能立马反手回了对面一刀。
从外边冲出来偷袭的玩家捂着腹部踉跄了下,还没站稳便朝他扑过来,看样子铁了心想弄死他。
对面的武器同样只有一把刀,但敏捷度异于常人,这也是他能偷袭成功的原因,沈雾强行忽视腰部的伤口,闪避过攻击,一刻不敢松懈。
两人竟然纠缠到了三楼,实体的生效时间快结束了,沈雾的眼睛有些花,他一边保持住格挡与进攻的节奏,一边指挥着影子实体变幻形状。
有那么一瞬间,大脑仿佛被劈成了两瓣,各自独立运行,又维持着隐秘的链接。
他很快适应了这种奇异的感觉,和自己的影子配合良好后,终于可以在战斗中喘口气。
对面的人直直倒下,沈雾扶了扶墙壁,听见底下的裴漆在轻唤自己,加快了脚步。
腰部的痛处终于无法忽视地传递到了大脑皮层,沈雾倒吸了口凉气,被一把拽过了手臂。
“你受伤了?”裴漆骤然松手,紧绷的下颚线动了动。
不断渗出的鲜血在金色的外衣上格外显眼,游戏皮肤不会抹掉玩家自己的血。
沈雾脱掉黑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伤到内脏,暂时死不了。”
裴漆的眼神格外阴沉,一言不发地接过黑袍,又脱下自己的,将两件道具都捆在他的伤口处,暂时止血。
腰上被捅的伤口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面积不小,在没有半点医疗用品的条件下,感染发炎不可避免,只是时间问题。
伤员被搀扶着,到一楼的安全地带才停下来。
“你撑不了很久。”裴漆的声音很轻。
躺在椅子上的沈雾乐观地扬了扬嘴角:“那就在我失血而亡之前结束游戏。”
作为一个普通人,也许他还能发着烧撑个三四天,只是无法再高强度行动。
而他是一匹狼。
事情突然变得复杂,从被埋伏到受伤这个插曲足够说明两人暴露得很彻底,时间愈发宝贵,拖得越久狼人获胜的几率越小。
沈雾的眉头紧皱,不知是痛的还是烦的,命运已经注定,接下来他们需要应付白天的票决,必须足够的谨慎。
猫捉老鼠的游戏接近了尾声,而猫和老鼠的身份似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玩家还剩多少,”沈雾倏然起身,感到腿脚有些发虚:“我们现在是活靶子,不能一直呆在原地”
裴漆搀着他进了停在一楼的电梯:“先把麻烦丢给我们的队友吧,当然,他们可能自顾不暇。”
“出事了吗?确实好久没听见他们的动静……啊,两点了,”沈雾看了眼手机屏幕:“倒是过得挺快。”
恢复本来样貌的他面色如常,只有微抿的嘴唇稍显苍白,绑在腰间止血的黑袍完美遮住了伤口。
身后人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像是安抚,让他忍不住把身体的一半重量靠在裴漆身上。
“明天就结束游戏吧。”裴漆的声音很冷,下了一个笃定的预言。
……
游戏前三天,不论是狼还是好人,都倾向于在天亮前的那段时间偃旗息鼓,今天却截然不同,似乎是因为集体失去庇护所的缘故。
临近投票,玩家仿佛急于求得某种安慰,楼里的躁动愈发清晰,一点即着。
“一直躲在暗处,不像这两个人的作风啊。”夏恩姗随意抹了下脸上的血污,触上门的手顿了顿:“难道受伤了?”
洗衣房的门紧闭着,尽管狼人已经用不同方式光顾了多次,怕死的玩家依然前仆后继往里面躲。
幸存的大多数人还未来得及生出直面危险的勇气,强撑着糊涂熬了一夜,已然精神衰微,刚刚甚至有个心理素质太差的玩家跳楼自杀了。
夏恩姗收回了手,给自己抽个空点开了手机上的消息,这才得知沈雾遭袭击和陆淮溪求救的消息,思考两秒后果断转身放弃洗衣房。
她突然一阵头大,两个暗中请求支援的狼人再也没有联系过她,自然没有进一步得到他们的帮助。
现场很可能只剩下五匹狼。
夏恩姗咬牙冷笑了声,自己从一开始就在冒险,决不能功亏一篑。
……
无风的走廊似乎起了凉意,鬓角与额前的碎发却被细汗浸湿,在苍白的皮肤上泛起微光。
沈雾很少吭声了,他和裴漆小心沿着尽量避开人的路线走走停停,同时必须杀掉路过的所有人。
眼球有些充血,沈雾盯着手机屏幕,狠狠一掐眉心。
玩家群的公告里,赫然贴着三个编号:712,630,785。
这三个编号对应的玩家,分别是沈雾、裴漆和路淮溪。